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琬被带着也有些动容,手帕擦了擦眼角,唏嘘道:“长姐该是高兴的,高兴得哭了。”
二叔笑得合不拢嘴,“哟,阿语这么容易被感动,这往后出嫁可如何是好,不得哭成个泪人?”
二叔母是个泼辣的性子,拍了丈夫的后背一下,心直口快道:“这可不好说,毕竟阿语出嫁也没挪出那个屋。”
一众人哄堂大笑,大家都知道顾辞渊要给唐家做“上门女婿”,也都知道这两个小辈感情极深,唐家这几位长辈本就没有什么门第之念,也乐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更何况,顾辞渊虽说性子冷些,但却是个好孩子,一身医术也极为高超,那京中的名医虽强,但阿渊亦不遑多让。
二房的那位给唐时语送狗的三哥挑着眉,一脸坏笑,“那往后,我得改口叫阿渊妹夫了。”
唐时语:“……”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随手就摸向了手边的酒杯,被臊得脸通红,急需喝点东西压一压心里那团火。
她碰到了杯壁,然而下一刻,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
唐时语大惊,看去,对上少年满含笑意的黑眸。
她羞赧,挣扎,却被人牢牢抓着,纹丝不动。
她慌张地瞟了眼周围,小声地娇嗔:“你干嘛?”
少年淡笑不语,缓缓将她掌心的杯子抽走,把他面前那杯未动过的暖茶递了过去。
他的眼神在传答——
不许喝酒。
唐时语脸更红了。
她的葵水本该是在十七日的,然而这个月竟是推迟到了二十多,顾辞渊没有算好她的日子,脸臭了好几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月纵容着她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
都怪他一时心软。
女子的葵水异常可不是小事,顾辞渊打起了万分的精神,不该吃的绝不会让她再碰。
唐时语讪讪地收回了手,顺从地抱着热茶喝了起来。
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入腹,她才察觉,桌上□□静了些。她猛地抬头,所有的人都看戏一样地表情看着她和顾辞渊。
她偏头,看到阿渊也同样笑着看着她,丝毫不顾及家人在场。
唐时语的手微微颤抖,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被他气得还是羞的,埋着头,奋力地吃起了东西。
二叔母那双精明的眼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笑着转头问唐母,“大嫂,不知两个孩子的亲事需要如何筹备?有无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唐母眼睛亮了亮,她就等有谁跟她说这句话了。
她已经给顾辞渊找了户家世清白又简单的人家,人家也不在乎这孩子是否能给他们养老,都说好了,只是挂个名罢了。
但是既然是走过场,那么婚事就不能靠人家帮忙,这男方女方两边的事都得她一人忙活,这些日子她愁得头发掉了一大把。
现在好了,二房主动开口,她可不会和二房客气。
二叔母看着唐母和蔼的笑容,突然心生退意,然而唐母再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两位夫人手拉手,去了偏厅商量。
唐时语被打趣得就差把脸埋进饭碗,幸好顾辞渊及时托住了她的头。
她气恼地瞪着他,少年依旧笑得开心,目光神情又专注,自始至终,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唐父和二叔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互相碰杯,凑到一处低声聊着。
唐时琬皱着眉,筷子使劲儿戳着她盘子里那颗可怜的青菜。
“别戳了,那又不是阿渊,有本事你上去打一架。”三哥喝得有点多,手撑在桌子上,无情戳穿。
唐时琬:“……”
其乐融融的一顿家常餐过后,已近未时。
唐时语饭后就容易困倦,昏昏沉沉地回了房,例常午睡。
等她再醒来,芸香已经候在了一旁。
“姑娘。”芸香笑眼弯弯,手里捧着芸锦阁新作的那件玫瑰红绣花绫裙。
唐时语初醒还有些懵,“怎么了?”
“您忘啦,您说晚膳要去御水楼,还说晚上要去灯会的。”
每七日,城中都会举办一次灯会,恰好今日也有一场,今日还是她的生日。
睡了一觉,她险些忘了。
“阿渊呢?”
