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敬全在上次被气吐血之后,性子就变了。
原本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沉默寡言,像是被钜了嘴的闷葫芦,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就咱们四房出去单过罢。”江敬全裹了口旱烟,呛人的雾气之下,瞧不清他的神采,“这么长时间,委屈各位兄嫂了,内人不懂事,给大伙添了不少麻烦,也闹了不少笑话,望各位兄嫂莫要计较。”
众人脸色各异,三婶当即就想答应。
正要说话,让三叔用力拽了下袖子,示意她莫要多嘴。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病理、药方等中医方面情节参考自百度、《金匮要略》、医学百科等。
千万不要当真,也考据不得。
——半文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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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捉虫)
“老三家的是啥想法?”族长突然望向陈小月,态度不算和气,“山神庙的主意也是你想的,我以为你早有打算。”
陈小月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了。
三叔也有点慌,看看张氏,又看看兄弟们,希望有人能来说句话。
“行了,就我们去罢。”江敬全说道,“三番五次这样,我也受够了,分出去,大家眼不见为净。”
族长瞧他一眼,明显是想帮他说话的,可见他态度坚决,便没再说什么。
而是等着张氏表态。
沉默片刻,张氏问他:“修房子和宅基地都要银子,你现在有吗?”
江敬全执旱烟的手顿了顿,低下了头。
三婶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要不了多少钱的罢?何况,现在的房子每个兄弟都有份,我看啊,无论谁出去,都要和划粮食、地的时候一样,由余下几家凑钱给上。”
“这个提议好。”族长点头说道,“省的像是欺负了谁似的。”
如此一来,老四更没有理由拒绝,点了点头。
在座众人都没有反对的,这事儿便算板上钉钉了,只等江家给了宅基地的银子,再由兄弟几个帮忙修葺好,搬进去住。
没成想,刚拍板定下,就出了岔子——江敬全意外重伤,差点儿死在外头!
事情还得从他们村东边的二塘子说起。
村东有条河,名做花江。花江村便由此而来。二塘子的家在花江边儿上,从小是在水里泡大的,水性极好,捕鱼摸虾的本事一流。
成家之后,自然就做起了打渔的生意,时常出海,抓些海货换钱。
他跟江敬全关系不错,江敬全急于挣钱,便打算在他下次出海的时候,给他打打下手。
本来说好年后去的,但这不是决定起宅子了吗?虽然兄嫂们说会帮忙,可也不能盖了宅子就不过日子了。
新宅子肯定什么都缺,他又不能一直指望着兄嫂,便决定提前出海。
——年关将至,总要吃些荤腥,肉啊蛋啊的买不起,鱼和海货就格外抢手,年年有鱼嘛。
二塘子年前挣够了,年底其实想好好歇几天的,但禁不住江敬全劝他,最终还是同意再跑一趟。
两人也没有跑太远,只去了渔阳郡边儿上的泊阳湖。
泊阳湖名字里虽然有湖,实际上是片海,以梭子蟹名满天下。这个时候不是吃梭子蟹的季节,加上天气寒冷,风雪大,很少有人出海捕捞。
出发前,二塘子就和江敬全说了,若起了大风,定要折返,毕竟跟银子比起来,命更重要。
江敬全自然答应。
而到了决定出海的日子,一大早起来,那叫一个晴空万里,二人高兴极了,觉得天公作美,便带好工具,乘着船驶向泊阳湖。
因为人少,一网放下去,捞上来不少的鱼虾。挑挑拣拣,少说有三百斤的收货。
二人高兴,船越划越远。
等船差不多装满,决定回去的时候,海上突然变天了……
江敬全出海之前没跟人说,家里人只当他和往常一样出去了,连找了两日,全都慌了神。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危险的事情,以致被人抬着回来!
