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阿森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地说,“四叔为什么让她们进来?这是引狼入室啊!”
阿林把冰凉的脚搁他腿上,迷迷糊糊的:“可以啊,都会用成语了。”
“睡觉。”阿木言简意赅,“不然出去。”
兄弟俩立马闭上嘴。
过了会儿,阿森突然小声说:“外面好像下雨了。”
阿林很想和他说话,顺便嘲笑那几个人一番,但大哥刚刚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友好,他不敢。
不过,就在他忍着笑意,想冷静下来睡觉的时候,他听见了阿木的笑声。
他一笑,阿森也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阿林:“……”
夜晚落了雨,到早上转成了雨夹雪,雪不大,等不到落地就被雨水化开了。
孩子们最讨厌这样的天气,不像单纯的雪天,积雪了还可以出去玩。雨夹雪既冷,又潮,路上还全是稀泥。
而且,下雨天路滑,爹娘都不让他们去后山找东西,怕有危险。
闲的没事,那岂不是只能到四房围观了?
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阿森哒哒哒跑到四房门口,就见江敬武坐在桌边,手里横着柄烟杆儿,时不时裹一口,胡子拉碴的,十分颓废。
“四叔?”他试探着喊了声。
江敬全却没听到,两眼放空地望着门外的雨幕,房间里呼噜声震天响。
大虎在外间躺着,也是极力忍耐火气,像颗一点就炸的炮仗。
可不得了!
阿森跑回西屋,同爹娘说了这事,爹娘只是叹气,让他别管,也不要打扰四叔。
没戏好看,阿森又开始练习他的埙。
刚玩了没一会儿,对面的人就陆陆续续起来了,一个个昏昏沉沉的,见到阿森就瞪他。
阿森反而吹的愈发起劲。
最后,昨天那些人全起床了,无一不是顶着两个硕大的眼袋。
外面雨夹雪渐停,刘家姐妹在北屋简单吃了点东西,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忘到二房门前叫嚷,说什么,三天后在公堂上见。
看来他们早就找好了讼师,刻意来闹的。
这帮人。
柏秋懒得理她们,温柔地指导了几下阿森的指法问题,之后去了厨房。
大伯母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烧火做饭。
本来她们感情就不错,上次柏秋给她划了银子之后,大伯母愈对她的态度愈发好了起来。
“怎么起这么早?”大伯母问她,“待会儿有事?”
她很了解柏秋,知道柏秋不会做饭,也不会说她这个,两人聊了会儿天,过程中,柏秋告诉她,自己其实是给蜚蜚煎药的。
“蜚蜚怎么了?”大伯母疑惑,“看上去好好的,不像是生病了啊。”
柏秋如实道:“的确,这么长时间咱们都没发现,还是别人提醒,让做些药膳补一补。”
边说,边拿出炖汤的砂锅,在大伯母的指导下,炖了锅银耳汤。
甜甜的,小孩儿应该喜欢。
蜚蜚又吃不完那么多,干脆早饭的时候端上桌去,让女孩子们一块吃。
胖墩看姐姐妹妹们人手一碗,他也想吃,可伯母们都说这是给女孩子吃的,他只有尝一口的份儿。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他也想吃,胖墩越想越委屈,为什么不给他吃?
三婶见宝贝儿子耷拉着脸,内心很想让女孩子们分他一碗,可昨晚烤鸭的事情,三哥已经教训过她了,若还在这个问题上丢人现眼,也说不过去。
只得违心地训胖墩:“吃什么吃?怎么别人都不要,就你馋!说了给女孩子吃的,你是女孩吗?”
“不是。”胖墩扁着嘴,吧嗒吧嗒掉眼泪,“下回能不能煮点男孩子吃的。”
不然,这对喜欢吃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吃了药膳,就要去宁大夫那儿喝参汤,效果会更好。姐妹俩于是在早饭后去了宁大夫家里。
宁大夫穿上了新的厚棉衣,不再像往日那样只窝在房间,而是知道撑伞出来接她们。
“昨夜突降大雪,窗外那个风啊,房子都要吹走了。”宁大夫苦笑,“还好你们提前备了棉被和棉衣,替我谢谢你阿爹。”
边说边切参片,闲聊似的:“老头子我是无所谓的,主要就是那孩子,昨夜里又起热了。”
“难啊。”宁大夫说,“马上就过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
要是他以前的性格,绝不会跟两个孩子说这些。可能是一个人闷太久了,也可能是他真的舍不得这个男孩,才会总下意识说起关于这个男孩的病情。
“费了我这么大力气,唉。”宁大夫说,“也是命罢——八年前,我曾发誓再不行医,现如今,想救人也救不回来了。”
或许是被老天爷收了饭碗,能做的都做了,人就是不醒。
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
他做出忧虑的神色,蜚蜚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本以为他很快就能醒过来的,谁知竟混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蜚蜚戳戳他的手背,阿瑾没动,可是他昨天明明是有力气的呀。
“阿瑾。”蜚蜚突然一阵难过,仿佛看见了他死去的样子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阿瑾!”
阿柔和宁大夫:“……”
“乖孩子,等过几日再哭啊。”宁大夫被她的模样可爱到,摸摸她的头,不再说丧气话了。
蜚蜚的情绪却已经酝酿好了,用力握住阿瑾的手,突然拔高音量:“一哭我的娘,受了多少屈啊!”