她从榻上起身,由芸香服侍着更衣。
“我在。”
熟悉的男声从屏风后面传了过来。
芸香小声道:“渊公子在外间看书。”
唐时语点点头,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布料的摩擦声虽细小,但也尽数绕过了屏风,飘向外间,钻进了罗汉床上心不在焉看书的少年的耳朵里。
他闭上眼睛,周身环绕着她身体的馨香,耳边是暧昧的声响,他突然想起那个夜里,为她亲手脱去中衣的画面,想到那指尖滑腻的触感。
全身的血都急速朝着某处汇集。
可怜的医书被猛地丢置在榻上,一阵风略过,门板被重重拍上。
内室里正在系腰带的女孩动作停住,微愣。
怎么突然走了……
顾辞渊站在门外,靠着门口的柱子,深长地呼吸。
等二人收整完毕,乘马车出发。
到达御水楼时,天色尚早。
实在是凑巧得很,他们竟在这里遇到了燕王和太子。
只不过那二人刚刚上了二楼,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他们。
唐时语侧眸看向身旁的少年,对方在察觉到她视线的时候便看了过来,神色平静。
他眼神示意:怎么了?
她微微摇头。
午觉睡得有些久,唐时语没什么胃口。
顾辞渊点了几个开胃的酸甜口味的小菜,她这才多吃了些。
用过饭,他们没急着走。夜晚的灯会大约要等日落,戌时左右开始。
他们选的包厢视野很好,还自带一个小的观景台。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街市喧嚣的盛景。
她很喜欢。
老实说,这个生日是她过得最舒服的一个生日。
十五岁及笄之前,她和阿渊在清心庵里过,出家人最喜清净,所以每次她都是吃过了庵里的小师父做的长寿面后,再和阿渊两个人去到庵后的小山坡上看星星。
但是她那时身体不好,虽然生日在夏日,但山上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顾辞渊也只允许她在外面看半个时辰的星星。
十五岁时,及笄并未大办,那时她的身体还未好转,只侯府的一大家子简单吃了个饭。
十六岁时,她的生日依旧是在病中度过的,那一夜阿渊守了她一整晚。
直到了今年的三月,她的身体终于渐渐好转。
她的十七岁生辰,是过得最开心的一次。
唐时语试图回想上一世的十七岁是什么模样,她发现,记忆渐渐模糊。
不知是哪里发生了偏差,她前世的生辰在秋日,那时天已经转凉,齐煦与她有了婚约。
后来十八岁生日过后,那年冬日,出了事,至于再多的,她记不起来了。。
好像前一世的记忆,只有阿渊参与进来的那段日子,记忆尤甚。
唐时语坐在观景台上的小椅子上发呆,身后突然涌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年弯下腰,将人搂在怀里。
头放在她的颈窝,缓缓地磨蹭着,玄色的锦缎发带从他肩上垂落,随风飘舞,在她眼前摇晃。
阿渊的发带是她送的,他的衣袍是她亲手量体所裁得。
他的心寄存在她这里,他的目光如影随形,他整个人都属于她。
唐时语总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少有波澜起伏的时候,但面对阿渊,她总是情难自已,如波涛般汹涌澎湃的情绪说来就来了,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在他怀抱里转身,在他诧异的目光里,揪住他的衣领,仰头吻了上去。
这么霸道的动作,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但此刻,她偏偏做了。
不受大脑的控制,身体有了自主能力,动作随着心情变幻。
顾辞渊好半天,只能呆呆地被人控制,任人宰割。
少年的眸中渐渐染上笑意,眸光黑沉如悬崖峭壁下的万丈深渊,他长臂勾住她的腰,托着她的身体,让她将重量都交付在他身上,其余的,全凭她指引,毫不反抗。
他向来都是这样,在什么事上都愿意顺着她。
除非他忍不住。
黄昏时的风很温柔,一对爱侣间的交流却异常火热。
唐时语抓着他为所欲为了好久,突然被他按住后脑,随后被他带着转了个方向。
少年的吻逐渐加深。
他唇上的温度炙热,呼吸也滚烫,就连攻势都越来越凶猛。她闭着眼,瞧不见少年眼中的情潮渐渐褪去,冷光从眸中刺出,笔直地射向临侧的观景台上——
在那里,有位不速之客。
燕王萧凭手里晃着酒盅,凤眸微眯,随意地打量了正拥吻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对上少年充满敌意和威胁的目光时,微哂。
随后漫不经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回去。
他只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撞见年轻人的亲热。
那个少年眼中的犀利很熟悉,像极了他曾在顾芸的身上看到的,那目光刺得人难受,却又万分吸引人,他不受控地,多看了两眼。
但也只是两眼罢了。
他虽不是什么君子,扰人好事这种事他也是不屑于做的。
观景台上恢复了平静,顾辞渊的动作舒缓了下来。
他抵着她的唇,温柔地舔舐,安抚着她躁动的灵魂。
分开时,四目相对,周遭的空气劈里都啪啦冒着火星。
顾辞渊按着她脑后的手掌越来越烫,他深吸了口气,按着她的脑袋,朝着自己的方向更进了一步。
在额头快要触在一起时,又克制地停下。
手指摩挲着她的后脑,一下一下,磨得人心痒难耐。
她忍不住想要再上前,少年却压抑着往后躲。
声音压得很低,“别闹。”
她迷茫回视,“嗯?”