“阿嬷,”二塘子跪在他们家院里,“对不住,我没能让四叔平安回来……冬日太危险了,我根本、根本就不该带他出海。”
他身边放着几个大网兜,里面是分类好的鱼虾和梭子蟹,鱼足有尺余长,梭子蟹更如海碗般大小。
四婶和小虎已是哭声震天,大虎站在门边,面上闪过沉重的神采,却咬着牙,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冷眼望着躺在那儿、面色苍白的江敬全,以及悲痛的母亲和幼弟。
仿佛人类的悲喜并不能触及他分毫。
“他自己要去的?”张氏几欲昏倒,根本就是在强撑,“为何,为何啊!”
二塘子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四叔没说清楚,但似乎、似乎是急着用钱,让债给逼的。”
刘桂云一噎,眼泪更加汹涌。
——这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啊!
若她没有欠下二房那二十贯钱,若他们不用起宅子,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债?”张氏嘴唇翕动两下,下巴颤抖着,“哪有人逼他还债?”目光扫过三房夫妻的脸,“只是有人欺他老实,死心眼儿啊!”
陈小月瞬间低下头,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她真的怕了。
老四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可如何是好?
张氏这话,顿时在刘桂云身上敲了一记。
两天前,陈小月说好要把二房挤走的,最后却让他们四房到破庙里去住。
问她,还支支吾吾说她假传消息。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忍无可忍,差点儿和她厮打起来,如今,四哥出事,明显和分家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陈小月这个毒妇,四哥何至于此?
刘桂云带着满腔恨意,闷不作声地拿了把剪刀,径自朝她冲了过去:“陈小月!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四哥能这样吗?今日我便和你同归于尽!”
陈小月吓的撒腿就要跑,结果却让刘桂云扯住了裤腰带,举着刀就要刺她。
“救命啊!”陈小月左闪右躲的,趁着有人拉架,偷偷踹了刘桂云一脚。挣开她之后,打算跑到自己房间里躲起来。
但她太着急了,踩到了一只逃跑的梭子蟹,脚下一滑,狠狠摔在地上。
只听“咔嚓”一声响,陈小月瞬间觉得左胳膊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躺在那儿半天都没爬起来。
钻心的疼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刘桂云当即加快速度,来到了她的身边。
三婶想喊,但喊不出来。
刘桂云总不能真的把她杀掉,干脆就拽起她的头发,举起剪刀“咔嚓”、“咔嚓”一通乱剪!
“住手,住手!”三叔惊慌地大喊大叫,因他见陈小月躺那儿一动不动,终于发现了不对,冲上去一把推开刘桂云。
剪刀落在地上,和满地斑驳的碎发一起,触目惊心。
“装,你再装!“刘桂云摔的不轻,却还咒骂三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开心到哪去!这都是轻的——四哥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叫你给他陪葬!”
二塘子目瞪口呆地跪在院子里,低着头,瑟瑟发抖。
间接导致四叔受伤的人都被她折腾成这样,那他……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他怎么就脑子一抽,带四叔出了海呢?
正觉得恐怖,想着脱身的办法,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我的胳膊啊!”
三婶“嗷”的一声喊出来,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我胳膊断了!”三婶哭嚎道,“你男人自己要出海,关我什么事?刘桂云你这个烂心肺的泼妇,你可害死我了!还他娘的要跟我没完,我才要找你的麻烦呢!”
三叔把她扶起来,她的左胳膊却根本使不上劲,微微垂在身侧,像个挂件儿。想碰一下,看看怎么样,陈小月顿时喊的如杀猪一般。
她胳膊疼,注意力全集中在上面,没察觉到自己脑袋上已经乱的跟鸡窝一样,风吹过,头皮甚至比平时冷上许多。
——原本她的头发又长又黑,此时却跟狗啃似的,这儿少一块,那儿缺一截。
不少的地方都是贴着头皮剪掉的,估计要隔许久才能长出来。
她是个圆脸,有些黑,加上喜欢吃,脸盘子并不小,此时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趁着缺了的两颗牙,真是要多丑有多丑。
偏偏平时就她最注意形象。
她要是能看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许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好啊,我等你找我的麻烦。”刘桂云看她那个样子,别提多解气了,冷笑几声,“看看你现在的德行,我要是你,就干脆剃秃了,到庙里做姑子去!”