这首《哭坟》,还是昨晚从刘家姐妹那里听来的,因曲调千转百折,歌词简单易懂,蜚蜚一下子就记住了,今日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它。
阿柔和宁大夫已经是石化的状态,她却还在唱:“二哭我的娘,吃了多少苦……”
边唱,边下意识地勾住放在阿瑾手里的荷包。
本只是百无聊赖之下做出的举动,没想到,阿瑾却突然紧紧攥住了手里的荷包,蜚蜚一时没能把它拿走。
“诶?”
蜚蜚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平静到令人生畏的视线。
“诶!”
蜚蜚惊呆了。
醒了?
表情顿时变的雀跃,她睁大眼睛,激动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由直拍床板。
阿柔和宁大夫齐齐看过去,也是一惊。
“行啊蜚蜚!”阿柔不知道该笑话她还是该夸她,竟然把人给哭坟哭醒了。
蜚蜚开心的直笑,对上男孩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眼神跟之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先前是锐利,能杀人似的凶狠,现在只是平静,却又不是一潭死水,而是那种过尽千帆的练达和稳重。
可是,他今年才几岁呀?
怎么会这样呢?
蜚蜚歪着头,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
男孩眨了眨眼睛,再次握紧了手里的荷包,抓到自己胸前。
和上次短暂的清醒不同,这回她显然是有意识的。
“醒了?太好了。”宁大夫擦干净手,过来给他把脉,眉头拧着,眼睛眯着,一副老学究的表情。
阿柔在旁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
“没什么进展,还是得吃药。”宁大夫帮他把被子掖好,抚开他额前的长头发,想拭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却被男孩用手挡开了。
宁大夫挑了挑眉,似有些不悦:“小子,老夫这是在救你。”
男孩不说话。
就望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所以呢?”
单单一个眼神,就把宁大夫噎得哑口无言。
痛心地望着他,宁大夫颇有些怨念,花了这么多心血,日夜为他操劳惦记,这小子竟然不领情!
“哼。”冷哼一声,他气呼呼地继续切参片,每一刀力道都很大。
阿柔瞧着,想打个圆场,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了她一眼,也什么都没说,似乎是在判断他们对对自己来说是不是安全的。
所幸当下的环境并无不妥,他渐渐放下心来。
见他冷着张脸,话也不是,姐姐跟他说话也不理,会不会是个小哑巴?
蜚蜚歪着头,双手抓着他的:“你是、不会……说、说话吗?”
男孩与她对视着,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
阿柔和宁大夫:“……”
“啊?”蜚蜚指了指喉咙,“你,会!”
他是喉咙能出声,应该会说话才对。难道是被毒哑了?
蜚蜚震惊地捂住嘴巴。
两个小娃娃你比划我猜猜的,在那打哑谜,阿柔和宁大夫觉得好笑,就没有打扰他们。
不一会儿,宁大夫的参汤煮好了,正要让蜚蜚过来喝。门板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这个时候,谁会来?
宁大夫疑惑地打开门,见到来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久不见。”对方的声音有几分阴鸷、几分讨好,“宁大夫,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
等会儿还有一章,但应该会很晚,抱歉。
明天早起看吧,爱你们~
第24章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孩子们不认得,只发现宁大夫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身形竟有一丝颤抖,仿佛是在……害怕。
是谁呢?
阿柔下意识跟了上去,却让宁大夫拦了一下,好像不想让他们发现阿柔似的。
他越是这样,阿柔越是紧张也越是好奇,便没有走开,而是借着门板的掩饰,悄悄打量着他们。
“宁大夫近日可好?”见宁大夫不理他,那人又说了,“给您拜个早年。”
自知躲不过去,宁大夫道:“两位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那人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跨过门槛,走进来,但宁大夫没给他让道儿。
他又能屈能伸的,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介绍。宁大夫,这位是西营县令赵大人,此番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草民,见过赵大人。”宁大夫行了一礼。
对方已亮出身份,他就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再拦着他们了,只得将他们请进来。
阿柔离的近,当即瞧见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斗篷很大,遮住了他们的面容,似乎是不想让人瞧见。
先前说话那人又高又胖,眉宇间有些阴鸷,但显然是认识宁大夫的。
右边的那个,相对干瘦些,但衣着就华贵多了。
进门他们便摘了斗篷,四下打量。房间里没什么特别,二人不由看向了蜚蜚和床上的阿瑾。
“呦,这是……”又高又胖的男人开口,“宁大夫什么时候有的孙子?”
宁大夫当即反驳:“不是。”
他反应有点大,孩子们都怔住了。讷讷地看向他,就见到他一副紧张的表情,肢体十分僵硬。
“草民斗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赵大人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赵大人却忙去扶他,让他在一旁的桌椅处坐下。
“不必多礼,”笑了笑,他直奔主题说,“听吴老板说,你是大夫?”
宁大夫咬咬牙:“回大人,曾经是。”
“哎,您就别谦虚啦。”又高又胖的吴老板拍拍宁大夫瘦弱的肩膀,“当年在京都,宁大夫的名声那可是了不得,在世华佗,妙手回春呐。”
这是捧杀?
阿柔在旁看着,不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个吴老板,到底想干什么?
宁大夫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人。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找来,对方身份还不简单,并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莫不是那条老参惹出来的祸事?!
阿柔心下狂跳,震惊地看向宁大夫。难怪他要一直躲在茅草房里不出去,原来他一旦露面,就会引来躲不过的危机?!
“不敢当。”宁大夫又行了一礼,“当年事情闹的大,我已发誓不再行医了。”
吴老板眼睛眯了眯,故意看向阿瑾,呵呵直笑:“这小娃娃脸色看着不对,是病了罢?”
一句话,就让宁大夫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