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爱极了倪裳的手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加之倪裳的确还未嫁人,夜闯她的屋子的确不太好,为首官兵沉思一番,道:“倪姑娘,我等只搜酒楼,绝不踏足姑娘屋子半步,姑娘看这样如何?”
他们上当了?
倪裳不敢大意,脸色不悦道:“算了,你们要搜就搜吧,我这就去开门,敞开门让诸位官员搜!”
说着,她气冲冲的上了楼,“砰”的一声,还真将门扇给开了。
官兵,“……”这姑娘的脾气真不小,他们又没真的要搜她的屋子。
倪裳如此“坦荡”,那些上门的官兵反而没有起疑,将酒楼搜过一遭之后,就罢手了,离开之前,为首官兵有些为难,“那个……倪姑娘,今晚打扰了,明个儿您去皇太后跟前,可千万莫要将此事说出来。”
此时的倪裳高傲孤冷的像朵高山雪莲,“哼!你们这是怕了?”
众人,“……”怕了怕了!怕了还不行么?!
官兵很快撤出了酒楼,蔷薇和康嬷嬷正纳闷自家姑娘哪来这么大怨气,却见她已经将门扉合上。
“姑娘,您没事吧?”
倪裳依靠着房门,大口大口喘气,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也不怎么样,方才可真是吓坏她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倪裳故作镇定道:“我没事。”
蔷薇与康嬷嬷面面相觑,今个儿晚上还是头一次瞧见姑娘这样大的火气,还真有点像蛮横女财主的模样。
那叫一个飒爽!
此时,倪裳稍稍平复过后,将房门栓好,又下意识的裹了裹外裳。里面没穿小衣,总觉得空落落的。她方才在外面,全程皆是双臂抱紧了自己,片刻不敢松懈。
床榻上没动静,倪裳清了清嗓门,“咳咳,您可以出来了。”
姬慎景还是躺着的。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睡过好觉,而罪魁祸首就在外面,与他隔着一层薄薄幔帐的距离。
姬慎景的胸膛滚烫,那件小衣如同烧红的焦炭,轻易灼伤他的肌肤。
单手撩开幔帐,他的大长腿先下来,随后整个身子就站立起来了,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带着几分洒脱。
倪裳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头上,冒出寸发的姬慎景总给人一种萧索之感,他是忘了剃头了?
对方的眼神着实深邃,倪裳一想到与姬慎景之前的几次“交锋”,她那股子蛮横女财主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了,移开目光,她道:“大殿下,您可以走了。”
姬慎景想起怀中的小衣,呼吸又是一顿。
她此刻……里面没穿。
一瞬间,男人眼中又浮现一抹戾气。
今晚,倪裳本不应该出去!
他觉得,务必需要找个机会,给那些官兵一些教训。
姬慎景面无表情的耍无赖,“姑娘,外面的人还没走远,我迟些再走。”
“你!”倪裳语塞了。
但也无济于事。
罢了,看在姬慎景身世如此悲惨的份上,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就这样,男人又强行在闺房里待了片刻,才起身起来,“姑娘,我走了。”
倪裳撇开脸,不去看他。
每次听见他喊出“姑娘”二字,倪裳的脊梁骨立刻凉飕飕的。
姬慎景终于走了,倪裳吐了口浊气。
次日一早,倪裳醒来准备穿衣下榻时,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的小衣不见了!
而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就脱了放在床榻上了。
昨夜唯有姬慎景来过她的屋子,还上过她的床。
倪裳气的赤着足,站在脚踏板上跺脚,“无耻!”
门外,康嬷嬷急了,“姑娘,您怎的了?!”
霓裳简直不敢想象,姬慎景拿她小衣作甚,酝酿了一下情绪,倪裳对着外间道:“我无事。”
真真是丧心病狂的圣僧!
**
都督府。
府门外守备森严,即便昨夜太子的人很想闯入都督府搜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经半宿医治,小和尚快要虚脱了,一走出屋子就朝着姬慎景哭诉,“师叔,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拿出了师门所有绝学,耗尽我一身精力,总算是救了那人一条命,但能不能苏醒,还得看日子。”
姬慎景点头,淡漠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屋内的人是他昨夜从皇家天牢救出来的族人,他这人仿佛天性薄凉,但又担了数年圣僧的头衔,究竟是善?还是无情?他自己也分不清。
姬慎景点头,淡淡应下,“嗯。”
小和尚,“……”没有其他表示?
他昨夜如此卖力,一顿好吃的都没有?!
