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肖恩紧握着拳头,手心湿透了,他为知更鸟感到紧张,又隐隐希望被射中,希望看见鲜血迸溅洁白的羽毛、坠落火海的画面。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知更鸟的胸口中了一箭,鲜血霎时晕染了洁白的胸口。老翁见状,一声惊呼,倒在地上,说:“愚者必将毁于火海。”
知更鸟舞者抓着绳索在空中做最后的挣扎,此时帷幕上空降下众多火把,在黑夜的映照下也有点地狱之火的悲壮意味。神子在火光中抱着头在地上滚动、尖叫。
最后,一个苍凉的声音从幕后传来,“我儿,你将浴火重生,你最先说出来的、将是你的名。”
垂死的鸟儿苏醒,慢慢展开巨大的翅膀:
“知更鸟,我的名。”
声音莫辨雌雄,紧接着而来的是一声盖过一声的群鸟和鸣。
霎时,掌声、欢呼声、口哨声炸开,肖恩紧紧地盯着正朝着不同方向的观众鞠躬的知更鸟,眼中不知怎么就汪满了泪花。按照惯例,表演结束后知更鸟要抓着绳索,飞向观众,把手里的花抛出去,然后等着全体演员上场,齐鞠躬,就算结束今夜的疯狂。
大把大把的矢车菊、紫鸢尾、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撒向各个方位的观众,所有的观众疯了一般跳起来去抢,一个坐在父亲肩膀上的黑发小男孩,一边往父亲头上爬、一边试图去抓知更鸟的银制脚链。肖恩被一群热情的姑娘挤来挤去,饱满的胸脯若有若无地擦着他的肩膀,他羞又急,又不好意思伸手要花,脸憋得通红。
终于他找到一个机会挤出了姑娘的包围,刚抬起头就看见知更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他激动地伸出手,知更鸟似与之对视,微微震颤,扭身换了方向。
肖恩的手顿在半空,他转过头,看着知更鸟远去的背影,脚踝处的银色脚链在火光中微闪,他愣住了,一颗黑痣,小小的,却像寒冬厚重的羊毛斗篷,裹得他喘不过气。
艾布纳……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不!不可能!
他望着舞台上的灯火,只觉得眼睛火燎燎的。
“诸王在上,你可美呆了。”知更鸟刚刚脱掉厚重的羽毛,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带了点慵懒的声音。
知更鸟没有理睬,继续解开系在脑后的面具。
“你好像摊上了个大人物。”
知更鸟的手顿住。
“这个大人物刚刚抱着一大束玫瑰匆匆离开了,老天,要是我有双狼的眼睛保不准能看见他满脸泪痕……”
“砰——”一把匕首贴着来者的脸**门框中,本来就很破旧的更衣室吱呀吱呀地晃了起来。
来者面不改色,拔出了匕首,擦擦上面的木屑,把玩着,“艾布纳少爷,这个屋子的羽毛都要被你震飞了。”
艾布纳有点粗鲁地撕掉银色的假发,露出了浅褐色的短发,冷冷地瞥了眼对方,一屁股坐在塞满羽毛的破布袋上,烦躁地挠挠头。
“温斯,如果明天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我保证你的头当晚就插在城门上吹冷风!”
温斯吹了个口哨,把刀还给他,“难得见你这么烦躁,我特地给你带了铜舟山的薄荷茶。”
艾布纳狐疑地盯着温斯,“这么大方?”
直到温斯掏出一个精致的镶金锡盒,浅蓝色的盖子上嵌着三颗宝石,艾布纳挑挑眉,这准是个高档货,没两块银币是拿不到的。
温斯打开盒子,一股沁人的薄荷香扑面而来,薄荷叶已用细麻布包好。
艾布纳嗅了嗅,“亏你这么有心,无功不受禄,说说你的来意?”
温斯笑了笑,“诸王在上,全银弓城近来不太平,指望你利用那个特殊的能力能查到些什么。”
艾布纳挑眉道:“又有逃犯跑了?”
