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晏挑了下眉。斯蒂文立刻解释道:“杰克当然不想离开晏丰资本。所以在接到电话之后立刻向我报备。”
斯蒂文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闻人晏一眼:“老板,我们真的要卖掉闻人重工吗?”
闻人重工,是闻人晏的父亲闻人敬在九十年代初期,华夏刚刚开始城市化建设的时候创办的一家重工企业。同时也是闻人集团的重要支柱之一。二十年间参与过无数百亿工程千亿项目,一度创下过非常辉煌的业绩。公司市值最高时曾突破1460亿,旗下员工超过五万人。
然而随着近两年国内基建工程的降温,整个重工机械行业也陷入困境。闻人重工光是今年上半年的营业利润已经下滑20%,公司市值跌落回960亿,银/行负债却超过了四百亿。再加上闻人集团在其他领域的投资失败,如今整个集团都面临着资金链断裂的险境。闻人老总裁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打电话向儿子求助。希望闻人晏的晏丰资本可以注资闻人集团缓解一下负债压力。然而闻人晏在做过尽职调查后,却做出了出售闻人重工的决定——
负责给闻人重工做尽职调查的人就是杰克。他是闻人晏的发小,也是闻人老总裁认下的干儿子。得知闻人晏想要出售闻人重工,杰克强烈反对。并与闻人晏在曼哈顿总部争执起来。当然外人并不知道杰克与闻人晏争吵的原因。斯蒂文之所以对详情如此了解,是因为他是闻人晏的贴身助理。闻人重工的评估报告就是他做的。
如今老总裁还不知道这件事。正心心念念的等着闻人晏救火。不知道待会儿在股东大会上听到了闻人晏的决定,会不会怒急攻心……斯蒂文想到这里,很是担忧的眨了眨眼睛,问道:“老板,您难道不再考虑一下?”
“你也看过尽职调查报告了。”闻人晏合上手中的文件,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认为,在国内当前的背景和政策下,我们有必要投资闻人重工吗?”
“这个……如果单从尽职调查报告的结果来看,我们当然没必要这么做。可是闻人重工和其他的投资项目不一样,”对上闻人晏幽深的眼眸,斯蒂文在心底默默叹息,硬着头皮说道:“那是您父亲的企业。将来也是您的。”
“晏丰资本也是我的事业。我也要为我的客户负责。”闻人晏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一边浏览当日金融资讯和国际要闻,一边说道:“从资本的投资回报率来看,目前的闻人重工并没有继续投资的必要。”
两个小时后,车子抵达闻人重工在燕京的产业园区。远远地,斯蒂文就看到总部大楼前站了乌泱泱一堆人,楼顶挂着红彤彤的横幅。街道两旁还有穿着工装挂着绶带的工人挥舞着气球和鲜花。因为老板是华夏人,斯蒂文在入职晏丰资本后也有意识的学习了中文的听说读写。可以看懂横幅和绶带上都写着“热烈欢迎闻人晏回国”之类的字样。
斯蒂文莫名就有些心虚,他扭头看着后车座上的老板。闻人晏已经开门下车了,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在闻人集团的老股东们也都习惯了。围上来笑眯眯的寒暄道:“阿宴啊,你小子可终于回来了。我们都盼着你早点回来解救公司。”
“要说这个,就不得不佩服闻人老哥的福气。你说阿宴从小就品学兼优,从来不用老总裁两口子费心。小小年纪就考上斯坦福,还在华尔街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这经商天赋投资眼光,绝对是继承了闻人老哥的优良基因。”
“要我说,那必须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闻人老哥的投资眼光还是比不上阿宴的……”
闻人晏从小就听这些赞扬,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子。面上一丝波动都没有,礼貌性的跟周围的老股东们问过好,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大楼。闻人重工的负责人赵明利笑着说道:“老总一大早就过来了,在会议室等着。他说你昨天晚上被小阎总拉着去接风洗尘,可能会闹到很晚。今天早上也不一定能赶过来。”
没想到闻人晏早上九点半准时抵达闻人集团。
斯蒂文笑着接口:“订好了早上九点半开会,当然不能让诸位久等。”
赵明利没有想到斯蒂文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京片子,略带惊喜的说道:“你中文说的不错。”
斯蒂文看了闻人晏一眼,笑道:“我们晏丰资本所有员工都会说中文。”
赵明利点点头,有些狐疑的问道:“昭昭怎么没来?”