说到庙里,故意补充了一句:“正好有现成的山神庙等着你去住。不然,我做一回好人,把这机会让给你!。”
“你,你个小贱皮,难怪年纪轻轻的要死男人!”三婶气得口不择言,“若不是你把钱都给你娘家,老四犯得着这个时候出海找死吗?你还怨别人,我看最该死的就是你!”
她说话一直不好听,骂起人来什么词儿都能往外蹦,平时也没人理教她。
但此时江敬全已经出事,生死未卜,这话就显得尤为扎心而且不吉利。
“住嘴!”张氏忍无可忍,冲到跟前直接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
清脆的一声响:“啪!——”
张氏手心剧烈震颤,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三婶嘴角出血,整个人却像是被泼了冷水的火苗似的,偃旗息鼓,一句话都不敢说。
刘桂云也吓得要死,她还记得当日跪在田地里被锄头捶打得心肺剧痛的感觉。
不等张氏说她,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四哥倒了,我慌啊!”刘桂云哭的极其可怜,“两个孩子还小,他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
张氏也没有饶过她,甚至扇的更重。
“啪——啪——”
两个耳光下去,张氏喘着粗气,指着两个败家媳妇儿:“你们两个,给我滚回娘家去,往后就当咱们江家,没你们这两号人!”
这话说的简直比耳光重多了。
他们庆云国重礼教,就这么将媳妇儿赶回家,效果跟休妻也差不多。
是要让人笑话的!
“娘!”两人顿时慌了,纷纷告饶,“媳妇儿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刘桂云更是连杀手锏都使出来了:“四哥他伤的这么重,没人照顾可不行,我往后再也不闹了,别赶我……”
她没说完,张氏就把她踹开:“你那叫照顾吗?你不气死他都是好的!滚,都给我滚。”
“走就走!”
大虎突然冲到她们面前,要拉刘桂云起来。甚至冲张氏嚷嚷,“你就是坏,坏人!等我舅舅出来了,让他把你们都杀光!”
张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大虎可是她的亲孙子,怎么可能这样说她?
可见,平时刘桂云没少教啊!
“大虎啊,你,”张氏脚下虚晃着,摇摇欲坠,“你可不能拎不清……”
刘桂云也想让大虎认错,可见他的神色,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大虎根本不理会张氏,仇恨地扫过众人,毫无留恋地转身要走。
“等等。”刘桂云有些难过。
看看躺在木板上昏迷不醒的江敬全,又看看缩在门边一脸恐惧的小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冲小虎说道:“小虎乖,咱们回外婆那……”
不等她说完,小虎就害怕地跑回了房间,躲起来了。
刘桂云心里如刀绞一般,可在众人不善的眼神之下,根本就不敢多留,只得迎上大虎,二人离开了江家。
他们刚离开,张氏就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二塘子让江家人给吓得够呛,带来的海货本来就是打算给他们赔罪的,临走时又留下八十文钱,心有余悸地跑了。
好几百斤的海货,堆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有些拼命往外面挤,想要逃跑。
可四房没人了,只剩个四岁多的小虎,却在刘桂云走后就开始发烧,还是大伯母帮着照顾的。
一家子兵荒马乱,阿柔瞧病都瞧不过来。
四叔回来的时候就给他瞧过了,溺水导致的昏迷,有患肺病的风险,在宁大夫的指导下给用了药,但一时半会儿的,人也醒不过来,只能养着。
张氏则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吃两贴静心养神的药,再多注意休息就好。
三婶的麻烦些。
阿柔捏了捏她的手腕和关节,坦言:“我治不了。”
“什么?”三婶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哭闹,“你阿嬷能治,四叔能治,县令老娘也能治,偏偏治不了我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看她年纪不大,心眼儿却不少。
若不是她个性张扬,在族长面前大出风头,她们的计划怎么会失败?刘桂云又哪里会发疯?
现在竟然拿乔,连病都不愿意给她看,明显就是故意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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