太傅知道他的成长环境,也知道他的过往,听他这样剖白,根本不忍心再戳他的痛处。
而且,听了顾瑾城这一番话,太傅自豪地想,自家外孙女真厉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完全看不出来,傻乎乎的小姑娘竟然能给这个混世魔王带来如此深刻的影响。
顾瑾城这段时间的转变,太傅也看在眼里,稍一回想,便觉得唏嘘。
顾瑾城从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但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走上歪路,尤其他的成长环境还那么复杂。
可他并没有,反而因为蜚蜚变得积极、乐观。
太傅见过了太多的年轻人的浮躁和没有被环境打磨过的傲气,所以,他能通过顾瑾城的话,理解到他对蜚蜚的重视。
——若不是真心喜欢,怎么会不想让她失望、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想让她永远开心——并为之付出努力呢?
太傅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第一次是他见到秦夫人的时候,第二次是女儿出生的时候。
当男人产生了责任感,他将无所不能。
所以,太傅相信顾瑾城对蜚蜚的真心。但是,喜欢是一回事,过日子是另一回事。
“你应该知道,蜚蜚性子单纯,而且没有离开过亲人,她阿娘不放心。”太傅望着他,“你能保证,日后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吗?”
想到蜚蜚,顾瑾城心软得厉害,连带着语气也轻柔了许多:“我觉得,你们都小看了蜚蜚。”
太傅和大哥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稍稍有些诧异。
“蜚蜚只是年纪小,接触得少,很多事没有经历过,所以不太了解,但她非常聪明,绝对不像你们所以为的那样,凡事都靠哥哥姐姐。”
顾瑾城笑道,“我当然不是简单见她可爱,才想要和她厮守一生。她有自己的闪光之处,就像星星一样。”
“虽然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活得比谁都要清醒。”顾瑾城说道,“顾尚书想对付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成功了吗?”
“一样东西,只有在乎它的时候,才会想着善待,若打心眼里觉得可有可无,直接丢掉就好。”顾瑾城邪肆地掀了掀嘴角,“你见过有人为了一床发霉的被子而拆掉房子的吗?”
这个形容倒是有意思的很,太傅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蜚蜚看得比我清楚,”顾瑾城说道,“毕竟被子是我的,她完全可以不盖。”
越说越形象,太傅瞪他一眼,但也随即笑了出来。
“就知道花言巧语,”太傅故作嫌弃地说了一句,随即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跟我说再多也没有用,此事还要看蜚蜚的想法。”
听见这话,顾瑾城松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得了蜚蜚的同意,才上门求亲的。
“多谢外公。”顾瑾城连忙说道。
太傅一开始还怒气冲冲的,听了他一席话,倒觉出了他的不容易,并被他的真心给打动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像他们年轻的时候,很少有一心一意的,与其让蜚蜚嫁给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纳妾、养填房的人,还不如嫁给一个知根知底的。
这臭小子跟大哥也熟,若真敢欺负蜚蜚,大哥定然第一个不饶他!
是以,默许了他喊外公:“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便等问过蜚蜚的意见,再来与你说明,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
“明白的。”顾瑾城乖乖点头。
因他要避嫌,便没有再去江家,太傅和大哥也没有多留,喝了盏茶便回去了,打算和阿娘交换一下信息。
阿娘还在蜚蜚的院子里,因蜚蜚先前酿的酒需要第一次给过滤,正专心忙着。阿娘便在一旁帮忙,边找机会和她说话。
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直到把酒浆过滤完,用坛子封好,柏秋才想到自己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斟酌了好半天,柏秋将蜚蜚拉到房中,问她:“你觉得顾瑾城怎么样?”
之前姐姐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但那个时候蜚蜚心境不同,只是稀里糊涂地随便说了些话。
眼下她既然与顾瑾城表明了心意,对自己阿娘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便点头道:“他对我很好的。我一想到他孤零零的,就难受,总是想让他在我们家多待些时候。”
这反应,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柏秋笑笑,又问:“他今日来府上提亲了,娘想问问你的意思。且说说,对这门亲事怎么看,愿不愿意嫁他。”
原本她以为蜚蜚不会同意,或许还要解释顾瑾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哪知道,蜚蜚理所当然地一点头:“愿意的呀。”
“怎么想也不想就回答?”柏秋还以为她是在说笑,忙问她,“你可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
蜚蜚郑重地一点头,说道:“明白的,嫁人以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了,但是、但是……”她找不好形容,便换了一句,“我和他说好了。”
“说好了?”柏秋震惊地望着女儿,努力判断着她话里的意思,“什、什么时候?”