小和尚两眼巴巴的望着姬慎景,“师叔,今日可去“食不忘”?”
姬慎景抬手摸了摸胸口,怀里藏着见不得光的小衣……她发现了么?
罢了,今日还是不要去招惹她。
姬慎景:“不去。”
小和尚,“……!!”-_-||,这日子真是没盼头了。
红缨从廊下大步走来,他脸上带着伤,细一看是指甲划痕,将一只包裹递给了姬慎景,埋怨道:“主子,属下估摸着,那倪家大姑娘八成得了失心疯,睡着了也能挠人!”
众人,“……”破案了,原来红缨这一脸红痕,是姑娘家挠的,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赏心悦目呢。
姬慎景查看包裹之前,红缨又絮絮叨叨,“倪大姑娘脑子也不太好,睡觉也自言自语。她竟说,若是得不到主子,她就亲手毁了主子。”
众人一僵,“……”
怎么?
倪家大姑娘看上了他们家主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为爱痴狂了?
姬慎景一个冷冽的眼神射了过来,红缨继续道:“倪大姑娘梦里还说,就算是她得不到的人,咱们的倪姑娘也别想得到!”
姬慎景拧眉,“……”他觉得倪芊芊着实怪异,但一时间并无头绪。与其说这女子是疯了,他倒是觉得她估计知道些什么。
再一细看包裹中的旧物,是冀州的料子,理应是包裹刚出生孩子所用的布料。
冀州……
估计倪裳的身世需从冀州查起。
**
今日早朝,皇帝对昨夜有人劫狱一事只字未提。
他坐在龙椅上瞄了几眼几个儿子。
只觉太子愈发的猥琐消瘦,怎么看都没有储君的气度。
老二老四几人也不如他的意。
倒是姬慎景长出头发了,皇帝怎么看都觉得眉清目秀。
头发长了,离着还俗还远么?
“众卿对冀州叛乱一事如何看?”皇帝问道。
冀州地处偏北,由冀侯--旁氏家主辅政,但数年来从未消停过,此番冀州动乱虽明面上与庞家无关,但实际上,八成又是庞家的手笔。土皇帝当久了,野心愈发膨胀。
文武百官正交头接耳。
姬慎景抱拳,磁性的嗓音在大殿下内响起,“父皇,儿臣愿前往冀州镇压。”
他的话素来不多,说一不二。
换言之,眼中朝中也着实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但皇帝舍不得!
老大走了,谁来帮他应对庄墨韩那头老狐狸?!
他一人留在皇宫可承受不来!
皇帝沉着脸,退朝后,将姬慎景单独叫到御书房,发自肺腑,直言道:“老大,你走了,让朕如何自处?”
姬慎景,“……儿臣心意已决,父皇尽快下旨。”
皇帝,“……”
当日,皇帝只好不情不愿的下旨,命姬慎景前去冀州。
**
“食不忘”尚未打烊之际,姬慎景掐着时间赶上了一顿饭。
他明显察觉到了倪裳眼神中的怒气。
男人很自觉,自己干了亏心事,他也不去主动招惹她。不过,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总不可能将小衣再还给她。
即便他舍得还,她也不敢收了。
“叫你们家姑娘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他觉得以倪裳的脾气,估计不会过来,于是又对你蔷薇道了句,“这次当真是事关她的身世。”
蔷薇笑嘻嘻的,面对好看的男子,她当真没有一点抵抗力,“大殿下,您的长子今日没一块过来?”
长子……
姬慎景浓郁的眉倏然一蹙,这种事他从不屑解释,可蔷薇是倪裳的贴身婢女,姬慎景罕见的解释,“他不是我的长子。”
蔷薇递了一个“我理解”的眼神过去。
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的多,像姬慎景这样俊美无双,身份尊贵的男子,有个私生子,她认为可以接受,谁让他长的这样好看呢。
姬慎景,“……”
倪裳很快就过来了,但没给姬慎景好脸色。
不过,姬慎景明知自己理亏,他也不恼,直言道:“姑娘,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命人替你拿到。”
他递了一块料子给倪裳,又说,“这种布料产自冀州,正好我近日就要启程前往冀州,姑娘不如与我一道前往。”
倪裳想也没想,“不必了,我自己能去。”
姬慎景料到她会这样说,“那一带流匪诸多,若无我相护,以姑娘的容貌,必定会被掳了当压寨夫人。”
倪裳,“……”这是人说的话么?不对!这是圣僧该说的话么?!
倪裳,“圣僧谬赞了!”
