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看上的,是哪一位呢?
跟着换了地方,袁婷婷倒是没说什么,只她身边年迈的老嬷嬷许是太过疲累,颇有微词:“跑来跑去,折腾得慌……”
郑沅并不介意:“嬷嬷莫要觉得折腾,我们这也是头一回,等下回便找准的地方可以直接过来。”
那嬷嬷看着前面跟着周家姑娘上马车的袁婷婷,苦笑一声:“咱们姑娘身子弱,就是害怕折腾……可惜也不知怎的不肯听劝。郑姑娘,您可是不晓得,姑娘素日都爱穿鹅黄色衣裳,却不知为何,骑装一定要做荔枝红的……”
她不过是抱怨两句,却叫郑沅上了心。荔枝红的,今日在赛场上,似乎有哪一家的公子哥儿,也是荔枝红的。之所以她记得,是因这荔枝红太艳了,等闲男儿并不喜欢,是女儿家穿得多。
上了马车,郑沅状似无意,说道:“今日婷婷这身衣裳着实好看。”
袁婷婷脸微微一红:“是新作的。”
周依秀回头看了眼,说道:“婷婷穿红色好看,你平日都太素淡了。这荔枝红,我记得好似卓世子就喜欢这个颜色吧,一个男人喜欢这等颜色,怡呃,怪怪的。”
许久,袁婷婷方道:“世子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周依秀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你看我哥那副样子,若是穿个红色,岂不是贻笑大方?”
郑沅心中暗叹,她不知道卓欣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悦城贵女趋之若鹜,他都能片叶不沾身,总归是个自小就在女人堆长大的。可袁婷婷这般身子,将来若是跟这样的人,恐怕光是怄气都能怄坏了自己。
除非袁婷婷肚量无比之大,将来绝不与府内的侍妾通房吃醋。
为了卓欣竟然要练平日看也不会看的马术,可见袁婷婷这是情根深种了啊。那到底是帮她,还是阻止她呢?
前世的袁婷婷定亲的时候,郑沅名声已毁,去了老家湛州,不记得是定了哪一位公子,反正绝不是卓欣。后来只听说她亲事不顺,被退了亲,又听说她回老家配了乡绅,也不知是真是假,她们二人便再无联系。
郑沅不由得失笑,瞎想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帮她好好学马术,让她将来不至于后悔。至于卓欣,或许是过客,若当真有缘,也不是自己能阻挡的。
……
经过近一个月的努力,郑沅与袁婷婷算是小有所成,至少已经能稳稳的骑在马上。郑沅因为练得多些,还能策马奔一奔,袁婷婷则只能慢慢行走。
许是已经习惯了,郑沅每逢来到她们这一方天地,总觉得无比畅快。尤其之前,周皓轮给她挑的马匹,是一只枣红色母马,温顺乖巧,骑起来总没有特别的感觉。
不过昨日枣红马拉肚子,送去马场照料去了。今日郑沅骑的,是周依秀的马,这是忠武将军从悦城带回来的战马,烈性得很,骑起来却格外有感觉一些。
袁婷婷则总是放不开:“沅儿,你不要骑那样快,我看着总觉得危危险险的……”
郑沅却只欢欢喜喜,从这一头轻轻蹬了蹬马镫,一会儿就跑到另一头,喜得她咯咯直笑。
周依秀见郑沅骑起马来像模像样,也觉得开怀极了,忙给她鼓劲:“沅儿加油加油,将门之后无懦夫,你就是天生的将门神女!是不是觉得身上轻泛许多?因为你爹你娘,你祖父外祖,全都是马匹上长大的,你身上流的血,都在教你如何神勇呢!”
她的喊声听在郑沅耳朵里,砸在郑沅心头,让郑沅不自觉就双腿发力,牵扯着马绳往更远处跑。
袁婷婷的嬷嬷看得心惊肉跳,急忙上前劝阻:“周小姐,今日周少爷未过来,您还是赶紧去将郑小姐找回来吧,若是一会儿弄丢了人,可就不大好了。”
周依秀轻笑一声:“嬷嬷不用担心,那边是村庄,到了村庄有了人,不好行走,沅儿她自然会回来。来,婷婷,你快些练习,过几日便要考试了,你加紧些,一定考得过。”
袁婷婷并不敢相信:“我这样如何考得过?”
周依秀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大齐从来重文轻武,儿郎们讲究文武双全,咱们女郎却不必。你瞧如今的马场,都是儿郎上场,女郎坐着吃茶饮酒。咱们书院也是一样,女郎们能稳稳的骑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袁婷婷并不相信:“可是我报名之时,见着报名之人甚多,若没有几分本事,又怎会娶报名呢?”