赵昭就是杰克,之前给闻人重工做尽职调查的就是他。他也是赵明利的侄子,他的父亲,生前是闻人敬的司机。因为一次交通意外逝世。死的时候赵昭才七岁。赵昭的母亲在他父亲去世后不到半年就改嫁了。把赵昭扔给年迈的爷爷奶奶。闻人敬得知这个消息后觉得过意不去,就将赵昭接到自己身边抚养,还认了赵昭当干儿子。赵明利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得到闻人敬的提拔,再加上赵明利自己争气,几年前就已经是闻人重工的负责人。有这么几层关系在,斯蒂文也非常理解杰克在得知闻人晏要出售闻人重工的决定后,为什么会态度激烈的反对。
可惜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斯蒂文在心里默默叹息,开口说道:“boss回国,晏丰资本也会将接下来的投资重心转移到国内。我们团队的核心成员这一次都跟来燕京了,还在金融街租了一栋办公大楼。杰克正忙着带领大家安家落户。老板就带着我过来了。”
这是托词。实话就是赵昭在得知闻人晏打定主意要出售闻人重工后气到不想过来,当然也是觉得没脸面对闻人敬和赵明利。只好主动请缨去晏丰资本的总部当搬家工人。
赵明利听到斯蒂文的解释,笑眯眯说道:“嗨,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呢。前些年房地产业火爆,闻人集团也开发了不少房产物业,你们还租什么办公大楼呀。跟老总说一声,随便挑一栋看得顺眼的搬进去不就完了。”
这财大气粗的语气听的斯蒂文暗暗咋舌。他扭头看了闻人晏一眼。闻人晏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冷峻从容,在听到赵明利的一番话后,神色略带缓和的说道:“一家人也要明算账。我做生意,怎么会占我父亲的便宜。”
赵明利不以为然:“这怎么能叫占便宜?老总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的产业将来不都是你的。自家人那么见外干嘛。”
斯蒂文倒是听明白了老板的潜台词。他不想占闻人集团的便宜,言外之意,自然也不会牺牲晏丰资本的利益帮闻人集团堵窟窿。
斯蒂文摇摇头,总觉得现在这些股东们越热情激动,一会儿的场面就会更加难堪。
果不其然,当闻人晏进入会议室,与早早等在会议室的闻人敬老总裁相互拥抱,略微寒暄,然后坐下来亲口宣布了想要出售闻人重工的决定后。整个会议室内先是一片寂静,所有股东和高层管理包括闻人敬老总裁在内,每个人都不敢置信的张口结舌,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的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相互影响相互成长的故事~~感谢在2020-04-2919:00:29~2020-05-1210:0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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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侄子,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呀!”负责管理闻人重工的赵明利最先沉不住气,红着一张脸,语气激动的说道:“不能卖掉闻人重工!绝对不能卖掉闻人重工!这可是咱们闻人集团的支柱,是咱们闻人集团的根底啊!”
“就是!闻人集团再怎么困难,也没到卖家底的程度。这传出去了叫什么事儿!”
“不知情的还以为闻人集团要倒闭了。连闻人重工都要卖掉!”
“我们请你回来是为了救公司,不是卖公司呀!”
“老总你说句话!”
一众股东们七嘴八舌的抗议。看着闻人晏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得看向闻人敬。
闻人敬也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沉默半晌,缓缓问道:“你已经考虑好了?”
闻人晏看了斯蒂文一眼,斯蒂文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数份文件——是晏丰资本针对闻人重工做的尽职调查的复印件。斯蒂文示意会议室里的文职人员帮忙发下去。闻人晏沉声说道:“根据晏丰资本的调查数据显示,闻人重工今年上半年的营业利润下滑幅度超过20%,营业收入只有鼎盛时期的六分之一。职工人数却还是五万人。平均年龄在30岁到50岁之间。如今全球各行各业都在追逐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可是闻人重工一线生产线上掌握计算机新兴管理技术的工人却不足十分之一。年龄老化,结构断层,知识单一,人员冗杂。我不懂闻人重工为什么不在营收出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及时裁员缩减开支。但闻人重工现在面临的局面就是结构老化入不敷出,再加上国内基建投资降温导致的行业萎靡,我认为至少在两年内,闻人重工的投资前景都不乐观。”
闻人晏的一番分析让闻人敬哑口无言。他也知道以现在国内的行情,裁员裁汰生产线是必不可少的措施。但是闻人重工的员工大多数都是当年跟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员工。他们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把整个青春,把大半人生奉献给了闻人重工。最忙的时候天天三班倒连轴转都没喊过苦叫过累。是他们的付出才奠定了闻人集团的基石。如今闻人重工遭遇困境了,大家就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渡过难关。闻人敬怎么好意思把这些老员工裁掉?他也舍不得。