那无意识的魅惑人心的模样,只消一眼,就让人把持不住。
顾辞渊心脏倏得一麻,猝不及防挪开了眼,看着远处不知何时燃起的灯火,“我们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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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唐时语如梦初醒,慌忙转头。
“天、天黑了?!”
何时黑的?
她不知道!
唐时语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观景台,算是半开阔的,可以被人看到。
所以说,他们方才……很可能……
唐时语赤红着脸,推开少年,起身小跑进了屋里。
顾辞渊被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推了一下,纹丝没动,但他顺从地张了怀抱,让人顺利逃离。随后慢悠悠地直起身,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被她拽得褶皱凌乱的衣襟,嘴边挂着满足的笑,踱步进去。
他们出来时,酒楼里热闹非常。
顾辞渊护着她绕开人群往外走,听了一耳朵不远处一帮文人公子饮酒作诗,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应是以文会友之类的活动。”
看来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唐时语抓着他的手,冲他甜甜地笑了。
萧凭推开包厢的门,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冷眼看着下面的热闹。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相携离开的两个人。
太子说好了与他谈事的,怎料方才有人来传话,随后他脸色变得难看,突然离席。
太子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不悦和烦躁的情绪,不过萧凭不怎么关心,就像此刻,世间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早就心如止水。
只是在推杯换盏时,难免地又想起往事。
想起那个明艳的女子在军营外面将他按在墙边,恶狠狠地撕咬着他。想起她抱着酒坛,在大胜之后与他不醉不归。想起那年在战场上,她冲进人群,将他从马蹄下救了出来。
他的妻,何时才愿意回家啊……
唐时语和顾辞渊一路走着,走走停停。
她看上去真的很开心,不管什么摊子都要停下来看一看,顾辞渊就淡笑着站在她身侧,专注地看着,单手护在她腰上,替她挡住来往的人流。
“阿渊你看!”
唐时语指着路边的糖人,“想要。”
少年无奈地摇头,“太晚了,过于甜的东西吃了会不消化的。“
唐时语坚持地瞪着他。
少年不为所动。
女孩突然垂下头,幽幽道:“阿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今日过生日,你还这样……”
“……”
“你晚膳的时候才说过,希望我快乐的,那我现在不快乐了。”
“……”
她委屈巴巴,“你变心了……”
“……好。”少年无措地摆手,“别说了,买。”
“嗯!”她瞬间喜笑颜开。
装可怜,谁不会?
顾辞渊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无奈地跟摊主要了两个。
摊主瞧着这对年轻人互动,也乐个不停,热情地招呼,“您二位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吧?”
“是。”顾辞渊按住她的肩膀,抢先答道,“您真是好眼力。”
摊主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吹嘘道:“不是我说你啊小伙子,夫人的话就得听,夫人指东咱不能往西,前朝都灭亡百年了,咱们大奉朝可不兴男尊女卑那一套。”
唐时语见摊主批评阿渊,不乐意了,“您误会了,我身子不好,他是担心我才不让我吃的。”
摊主乐了,“哟哟,那是我的不是,你夫君疼你爱你啊,哈哈哈哈。”
唐时语冲动下的开口,后果就是自己羞得不行。
顾辞渊笑着把人搂住,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脑袋,“您能照着我们的样子画两个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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