周依秀只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反正你放心,以你现在的进度,算得上是你们乙班的佼佼者了。”
她见袁婷婷疑惑,解释道:“从前的武术马术,并不强制要求女学生们参加,你可知为何如今有了这样的规定?便是当今圣上,深觉洛城女郎们整日只知抚琴弄诗,走起路来都一步三喘。
但咱们大齐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这样的功夫过了百余年,竟然丢了?圣上不悦,为官者自然要替圣上分忧,咱们书院几位夫子,可算是掏空了脑袋瓜,才折腾出这么个法子呢!”
袁婷婷听她胡言乱语,也不在意,又觉得她那句抚琴弄诗是说的自己,毕竟自己能拿出手的,不就是抚琴和作诗了么?
她并不肯服输,当即也夹了马儿,往前小跑一阵,惊得嬷嬷又是一阵呼喊。
☆、第21章
她们兜自说得欢快,却压根不知,郑沅的马儿是一溜烟跑了,许是郑沅太过激动,骑得太快,等惊觉不对之时,已经控制不住马匹了。
马儿一路狂奔,路过那村庄之时,郑沅大声呼救,然而这个时辰,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去田地间忙碌了,老幼妇孺见了马匹,躲闪还来不及,又有谁敢上前帮她呢?
郑沅拽着马绳,被颠得东倒西歪,连恨自己一时大意的劲儿都没有。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别用力拽马绳,弯腰,伏在马背上,轻轻抱住马脖子。”
郑沅来不及细想,忙努力弯下腰去,只是马儿癫狂之中,是压根不让郑沅搂住它,反而因为松了马绳,差一点就将她颠下马去。
眼看着前面到了密林,若是再任由马儿继续驰骋,不说前头会有什么,光是密林的树,都会将郑沅刮伤。
那人毫不犹豫抽出长剑,举剑一扔,那剑便往马屁.股上刺去,与此同时,他一跃而起,接着自己马匹的力量,在马儿狂嘶倒地之前,将郑沅接住,二人摔在草地上翻滚了一圈,这才停下。
郑沅原是心中大喊“我命休矣”,闭着眼等死的,忽然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等一阵头晕目眩全身疼痛,之后,竟然停下了。
她惊魂未定,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广的胸怀,玄色衣襟被她扯得紧紧的,还能看到露出的脖颈上青筋直冒,她忙松了手。
抬眼一看,眼泪却一下子涌出来,是害怕极了,只哽咽的喊着:“谢玄……”
谢玄似极不耐烦等了会,方道:“没想到你看着瘦小,却这么沉啊,还不快从我身上下来!”
郑沅心中一阵剧痛,捂着胸口连接喘气,哪里还有力气爬起来?
谢玄也看出来郑沅不对劲,忙将她推到一边,自己翻身起来,又推推她,见她没反应,迟疑片刻,伸手掐她的人中。
郑沅吃痛,清醒过来,皱着眉看着谢玄问道:“你做什么?”
谢玄没好气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做什么?”
郑沅才反应过来,刚刚应该是心疾犯了,只捂了捂胸口,无奈的说道:“老毛病了……”
她低头瞧瞧身上的衣裳,破损了大半,抬头又瞧了瞧谢玄,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由得有些感激,谢玄救了她,可她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质疑。她嗫嚅片刻,到底是拱手说了声:“夫子,今日多亏了夫子,不然我的命都要没了……”
谢玄理了理衣裳,对这个称呼极是不满,磨了磨后糟牙,只冷哼一声:“你那匹马是个烈性的,不会骑马竟还敢骑这一种?”
郑沅愣了愣,解释道:“原本依秀给我挑的是温顺的马儿,但今日我的马生了病,依秀便让我骑她的马……”
郑沅想到这里,颇有些肉疼,往马儿倒下的地方看了看,那可是宝马一匹,也不知还能不能得救。
“不用看了,已经被我杀了,死透了!”
虽说谢玄是为了救自己,但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些。郑沅心中微微抱怨了声。
谢玄站起来喊过自己的马,回头看着郑沅还坐在地上发呆,眉头皱得更紧了:“喂,你走不走啊。”
郑沅茫然:“啊?去哪里?”
谢玄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悦道:“我是无所谓,这里离你过来的地方有十几里路,你慢慢走吧。”
听得这话,郑沅心中一惊,忙不迭爬起来,忍着身上的疼痛跑到谢玄身边,犹豫片刻问道:“可是,你将你的马让给了我,你怎么办?”
谢玄铁青着脸一语不发,自己翻身上马,将手伸给郑沅。
郑沅这才知道,他的意思,竟是二人共乘一骑。可这样不大妥当吧?