“噢不,”温斯拍拍他的肩膀,低下头,悄声对他说道,“恐怕是关于鬼魂的事。”
艾布纳瞥了他一眼,“姑且就帮你这么一回。”
“那就劳烦少爷了。”温斯笑着将盒子中的薄荷茶取出,放到艾布纳手中。
艾布纳捧着茶叶,见温斯把盒子又重新盖上,正往袋子里放,惊讶道:“你就这么让我拿着?”
温斯拍拍袋子,“我说送你薄荷茶,没说送你盒子啊,这个盒子是我借的一个姑娘的,过会儿我还得还回去。”
艾布纳的脸色发青:“……”
“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买个。但这个不行,姑娘说如果我不还回去,我就得娶她,诸王啊,我还没攒够娶媳妇的钱呐……”
艾布纳踹了他一脚,“早晚得把你抠死。”
早已禁宵,夜中毫无人的声响,偶有枯叶擦着石墙而过,一轮满月冰冷地照耀城门。突然有马蹄声疾来,在空旷的大道上踩着碎石,尤为摄魂。守门人立即警觉起来,长枪对准远处的声音,神经紧绷,马蹄声越来越近,守门人不敢眨眼。
直至两匹漆黑的骏马和黑衣人出现在视线内,黑斗篷的肩头上锈有的银色弩弓在月下微微闪烁,守门人松了口气,来者是剑衣骑士长,只是另一位……
“你还好吧?”温斯下了马,看见远远落在后面的艾布纳抱着马,瑟瑟发抖,脸埋在漆黑的鬃毛里,一句话都不说。
“抱歉,我以为传闻是开玩笑的。”
原来堂堂的王辅之子真的不会骑马。
温斯让在一旁不停翻白眼的侍从把马牵进去,轻轻拍拍艾布纳的后背。
“滚!”艾布纳有气无力地打掉他的手,拖着软绵绵的身子从马上滑下来。
城门旁搭了一个两层高的小楼,一楼有个简陋的会客厅,可以容纳下20人,通常温斯会和手下在这里说一些急事,二楼摆了几张床,守门人在未到班次前可以在这里休息。地下还有一层监狱,可以临时关上几十个的犯人,最多三天就要转交城中监狱。
艾布纳进来时,两个年轻的守门人霎时从凳子上站起来,朝温斯敬了礼。
“这是基纳,”温斯向艾布纳介绍道,“昨天这孩子刚失去了父亲,晚上在去瞭望台的路上突然晕倒,什么都记不得了。”
艾布纳见这个年轻的守门人很清秀,干净的面容中带着点腼腆。
“大人。”基纳轻声说道,站在高大的温斯身边,像一只安顺的绵羊。
温斯拍拍基纳的肩膀,“别怕,孩子,如果看到什么,就和这位‘知更鸟’大人说。”
基纳望着艾布纳,抿抿嘴,摇摇头。
温斯挠挠头,继续介绍:“这是托曼,本来等基纳来换班,未料基纳遇到了这等邪事。”
托曼看起来和基纳差不多大,脸圆圆的,话一说起来就不停,“是的,是的!我们本来必须在午夜钟敲响前换班的,但我在那等啊等,一直没等到,然后我就看到一辆梨推车……”
托曼把经过全部说完,说到梨推车上的女尸时,艾布纳震惊地抬起头,回想起下午那个缠人的小女孩所说的话。
真闹鬼了?他以质疑的眼神望着温斯。
温斯疲惫道:“真是鬼就好了,直接把这烂摊子交给赤龙城的那帮黑不溜秋的祭司。”
“你要知道银弓城早就和赤龙城闹掰了,进谏国王去求火灵祭司不如先把刀扎进喉咙里,这样还能死得体面点。”艾布纳提醒道。
温斯:“……”随即叹了口气。
“所以你要我帮你什么?”艾布纳回想起早上听见的温斯和卡罗林伯爵的对话。
“亚岱尔?卡罗林勋爵说有一头叫‘鬼豹’的黑色豹子可以收服这些该死的鬼魂。”
果真是卡罗林伯爵,艾布纳暗想着。
“现在勋爵要我给他抓来这只黑豹,”温斯抽抽嘴角,“诸王在上,对于这头黑豹是否真的存在,我还将信将疑。勋爵提供的唯一线索就是他的宝贝儿子昨天午夜在马库里长街见过,正好是托曼看见断头女鬼的时候。我琢磨着,你是不是能利用那个‘特殊的能力’去摸清一下事实,如果有可能,顺便探一下那只鬼豹的去踪。”
艾布纳轻叩桌面,缓缓道:“那能力不是想用就用的,首先我得有一杯烈酒。”
温斯立马端出一小杯酒。
艾布纳看了眼酒,挑眉道:“其次,我必须有个人能够准确地回忆起午夜前发生的事,而且回忆的细节越精确,我越容易成功。”