她实在不确定女儿只是单纯的跟顾瑾城说好了,还是……已经私定了终身!
若是后者,她非打死顾瑾城不可!,,
第117章
见阿娘这样紧张,蜚蜚也愣了愣,大眼睛眨啊眨,不确定地问:“不、不能说好的吗?”
这个傻丫头。柏秋捏了捏眉心,也不太好意思仔细追问,但这种事情,她当娘的不问,还指望谁来问?
“你们是怎么说好的?”阿娘试探着问了一句。
蜚蜚有些害怕了,看阿娘的脸色,自然就以为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好的,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娘一看她这个表情,就慌了。
小姑娘脸皮薄,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全都表现在脸上。
顾瑾城这个臭小子,非宰了他不可!
“我、我不知道不能这样。”蜚蜚低下头,做错事一般,“前段时间,我也一直想着他,就……”
天呐!
柏秋闭上眼睛,又难过又心疼,忙把女儿搂在怀里,眼眶红着:“不怪你,不怪你。”
蜚蜚心都凉了半截。
原来是真的不能和他约定好让他来提亲的吗?话本子里果然是骗人的!
见到阿娘难过的表情,小姑娘眼睛里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太不懂事了,竟然让阿娘如此伤心。
都怪她。怎么顾瑾城一说要来提亲,她就答应了呢?还和他牵手了,还、还收了他的玉佩……
“阿娘,对不起。”蜚蜚声音有点哽咽,“我这就把东西还给他,也不要他来提亲了。”
柏秋摸摸女儿的头发,安慰她:“没关系的,哪怕阿娘养你一辈子也没关系,你永远都是阿娘的乖孩子,不用对不起。”
阿娘越是这样说,蜚蜚就越难受,眼泪滚落下来,小姑娘说道:“我太不懂事了,吃得又多,阿娘养我一辈子,那得有多辛苦啊?”
这话说的。柏秋哭笑不得,给她擦擦眼泪,劝她:“谁让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蜚蜚也抱住阿娘的腰,母女依偎在一起,默默流泪。
阿柔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画面,傻眼地僵在了门口,随即问道:“怎么了?”
大女儿一向有主意,柏秋见了她,如见了盟友,忙向她张开怀抱,让她过来,好寻求些安慰。
这件事情太严重了,连她们阿爹都不能告诉,柏秋本想烂在肚子里的,可一看到阿柔,就忍不住了,她太难过了,需要阿柔给她拿主意。
“到底怎么回事?”阿柔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到母女俩跟前,将她们给抱在了怀里。
柏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柔一再追问,原本在哭泣的蜚蜚就用一副做错事的口吻,抽泣着解释:“我、我太坏了!”
“我收了、收了顾瑾城的玉佩!”蜚蜚哭得心都要碎了,“还故意不理他,想让他来家里提亲!后来、后来他果然说要来,我、我就、就同意了,还答应、答应给他绣一个、荷包……”
阿柔:“……”
柏秋:“???”
“我不应该、不应该跟他说好的。”蜚蜚抹着眼泪,“害得阿娘要……养我一辈子,我、我太能吃了!”
什么跟什么啊?
阿柔狐疑地看向阿娘,满脸的莫名其妙:“就这个?”
柏秋也是十分意外,拿手帕拭了拭眼泪,扳着小女儿的肩膀,紧张地求证:“只有这些吗?他有没有、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什么难以启齿的行为?”
蜚蜚想了想,脸色又是一白,低下头崩溃地说:“他、他牵、我的手了。”
柏秋:“……”
阿柔:“???”什么时候的事?看不把他腿打断!
“你、你可吓死阿娘了。”柏秋拍了蜚蜚一下,简直哭笑不得,“我还以为……”松了一口气,柏秋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无奈地看着女儿。
蜚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泪眼汪汪地望着阿娘。
柏秋帮她擦干净眼泪,叹息道:“阿娘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但凡你喜欢的,阿娘都会同意,大不了,阿娘养你,嗯?”