她目光触及谢玄伸过来的手,虽说是手面向上,手背看不大清楚,却也能瞧见上面的斑驳,是新伤。刚刚他救她的时候,抱着她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滚了一圈,她在他怀里都感觉到全身都疼,想来他疼得更厉害吧。
她下意识的将手伸过来,被他拉在身前坐好。
郑沅的心不自觉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救了她,他是她的恩人。但他哥是她的仇人,他未来的嫂嫂郑芙也是她的仇人。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算下来,大大小小的相救,他也救了她好多回,除了嘴皮子不大好之外,并不像旁人说得那样坏。他是不是……
目光触及他拉着缰绳的手,上面的伤痕果然很严重。下意识的,郑沅就将手伸出去,似要抚摸他手上的伤。
“我有个下属是那个村里的。”
谢玄声音冰凉,吓得郑沅赶紧缩回手,“啊”了声,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谢玄是向她解释为什么今日会在这里。
但是他会关怀下属?听着怎么不大配他铁面阎罗爷的称号呢?
“今日我恰巧路过,你的马差点踢到我手下家中的稚童,要不是怕那样下去,马匹会伤了更多人,我压根都没打算管你的。”
郑沅的脸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是解释他为什么救她,可为什么要解释?分明是觉得她自作多情啊。
好丢脸!
也许是谢玄良心发现,见郑沅的头都要低到肚子上去了,他换了话题。
“你是不是身子不大好?心口疼么?”
郑沅不敢任由心中遐想了,只老老实实回答:“可能是去年冬天在林子里受了惊,落下的毛病,只能吃药将养着。”
“好不了?”
听他关心的话语,郑沅似乎心情好些了,点点头:“是,不过也不要紧,只要尽量不受惊吓,便不会有事。”
谢玄若有所思的“唔”了声:“那就好,人家西子捧心好看得紧,你若是时时也捧着心,只会让人觉得惊悚。”
郑沅咬着牙,若非现在正在马上,她真想甩袖子走人。这个谢玄,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前世就算她是个草包,好歹也被人称草包美人,不说能与西施相较,总也不至于丑到哪里去吧。
谢玄并未送郑沅回她练马的地方,而是带去庄户上,找了个妇人,给她寻了套干净的衣裳换了,让她自个儿走回练习场。
郑沅更是腹诽,果真不能感动,还以为这人总无意中救了她,算是有缘。有缘个大头鬼,周依秀说得没错,就是个铁面阎罗爷,好歹她是个小女子,身子不舒坦,还刚刚受了惊呢!
也不说多送一阵子,还要她这么远走回去。只是又想到谢玄受伤的手,郑沅抱怨的想法倒是抛到九霄云外,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坏,总归是她的恩人。
等郑沅气喘吁吁回到原地,周依秀瞪大了眼:“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我的马呢?”
郑沅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摆摆手说道:“你还说呢,马儿发了性子差点伤了人,被村子里的人给打死了。”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隐藏谢玄这一段,许是丢了脸不愿意说?
周依秀立刻大喊大叫:“天啊,那可是我爹给我弄的宝马,我的马儿!沅儿你怎么这么狠心,竟然让他们将我的战马给打死了!”
她抱着郑沅摇晃,晃得郑沅都要吐了,得亏袁婷婷走过来解救了郑沅。
“好了好了,沅儿,你怎么换了这么件村姑的衣裳?有没有受伤?”
郑沅立刻泪眼汪汪点头:“有,我摔下来了,好疼呜呜呜。”
袁婷婷吓了一大跳,忙拉着她看了又看,见她无恙,方略略放心些:“沅儿,我们是初学,不像依秀,从小就厉害。往后你再不可这样鲁莽,知道吗?”
又回头对周依秀道:“依秀,你也不要总是撺掇沅儿了,她与你又不一样……依秀,依秀,你想什么呢?”
周依秀回过神,却是眉飞色舞:“嘿嘿,我决定了,等将军回来,问将军要一匹汗血宝马。将军那么疼爱沅儿,若是知道沅儿弄死了我的马匹,一定赔我一匹更好的。”
袁婷婷无语的看着她翻了个白眼:“将军知道你的马匹,害得沅儿受了伤,不骂你一顿就算你烧高香了。”
又后知后觉想着,这与依秀常在一处,竟也学会了她爱翻白眼的毛病,若叫娘亲看到,又要喋喋不休了。只这翻白眼,虽不是贵女该有的端庄,但也挺舒爽的。
周依秀依旧嘿嘿直笑:“等将军回来,看到在我的训练之下,沅儿如此神勇,他肯定会大大的褒奖我的。”
郑沅无奈的叹了口气,周依秀自幼摔打惯了,自然不将她身上这点子伤放在心里。
☆、第22章
转眼便到了考试的那一日,许是紧张,袁婷婷握着郑沅的手,手心里头全是汗。
郑沅安抚的拍了拍她:“婷婷,记得我们说的吗?不求有多优秀,只求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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