姬慎景耿直道:“我说的是实话。”
倪裳,“……”
第41章
亭台下煮了清茶,袅袅水雾腾起,氤氲在了橘色落日余光之中。
一灯大师跪在檀木案几前,他嗅到了姬慎景身上的菜香。
大约能笃定,姬慎景不久之前是刚从“食不忘”酒楼归来,又见姬慎景已数日不曾剃发,寸许长的短发令得他比此前更是丰神俊朗。
一灯大师长叹了气,“无.欲啊,你有何事要与为师说?”
姬慎景亲手给二人倒了茶,他高挺的鼻梁溢出薄薄一层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在紧张?
“师父,我要还俗。”男人坚定道。
一灯大师了然,“为何?”
他找不出还有谁比姬慎景更适合当和尚的人了,否则也不会给他取法号为“无欲”。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姬慎景时,他才五岁,虽是个孩子,却能豪不动弹打坐一日。
仿佛天生出家修行的料。
姬慎景垂眸,看着杯盏中一浮一沉的雨前龙井,“我犯.戒了。”
一灯大师噎住。
他知道姬慎景惦记上了一位姑娘,怎么?除了惦记之外,他还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什么戒?”一灯大师颤抖着的心肝,面上淡定的问了句。
姬慎景也是面不改色,师徒二人神情一致的肃重,“色.戒。”
一灯大师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高僧,先帝在世那会,他还曾是国师。
他同样不是迂腐的和尚,他的心包容天下苍生,当然也能容得下自己的徒弟,即便……他破戒了。
但饶是极力说服自己,一灯大师还是忍不住心痛。
待他百年之后,总得有人继承衣钵,小和尚秉性风流,眼下虽是还小,但长大后只会变本加厉,姬慎景一旦还俗,他就更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然而,痛定思痛之后,一灯大师仍旧是那个容纳百川的高僧,“也好,为师给你引了二十年的路,这今后也该你自己走了,可你的病……”
一灯大师欲言又止。
姬慎景道:“师父,徒儿心中一直有佛。”只要有佛,他就能找到救赎。
一灯大师心情复杂,表面却宽慰说,“嗯,为师相信你能克制一切心魔。”色.戒都犯了,心中哪来的佛?
红缨这时从廊下走来,刚要靠近姬慎景,却又止了步。
一灯大师知道,这对主仆二人又要说悄悄话,他半点不留下来惹人嫌,遂起身,“无.欲啊,为师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做。”
姬慎景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起身目送他离开。
红缨哪里会明白两位高僧之间的默契,见一灯大师离开,他凑上前,道:“主子,倪姑娘今日拿着那块布料外出打探了,还购置了冀州的地理志。”
姬慎景浓眉一蹙,眼中浮现不悦,“……”
她就这么不信任他。
他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那块布料独独产自冀州。
他总不能将她诓骗到冀州去。
红缨瞧出自家主子不高兴了,他也猜出了什么,倪姑娘虽然没直接拒绝与主子同行,但也不曾同意,她还跑去四处打探冀州的消息,分明就是不信任主子啊!
“主子,倪姑娘眼下就在外面,您要见么?”红缨试探性的问。
就见姬慎景的表情有了一丝丝微妙至极的变化,但一闪而逝。
“让她进来吧。”
姬慎景并未直接去堂屋见倪裳,而是晾了她半晌。
等到姬慎景从书房出来,倪裳已经在堂屋等了良久。
一看见姬慎景,倪裳的态度比此前好太多了,还冲着他莞尔一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但她好歹对自己笑了。
姬慎景,“……”
呵~
她又想来利用他了,故此,小衣之仇也不记了。
虽然喜欢被她需要,但倪裳敷衍的次数多了,姬慎景心中开始不悦了。
他可能想要的,不仅仅是被她所需要。
倪裳经一日调查,已经能笃定那块布料产自冀州,并且从京城前去冀州,会路经一片山林,那一带流匪时常出没,确实很危险。
她要想安然抵达冀州,最好的法子就是和姬慎景同行。
所以,她又登门了。
虽然心里还记着小衣的事,可有求于人,不得不“和颜悦色”。
倪裳忽闪着大眼,笑着说,“突然造访,不知有没有叨扰到殿下?”
姬慎景置于身后的大掌握了握,但面上不显。
他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
“并未叨扰,姑娘请坐。”姬慎景虚手一指,又道:“姑娘等很久了吧。”
gu903();姬慎景客客气气,倪裳亦然,“并没等多久,我也是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