温斯把托曼和基纳推到艾布纳面前,基纳的眼底还带有丧父的悲伤神色,托曼则一脸机灵样,冲着艾布纳咧嘴一笑。
艾布纳看着两人权衡了一下,托曼在晕倒前的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但基纳因为刚丧父,过于悲伤的情绪必定会影响意识。
于是他示意托曼过来,然后把一只手放在托曼的额头上,说:“想象自己站在银弓城上,仔细去想子夜前发生的事。”
托曼重重一抖。
艾布纳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专心点。”
托曼紧紧闭上眼睛,眼皮微微抖动。
温斯给艾布纳递来一杯酒。
艾布纳另一只手接过酒,闻了闻,皱皱眉,强忍着似的一口气咽了下去。喝完后,他呛了两声,把酒杯丢回温斯的怀里,一把抹掉嘴边的酒花,嗓子里火辣辣的:“这酒真该死的够烈。”
温斯抱歉道:“是你说要有多烈就有多烈,这样才能有助于你进入状态,诸王在上,为了这小杯酒我特地花了3个铜币。”
艾布纳瞪了瞪他,火苗从喉咙一直往下窜,烧着整个胃,但很快这种辣痛感变成了一种麻酥感,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昏涨的后脑急需一个依靠。
“你最好先祈求那‘鬼豹’不是什么凶神恶……”
艾布纳口齿不清道,还没说完就软绵绵地倒下了,一头磕在桌腿上,抱着桌腿昏迷长睡。
温斯嘴角抽搐着。
第6章知更鸟5
“天晓得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艾布纳感慨道。
整个人悬在白色之境,目之所及,皆是白色。
这是艾布纳生平第四次进入这个鬼地方,比起十岁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时的剧烈恐惧,他早已不再吓得想哭,但是巨大的茫然感还是包裹着他,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能进入这里、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也没有人相信他具有这种未知能力。
“艾温,我的宝贝,你只是做了个噩梦。”十岁时他在父亲的怀里惊恐地哭诉着他所见的一切,但只换来父亲温柔的一吻和淡淡的叹息。但是他越过父亲的肩膀瞥见了后母不安的躲闪,他知道他在梦中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躲进父亲的怀里继续沉睡,从此以后,他不再提起这事,也不再是那个全银弓城都赞扬的聪明伶俐的小少爷。
温斯是第一个相信他的人,所以他才同意帮助温斯,但是距离上次帮温斯还没超过一个月,在这个鬼地方的不适感加重了,脑子里还留有烈酒的强烈刺激,加上悬空走路,艾布纳感觉自己就像只断了单翅的鸟,可笑地扑棱着。
“什么破剑衣骑士长,连闹鬼都要管,真不知道尖塔里那帮龙使天天在干什么。”他嘟囔着,默默发誓除非温斯被恶鬼拖走肠子,否则他不会再这么爽快地答应他。
此时眼前的白色像是一层白纱,慢慢泛起了涟漪,纱中似有一个乳白色的胚胎物在慢慢变大,白纱以某种特别的规律在抖动,当它长到一尺半时,白纱后传来隐隐地婴儿啼哭声。艾布纳走上前慢慢抚慰着这个几乎已经成型的胎儿,啼哭声慢慢变小,直至停止。突然胎儿以肉眼无法辨清的惊人速度迅速长大,艾布纳紧紧地盯着他,直到他变成了银弓城的守门人,衣着墨绿色的守夜长袍,是托曼。
