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郑峰眼中茫然片刻,很快回过神:“四妹妹也喜欢?可惜哥哥只得了一个,回头若寻到好的,哥哥一定给你留着。”
若是平日,郑芷还要嫌弃郑峰是故意讥讽,这会儿她哪里敢嫌弃,只胡乱点头,如同屁股后头火烧一般,急匆匆走了。
郑峰心下好奇:“她们,这是怎么呢?”
郑沅此刻是当真开怀,踮起脚替哥哥抚落肩头一片落叶,方道:“许是天寒地冻,她们太冷了,要记着回去烤火吧。”
郑峰见妹妹努力踮脚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沅儿好似没怎么长,四妹妹都快要赶上你了。”
郑沅眼神一滞,吃不好穿不好,长得高才怪。但她本身应该是不会矮的,前世及笄后跟着祖母,祖母见天儿调理她,不过一年,她便高出郑芙一截,叫郑芙恨得牙痒痒。
郑伟槐出来,就瞧见沅儿对着儿子开怀的笑。他心中一松,这样的沅儿,才是他幼时见到的那个样子,真好。
转眼就到了宫宴,大齐每年腊八,都会举行宫宴,正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有份参加。将军府自然是受邀在列,不过往年,郑伟槐不一定回来,每逢他没有赶回来,郑沅都会生一场莫名其妙的病,这宫宴自然是去不成。
今年郑伟槐回来了,郑沅一大早便起了,寻了件去年的袄裙,是茄花红色。她不喜欢这样老气的颜色,但曹嬷嬷说了,女孩子该持重,不能穿得艳丽,她的衣裳,多是这类老气的颜色。
又寻了件官绿的外氅,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孩儿偷穿大人的衣裳。头上戴的是簪花交织的金银掩鬓,脖子上则是郑峰送的那件鸽血石项链。瞧起来倒是一团富贵。
碧衣推门进来,瞧见自家姑娘正要往外走。
还不等碧衣说话,郑沅便道:“我先去给父亲请安,若是去得晚了,又得要他们等。”
碧衣迟疑道:“姑娘今日这身衣裳……”
郑沅打断她的话:“是不是很是端庄持重?父亲见了肯定喜欢。”
说罢,不等碧衣继续说,她便急匆匆往正院走去。
这会儿正是主子们起来的时辰,嬷嬷丫鬟们进进出出忙碌着。没人为郑沅停留片刻,她索性自己掀了帘子往里走,走到内室外,才堪堪停下。
“沅儿来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小赵氏不悦的抬头看了眼给自己妆饰的之桃,之桃乖觉,立刻出了门:“三小姐过来,怎的无人伺候?”
郑沅忙摆摆手:“不是,我瞧见姐姐们都忙着,就自个儿进来了,是我不好,扰了父亲母亲……”
之桃一滞,从前三姑娘就算来得早,也只敢在院中等着,今日怎的自己跑进来了?而且这副样子,活像自己欺负了她一般。
郑伟槐已经站起来:“沅儿来了?快快进来。”
郑沅忙笑嘻嘻的走进去,郑伟槐却是连连皱眉,这丫头怎么这般打扮。
屋里暖和,郑沅脱了外氅,露出里面茄花红的袄子,似乎有些窄紧。郑伟槐更是眉头紧皱,连他都晓得红配不得绿,今日宫宴,女儿穿这身,实在是不合时宜啊。
小赵氏回头瞧了眼郑沅,吓得惊魂未定:“沅儿,你……不是给你备了新衣么?怎的不穿新的?”
郑沅唬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尽褪,不知所措的搓着衣角,讷讷道:“这衣裳……去年母亲您夸……我穿得好看……”
郑伟槐心疼得不得了,一件衣裳而已,只是继母夸赞一句,沅儿就跟宝贝似的,这样的大日子穿出来,想要再得一句好,他的沅儿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如此啊。难怪这衣裳看着有些紧促,原是去年的衣裳,可怜他的沅儿一年来才长了这么一点点。
他伸手拉过郑沅,将她头上掩鬓取下来:“这钗子不适合你。”
郑沅低着头小声道:“上头的宝石,与哥哥送的鸽血石很配。”
两个掩鬓一条项链,全都是硕大的宝石,跟乡土出生的暴发户一般。郑伟槐看向小赵氏的眼神就已是极度不悦了。
小赵氏忍着心慌,讪笑了声:“这孩子真是的,家里什么首饰衣裳没有的?之桃,去让曹嬷嬷将三小姐新置办的衣裳头面拿过来。”
她只以为郑伟槐是怪她苛待继女,立时便要证明给他看,她给郑沅置办的东西,可都是奢华得很。
然而郑伟槐心中想得却是,小赵氏小家子气,连带着将沅儿也教得畏畏缩缩,连基本的穿衣妆饰都不会。
他牵着女儿的手,拉她坐在桌前,温和安抚着:“沅儿莫担心,这头面不大配我的沅儿,一会儿换过便是了。”
郑沅懵懂的点点头,犹豫片刻:“父亲,那衣裳不用换了吧?嬷嬷平日都说,女儿家就该穿得端庄些。”
郑伟槐皱眉看着她身上这件茄花小袄,到底只拍拍她的手,没做声。
这么一会儿,之梦欢喜的打了帘子:“大姑娘和四姑娘过来了。”
