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莲尼亚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和那位陈总和庄总再合作一次？”

王飞白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玛莲尼亚问道：“为什么？”

王飞白问道：“你看得见天上的星星，能够伸手触碰到星星的表面么？”

玛莲尼亚陷入沉默。

第十章绝望苏生

如果从十多年的经历之中，问王飞白一句话，让他概括出这些年来，自己人生的经历和所求、所思所想的话。

王飞白会回答，追逐。

是的。

拥有无数高光时刻，站在人类文明导演艺术金字塔顶点的王飞白，在这十几年间做的事情概括下来，只有两个字——追逐。

他在追逐自己曾经缺失的，包括金钱、女人、爱情、时间和最最重要的，对于电影艺术的探索，思考在怎样超越《成怜》。

然而，知道十几年后，王飞白都始终无法超越《成怜》。

于是他的所作所为，只能成为‘追逐’。

刚刚在医院醒来后的王飞白依然有些头晕，他看着天花板以及一旁漂亮的金发女子，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衬衫，身材丰腴，手上戴着的一块旧表是曾经他送给对方的礼物。

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北冽大陆颁奖典礼时，那位女子崇敬的目光和自己内心之中浮现出来的虚荣心，笑了笑。

“我的人生已经到头了，我现在正走在一场末路之上。”王飞白笑着说出了很多记者，媒体们一辈子都难以理解的话。

他时值壮年，正处于人生巅峰。

电影的《让位之路》口碑爆炸。

即便被那则‘星河天象奖’所拒绝，但但凭借王飞白的名望就对于那道奖项的组委会造成了巨大的压迫。

任何事情在冲突、碰撞面前都会两败俱伤。

这一年的星河天象奖注定是不平淡的一年，甚至有人纠集了很多人自发的前去抵制，但王飞白明白他们才是对的......

玛莲尼亚笑着替他削着苹果，问道：“你的人生怎么可能会走到尽头呢？你可是世界上最知名的导演之一，也是最致命的男人。”

她一语双关道。

很多人喜欢王飞白，喜欢他的潇洒不羁和对电影的理解和热爱，玛莲尼亚的话让王飞白笑了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

“可我不相信......”

“这件事情与你相不相信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这些年的经历，逐渐变得越来越混乱的生活让我仿佛陷入了一个奇异的怪圈之中，我觉得在这样的怪圈里我没有办法拍摄出一部正常的，不那么讨人喜欢的电影......”

“你还在生气么？”玛莲尼亚揣摩着面前男人的想法。

王飞白笑道：“生气，我有什么资格可以生气？我的所有愤怒，所有怒火，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是在抱怨自己的无知，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从未有任何一位导演是如此的幸运！因为没有人可以同时让庄怜容那位庄海河氏集团的总裁和那位人类文明的领袖出现在一部电影内！”

玛莲尼亚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宛如一个正在激荡飘摇的风暴。

她则是在风暴之中飘摇的一叶扁舟。

但她爱着这片大海。

连同海上的风暴也愿意接受，于是便只有沉默的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怒火到来。

王飞白说道：“没有人能够超越小成和小怜，他们的人的面貌，他们的性格，他们所在电影镜头里表现出来的一切特质，都是我在整个世界，整个他妈的，他妈的蓝星，还有所谓的该死的影帝和影后他妈的，去他妈的找不到的！”

“飞白......”

“快二十年了......你知道我有多么绝望，多么的痛苦么？呜呜呜......”王飞白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拽着头发。

他疯狂的撕扯床单。

牙齿紧紧的咬着病床上的铁杆就像是一个患上了狂犬病的鬣狗，他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一道道可怕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然而当他注意到玛莲尼亚的神情之后。

所有的暴怒和疯狂都陷入了平静。

王飞白自嘲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没事......”

他的面色还有刚刚因充血而没有消退的红色，右手不住的颤抖着。

玛莲尼亚说道：“你害怕？”

王飞白笑道：“我害怕什么？”

“害怕被拒绝？”

“呵呵，你太低估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和各种各样的制片人，剧组成员，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导演的协调能力和情商了，我的情商很高，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否则那些该死的外国人也不可能会在我年轻的时候就把奖项给我。”

“别说了......”

“当初如果不是我委托同学的关系，将样片寄给那位评审的邮箱，如果不是我恰好在对的时间，做出对的决定手写了几封长信，你看不到现在的我。所以那既是机会，又是运气，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玛莲尼亚笑道：“但你已经走到这儿了，你害怕失败，害怕最后一点的希望落空，因为一旦被拒绝，你就没有任何一丝丝倒退的余地了。”

听着玛莲尼亚的话，王飞白低着头。

滴答滴答的眼泪洒在床单上。

“我不想失去现在的这些，这些都是我奋斗得来的结果......”