艾布纳立即跳进白纱中,纱内一片漆黑,他浑身酸痛,好像黑暗中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皱起眉,虽然前几次也有这种酸痛感,但没有这次来得严重,但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狠狠地吸了口干燥的空气,觉得体内充满了厚重的烟雾。眼前越来越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他仿佛就要被困在这里。
他一怒之下,闭上眼,向前猛冲,很快他碰到了一层粘稠的隔膜,他依旧紧闭着眼,向前冲去。
霎时他感觉右手臂一阵剧痛,他闷叫了声,眼睛睁开,只见自己浮在一个漆黑的屋子中央。他望了眼身后,黑漆漆的,白纱早已不见踪影。
他摸了把手臂,一手温热的液体,有淡淡的血腥味,怕是被什么锐物划到了。此时鸦雀无声,他只能听到血滴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而惊心。
“该死的!”他摸了摸火辣辣的手臂,转动漂浮的身体,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当他的手硬生生地穿过所有的东西时,他才猛然醒悟,此时的自己是不能碰到任何实体的,于是他想在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用来包扎,可是他表演结束后已经换上了结实的细棉麻衬衣,这是贵族们的最爱,柔软而又不易撕破……个鬼用!
“真是不中用。”他低低咒骂了句,捂着伤口,锐痛已经转为麻痹了。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扫视四周,发现这是个集厨房、餐厅、杂物间为一体的乡镇小舍。月光从狭小的窗口照**来,无数浮尘在银色世界里飞舞,他借着淡淡的光,看见手臂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长口子,地上是一滩血。
他望向窗外,一轮明月镶嵌于浓墨黑幕,月是好月,只是巨大的圆盘缺了一口,格外刺眼,提醒他现处之时与现实的区别。
“总算来对了时候。”他喃喃道。
温斯正准备把艾布纳扛到床上,小少爷要是醒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土灰的地面上、抱着根桌腿、脑门上还有块紫青,非要把这两层小楼掀了不可。
“我来吧,队长。”温斯刚拉扒下艾布纳的胳膊,基纳就过去接手。
“他又不重……”温斯还没说完,基纳就像夹小鸡似的把艾布纳夹在肋骨和手臂之间,他的头和手臂无力地往下一垂,长长的腿被迫曲着,黑靴子在石板地上摩擦摩擦。最后基纳轻松一提,就把他放到床上,整个过程就像上集市买了菜。
基纳转过身,半点不带喘,冲着队长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的,露出洁白的牙齿,像是在等待队长的夸耀。
温斯:“……”
温斯不安地挠挠胡渣,“等他醒了,千万别告诉他是怎么到床上的。”
艾布纳躺在硬邦邦的小床上,月光均匀地撒满他的全身,面色倒是很柔和,丝毫不像一个醉酒的人,而只是一个嗜睡的婴儿。
“队长,知更鸟真的只是个马戏团的舞者吗?”托曼问。
“为什么这么问?”
托曼看着艾布纳斗篷内的白衬衣,尤其在领口处还系着贵族少爷们喜欢的花领,“我觉得他不像个平民,像是个……”
“他是月光马戏团的摇钱树,”温斯打断了托曼的话,然后微微撇开脸,他真的不适应说谎,“大概攒了不少钱吧。”
托曼竟然觉得有理,点点头。
“队长,知更鸟真的能看到昨晚发生的事吗?”托曼问。
“我也不清楚,但是等他醒来会给我们一个真相。”温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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