郑伟槐一抬眼,就见郑芙与郑芷二人进来,郑芙一件虾子色的袄子,滚了燕尾青的边,上头有沉香的花纹,这才是真正的端庄持重。而郑芷则是大红的小袄,左右两个发髻上扎了红绸,簪了两支栩栩如生的玉蝴蝶,更显得玉雪可爱。
两相对比,倒是沅儿这个嫡女不伦不类了。
曹嬷嬷来得快,郑沅去碧纱橱换过新衣裳过来,却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坏弄脏了那身衣裳一般,看在郑伟槐眼里,更不是滋味了。
两个庶女落落大方,嫡女却如此畏缩,可是沅儿六岁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出了府,大房也都出来了,郑婉缠着赵氏撒娇,非要跟父母一同乘车。郑伟槐看了眼郑沅,明明也是嫡女,却只怯怯的勾着头跟在郑芙后面。
他心烦意乱的上了马车,迟疑片刻回头喊了声:“沅儿,你来,与爹爹同坐。”
☆、第6章
郑沅愣住了,她知道父亲心中疼爱她,可从没想过父亲这样粗糙的个性,竟然会关注别人的动静。她回头看了看郑芙郑芷两个,心中勾起一丝冷笑,便是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嫡庶区别。
只面上惊喜又欢喜:“我……真可以与父亲一道吗?”
郑伟槐下了马车:“沅儿快来。”
郑沅忍不住开怀笑起来,走到马车旁边,郑伟槐轻轻一撑,她便上了车。但车里还有小赵氏,郑沅只拘谨坐着,并不多说。
小赵氏拉着郑沅絮絮叨叨,是想要给将军看看,她与继女的关系挺好的。郑沅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便不再一味装傻,与小赵氏说起话来也正常多了。
但二人是相看两生厌,完全是没话找话。
小赵氏不时觑着将军的面色,见他只闭眼养神,脸上并没有不满的模样,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入了宫就没什么自由了,各自在各自的座次上等着,皇上带着后妃过来,说几句吉祥话,点几个重要的官员,每个人用一碗腊八粥,这便算是成礼了。
帝后早早的下场,剩下德妃娘娘主持大局,德妃娘娘是小户出生,左右逢源的功夫深得很,又深谙洛城各家中间的关系,三言两语,便能让满场的官眷满意。
亘古不变的,则是询问哪一家刚做好的亲事。
洛城的贵女,多是年满十六岁定亲。但也有很早就说好亲事,只等女儿家年满十六岁互换庚帖,才能算是正式定下,譬如郑沅。
郑沅的亲事,是她刚出生时,祖父与康昭亲王定下的。康昭亲王谢家祖辈,是跟随开国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当时开国皇帝身边的两位左膀右臂,一个封为亲王,三代降一爵,另一个则远赴悦城当了城主,正是郑沅的外祖吴家。
这谢家,刚好在最后一任亲王仙逝之后,降了第一次爵位。故而目前的康昭王是郡王,而与郑沅定亲的,是郡王世子谢叙。
这位世子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仅家世高,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更加之其文采学识,整个洛城不出其二。即便幼时就被定了亲,也阻挡不住贵女们的热情。
相比之下,作为世子的未婚妻郑沅,则实在是不引人瞩目,模样倒是年幼便能看出惊艳绝伦,但光是常年病弱不出门这一样,就够让人糟心了。其实病弱也说明不了问题,譬如靖卿伯府的嫡女袁婷婷,也是个病秧子,不妨碍人家抚一手好琴,可谓是名誉洛城啊。
可这个将军府嫡女郑沅,听闻是棋琴书画,一样不通呢。关键是她家中还有个庶出姐姐,端得是容貌妍丽,乃洛城才女中的佼佼者。
此事郡王妃随着郡王一道走到将军府这边,与将军夫妇二人攀谈起来。
郡王妃打量了郑沅,面容和善:“沅儿甚少出门呢,身子可大好了?”
郑沅缩在小赵氏后头,小声应了:“多谢王妃记挂,沅儿一切都好。”
郡王妃见她胆小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悦,只点点头:“旁的女儿家都去那边玩耍,沅儿怎的总跟在你母亲后头?”
郑沅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看,声音更弱了:“她们不是论诗,就是议书,沅儿都不会……”
郡王妃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过世的公爹定的亲事,她原也不该置喙。可这个未来儿媳妇,身子弱看着不好生养也就罢了,一点都没有将门嫡女该有的风度,胆小如鼠,学识一点都没有。
她耐着性子:“你与靖卿伯府的女儿家不是很熟悉的么?怎不去与她玩呢?”
郑沅摇摇头:“今日人多,她们一起说的都是新学的曲子或是得的画卷,我不喜欢那些。”
郡王妃瞥了小赵氏一眼,果真是庶女教养的女儿,一点都不大气。
“沅儿都不喜欢,那沅儿会什么?”