“那些都是跟着咱们闻人家打天下的老人。好多都是业务熟练的八级工,外面招都招不到的。再说现在公司困难,他们也都同意降薪。大家同甘共苦,一起渡过难关。”
“就是这个意思!”赵明利接口说道:“我们的员工不怕苦不怕累,大家都是一条心往一处使。他们也都理解闻人重工现在的困境,这个降薪还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
其他股东们也纷纷附议。
闻人晏从来不能理解这种心态。经营企业又不是过家家,员工勤恳工作,公司也给足了薪水报酬。大家明明就应该是钱货两讫的状态。闻人敬还有闻人集团的大多数股东和高层们却总是喜欢把感情放在嘴边。当初闻人晏想要在集团内部推行职业经理人和国际标准化制度管理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以制度管理公司更加高效省事,闻人敬非说这种管理模式太没人情味。要不是最后为了上市做出妥协,闻人晏估计闻人集团到现在还是江湖聚义式的管理模式。
这也是闻人晏从来都不看好闻人重工的重要原因。相比起闻人重工现在面临的各种困境,闻人晏始终觉得闻人集团过于老化的管理思维和过于冗杂的员工结构才是最致命的风险。
“谈感情之前,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现实。”闻人晏双手交握,搭在会议桌上。他有些不耐烦,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容我提醒,现在闻人重工面临的困境是银行催贷的四百亿贷款。”
这四百个亿的贷款,光是每年需要支付的利息就高达数亿。而闻人集团面临的困境就是,它们现在连这十几个亿都拿不出来。
闻人晏一句话,会议室内的吵杂声戛然而止。
半晌,赵明利硬着头皮说道:“这不也是我们把你找回来的原因嘛。晏丰资本在华尔街声名赫赫,据说你能调动的现金流最高可达数百亿M金。只要你的晏丰资本肯注资闻人重工,我们现在的困境立刻迎刃而解。”
其他股东们纷纷点头附议。大家伙儿都不能理解,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闻人晏非要卖掉闻人重工——那不也是闻人晏将来要继承的。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我也要对晏丰资本的利益负责。”闻人晏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们来告诉我,我要如何说服晏丰资本的大客户,在当前的政策环境下注资四百个亿,投资一个已经日落西山的重工企业?”
“投钱容易。告诉我,投资这个项目,未来几年,资本回报率从何而来?”
“晏丰资本,也是需要做年终报告,需要给所有大客户一个交代的。”
闻人晏的这一番话过于犀利,噎的会议室内所有股东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闻人重工的工会主席田新建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来说一句话。”
闻人晏的目光礼貌性的落在田新建的脸上。对上闻人晏过于深邃的眼眸,田新建莫名的心下一突。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在老总裁身上都未感受到的凝重压力。田新建明白,这是来自资本的施压。而这种过分审视掂量的视线,其实在闻人集团这几年到处求注资的时候,大家都见过不少。
就是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在老总裁的儿子,闻人集团未来的继承人身上看到。
“我想说——”田新建话刚开了个头儿,突然被会议室外传来的吵杂声打断。紧闭的会议室大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一帮穿着灰色工装的一线工人推门而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听说你们要把闻人重工卖了?”
一帮股东们齐刷刷的看向闻人晏。
闻人晏皱了皱眉,温声说道:“大家放心。就算卖掉闻人重工,我们也会妥善处理好所有员工的安置问题。我们会按照国内最高标准发放赔偿金和遣散费。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要求,可以跟闻人集团的人事和律师提,我们会尽量满足大家——”
“谁需要这个!”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满脸褶子的老工人粗暴打断闻人晏的话:“我不要什么赔偿。我就要闻人重工。你们不能把闻人重工卖掉。”
“就是!不能卖呀!”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请你回来是让你救闻人重工的,不是让你卖掉闻人集团的基石。你小子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你知不知道闻人重工对闻人集团来说有多重要?那是闻人集团的基柱,是闻人集团的标志。”
“上半年利润下滑20%,营业收入只有数年前的六分之一,银行贷款超过四百个亿。”闻人晏报出几个数据,语气轻飘飘却充满重量的下定论:“闻人重工,现在已经是闻人集团的拖累了。”
会议室内的争吵抱怨声突然消失。
过了半晌,刚刚还在跟闻人晏喊着不能卖掉“闻人重工”的老员工失声痛哭:“我18岁就加入闻人重工了。我是八级工。我在闻人重工干了26年。老总裁结婚的时候,是我们开着泵车车队去接的新娘。你出生的时候,整个工地挂红绸放鞭炮庆祝。我们一直都把闻人集团当成自己家。我们为闻人集团创下过数百亿的利润。是,现在我们没用了。我们落伍了,我们不赚钱了,甚至还需要集团补贴我们。但我们也不想这样啊!你不能像甩破烂儿一样把我们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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