说这话的时候,柏秋的眼神无比慈祥。
知女莫若母,蜚蜚小孩子心性,但非常诚实,既然与他说好了,就不会食言,与其想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如过好当下。
她喜欢,便让她嫁,婚后的事情,等婚后再说——不管发生什么,有她这个当娘的在。
况且,顾瑾城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孩子,他只是年纪小,皮了些,等他成了家,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随心任性。
他若能对蜚蜚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亏待了她,左右还有阿木在,不至于治不了他。
“嗯?”蜚蜚看着阿娘,“我都做错事了,你不骂我吗?”
柏秋哭笑不得:“是阿娘误会了,你没做错。”
“若你是欢喜的,便不能算是做错了,只是要注意分寸。”柏秋说道,“像现在这样,反是好事。”
蜚蜚一知半解的,又去看姐姐。发现阿柔一脸的惋惜,似是自家养的白菜让猪拱了。
“你没错,都是顾瑾城的不对。”阿柔缓缓攥紧拳头,“幸好他还算懂事,知道来提亲,不然,我可饶不了他。”
柏秋瞧着大女儿,颇有些想笑,拍了她的拳头一下:“好了,别吓唬你妹妹。顾瑾城这个孩子还是挺不错的,既然你妹妹也喜欢,就全了他的心思罢。”
最主要是妹妹喜欢,如若不然,他敢碰妹妹一个手指头试试?
“阿娘同意了?”蜚蜚不确定地问道,“那我要继续绣荷包吗?”
“什么荷包?”柏秋惊讶地看着女儿,欣喜地想,小姑娘连针都不会穿,如今竟能绣荷包了?
“就是,就是顾瑾城送了我一块玉佩,便让我还他一个荷包。”蜚蜚不太好意思地说。
原本她不想绣的,转念一想,他什么都不缺,成日戴着那个旧荷包,被人笑话怎么办?不如绣一个送他做回礼。
虽然顾瑾城说是定情信物,但她不好意思承认。光是想想就脸红,自然也不敢和阿娘说。
“好,好。绣得如何了?拿来我看看。”柏秋饶有兴致地说着。
小姑娘竟然会主动做女红,果然是喜欢顾瑾城的,不然,怎么会做起以前极厌恶的事情呢?
“我做的不好。”蜚蜚有些腼腆,把收在抽屉里的绣布拿了出来。
担心顾瑾城又戴个十年都不肯换,蜚蜚选了极耐磨耐用的布料,看起来有些粗糙,加上她绣工实在不好,想绣一个瑾字,但框架打的歪歪扭扭,就像刚学写大字的稚童笔迹。
柏秋和阿柔看了,觉得好玩儿,却又不好打击蜚蜚的积极性,便一个劲儿夸赞,一会儿说布料选得好,一会儿又说,花样极具特色,哄得蜚蜚找不着北。
“真的有这么好吗?”蜚蜚笑着,“那我给你们一人绣一个?”
柏秋和阿柔一脸惊恐,连连摆手表示拒绝:“不成不成,这是要送人的,自然要独一无二才行,若每人一个,便显得俗了。”
也是,蜚蜚连连点头,说要买其他东西给她们。柏秋和阿柔这才松了口气。
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出来。
妹妹太可爱了,又乖巧。两人俱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微笑,想到她就要嫁人了,又难免舍不得。
母女俩私下谈了会儿话,都决定要在京都多留些时日,好好陪陪她。
蜚蜚的亲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顾瑾城立马兴高采烈地拿了庚帖过来,求了蜚蜚的八字,请国师测算。
交换庚帖这日,顾瑾城本想要见蜚蜚一面的,便故意在江家拖延时间,争取能留下来吃午饭,结果江敬武铁面无私,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
太傅和阿木就在一旁看戏,见他不得不提出告辞时的委屈表情,两人促狭地大笑出声。
一连好几天没有见到蜚蜚,顾瑾城心里想念的很,晚上又开始睡不着,倒是没有再做以前的噩梦,只是觉得空落落的,黑夜成了令人压抑的漩涡。
也不知道蜚蜚想他没有,少年思忖着,实在难受,干脆不忍了,换上新做的衣服,趁着夜色,飞檐走壁地来了东市。
出门之前还挂了个香包,香包是阿森的,他拆开来看过,里面多是肉桂、丁香、草果和一些干花。
用来熏衣服是挺香的,但他没那个时间熏,就直接挂上了,没成想,那个味道十分强劲。
当他在屋顶奔跑的时候,仿佛就像是一只煞费苦心烤出来的烧鹅,香得让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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