这话就不大客气了。
郑沅仿佛听不出来她话语里的讥讽,只低低的继续说道:“母亲说,女儿家会那些东西也无用,只要女红做得好,便好了。沅儿女红还不错。”
“原来如此。”郡王妃撇撇嘴不再多言,往一旁去了。
郑伟槐本就记挂着女儿,与郡王爷只是随意应付,眼耳时时关注着郑沅,听得她们的对话,方觉如遭雷劈。赵荏苒竟教沅儿,说女儿家只要女红便好?这是正经的将府嫡女该学的么?只有低门小户的庶出女儿,才教一手好的女红,出嫁后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还能补贴补贴家用。
哪一家的贵女,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贵女,说出去全都是笑话!
若是平日,小赵氏乐得看郑沅的笑话,一点都不怕她丢了家族的脸。左右她没有嫡亲的女儿,郑沅名声再坏,也坏不到她的心肝头上。
可今日不一样,将军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现下的脸黑得如炭一般,仿佛立时就要对她行军法。这个郑沅,不会说话闭嘴就是了,做什么要这样多话?
许是见郑沅没有友人作陪,郑伟槐哪里也不去,索性与她一道坐着说话。
小赵氏则在一旁心惊肉跳的听着,从将军与郑沅的话里,说得清清楚楚,倒没说她这个继母磋磨女儿,展现的全都是郑沅自个儿如何无知无用。
可郑沅无知无用,自然是她这个继母教养不当所致啊。
她此刻方后悔,为什么不听长姐的话,偏偏要将郑沅视作眼中钉,一心想要将她压制住。如今,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说着,周依秀跑了过来,对郑伟槐行了个军礼,吐了吐舌头:“将军,可能让沅儿与我一道去御花园玩?”
周依秀的父亲忠武将军,是郑伟槐的副将。
他自然乐得看女儿有个好伙伴一道玩耍,当即点点头:“沅儿,与你周家姐姐一道去玩吧。”
郑沅忙站起来,拘谨的与父亲母亲行了礼,这才随着周依秀往外走。
郑伟槐眯着眼看着她们的背影,周依秀幼时在悦城长大,骑马射箭样样都好,不逊于男儿。是老周嫌儿子女儿太过闹腾,在周依秀十岁那年将他们送回了悦城。
原先他也觉得,周依秀这孩子太过皮实了些,如今却觉得,若沅儿能有她的一半活泼,便也满足了。
郑沅出了大殿,才微松了口气,不再时时装作胆小畏缩,而是欢欢喜喜拉着周依秀,前世这算是她唯二的好友之一。哪怕后来她失了名声,洛城贵女人人弃她如敝履,周依秀对她也从不曾变过。
周依秀莫名其妙:“你怎么啦?怎么像许久没见我一般,怎么,才两个月,就想我想成这样?”
她一向口无遮拦,小赵氏是极不喜欢她的,但碍着她家世不低,忠武将军又是将军最得力的副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她与郑沅来往。
原本郑芙想要横插一脚,与周依秀搞好关系。但周依秀文墨只能算勉强合格,最看不惯的就是郑芙这种仗着学识不错,自命清高的女人。她也不含糊,三言两语,便将郑芙气得再不与之来往。
并且周依秀还偷偷在郑沅面前嚼舌根:你那位姐姐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庶出就庶出吧,恨不能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偏她厉害着,见天儿嚷着自己是庶出,但凡旁人有一丝不满,那就是嫌弃她。切,就嫌弃她了咋地?姑奶奶我是嫡出,还嫌弃不得她?
郑沅回忆过往,忍不住就轻笑起来,虽则前世周依秀一家也没逃过抄家的命运,但那样恣意的人生,她实在是羡慕极了。
周依秀见她不答,只顾着傻笑,在她眼前挥挥手:“喂喂喂,你怎么呆啦?”
郑沅回过神,冲她甜甜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打算,往后要向你学习,活得畅快些。”
周依秀听郑沅夸她,小尾巴立刻翘到天上去,得意洋洋:“是呢,你本来就该向我学习,比如现在,看见那可古松了么?走,咱们快过去!”
郑沅不明所以,忙拉住她:“古松那儿有什么?你别跑这么快,那儿偏僻得很,我看我们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
周依秀点点她的额头:“你啊你,不是说要向我学习的吗?这是在御花园,又不是外头,你担个什么心?有我在,还怕有歹人把你捆了去?”
等到了古松底下,郑沅才明白过来,并不是这古松有什么稀奇,而是因为这一片偏僻,周围全都是长长短短的树木,刚好在古松前围成一个圈,外面不容易看见,是正正好约会的好地方。
但等闲也无人会来御花园约会的啊。
周依秀带着郑沅穿过树木,躲在古松后头,这里灯光昏暗,两人这样一藏,不仔细看也没人瞧见她们。
而前面那圈空地上,站着两个人,背对她们的女人倒是看不清楚,正面的男人却让她们瞧个清晰,竟然是谢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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