“我帮你去找陈成和庄怜容。”

“你见不到他们的。”

玛莲尼亚说道：“见不到他们，是因为你放不下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因为你害怕自己低三下气的模样被媒体和其他人看见、你害怕自己会变得瞧不起自己，你更害怕自己丢失掉属于自己应该有的王冠和光环......你是个懦弱的男人。”

“玛莲尼亚？”

不知过了多久，王飞白低着头，看着被泪水打湿的被子，发现自己的副导演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侧躺在窗边。

特护病房的护士替他换了床单盖上被子，叹了口气。

没有人在这里聊名人的八卦。

但她毫无疑问的看到了一部分真相。

很多人生在奢侈品堆里，生活在真正的天堂之中，衣食无忧，但他们的状况却远远要比寻常人想象的更加悲哀和绝望。

王飞白无法寻找到超越陈成、庄怜容的人物。

因为陈成和庄怜容本身的力量、气质、外貌、状态，个人的魅力都是整个电影历史乃至文明之中的巅峰。

他永远忘不了小怜跳楼的那幅画面。

永远忘不了陈成出神入化的演技。

他没有在陈成眼中看到丝毫表演的迹象，甚至除了机位的原因，都没有在那场拍摄之中超过100次NG。

那过程太过容易。

以至于回想起来，就像是没有任何斧凿痕迹的一场惊喜和意外。

而他在那中间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是导演么？

他需要指导什么？

他做了什么？

这些年间王飞白一直渴望超越《成怜》，制作出一部真正的足以让人类电影历史中留名的电影，他做到了么？

他当然做到了。

但那是其他人认可的做到，他的内心愈发的自卑，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再超越那部电影了。所以王飞白会将他的人生经历概括为追逐，而不是超越。

所以他才会在酒后歇斯底里。

所以才会感到绝望。

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无法割舍目前的身份、地位，当他的身份越高，他的内心自卑的情绪就会变得越重。

现实和内心就像是一道天秤，始终死死的让他维持在痛苦的状态之中，这样的状态导致了他的白发生出，导致了他的精神出现问题......

“真的，还能......成功，么？”

王飞白侧头看着滴答滴答的时钟，喃喃自语道。

第十一章伤痕

王飞白走在雨水之中，安静的喝着咖啡，他是偷偷跑出来的，特护病房的监察设备虽然很多，但他们不是监牢，没有囚禁自己的权利。

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医院的院长也没有阻拦他人身自由的权利，更何况又没有任何情况表明他的身体是不健康的。

在人类科技发展的现在。

人类想要拥有一个不健康的身体，除了在矿星等恶劣环境之中生存之外，在正常的生活，只要不是外部创伤，很难死亡......

传闻有一位成年人希望自己死掉，尝试了各种各样的作死方式，不论是吞食过量的金属还是暴饮暴食期望自己能够猝死，最终都被医生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所阻止了。

暴雨倾盆。

王飞白神情平静。

他看着雨中的人来人往，看着一位青年，恍惚间觉得仿佛依稀看到了那位人类的文明领袖陈成当年的影子。

“你......”

他右手颤抖的指着那个青年，一边挥手，一边咳嗽。

那名青年打着伞，问道：“你没有伞么？”

“我......”

王飞白的中长发被雨水拍在脸上，神情一阵激动。陈镜孜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平静的将雨伞递给他，然后转身离开了。

“别...别走，你，你......”

王飞白语调颤抖的看着那个青年在雨雾朦胧之中消失，仿佛看到了一片崭新的世界。

“他好像可以。”

王飞白下意识的心想道。

那种感觉。

和他当初面对陈成时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内心对自己生出了些许怀疑。

他发动自己的能量和资源。

调集着周围的监控。

得到了那个人的情况，他看着通讯终端上的画面，疑惑道：

“陈镜孜，荷东大，大一新生？”

......

......

学校的宿舍楼内，陈镜孜罕见的生出一种气得肝疼的感觉，他逐渐理解了为什么最近三位室友，臧评、裘小叶、林彦本变得越来越暴躁了。

不仅仅是他们，在《黑灵世界II》里面临的这样的情况，换他他也暴躁。

臧评气得浑身发抖：“太难受了！！我快要疯了，一直都在不断死亡，然后复活，那个怪物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一样，你们看看这段录像他他吗把我弄死了，还要在我的尸体上跳舞？！”

“......你别抱怨了，我今天在《黑灵世界II》的游戏遇到的情况比你难受多了，同样都是死，你多什么了？”

裘小叶则属于意志消沉的那类人，弯腰驼背，面容枯槁，感觉灵魂已经被抽离肉身了。

而林彦本则依然不屈不挠。

陈镜孜知晓在生死之间的心态的重要性，所以即便同样很难受，但状态却依然平静，维持得很好。

“老陈，你遇到什么东西了？这破游戏虽然里面玩家的遭遇各不相同，但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死字，无非形式变化而已。”

陈镜孜说道：“我碰到一滩沼泽，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壮汉。”

“那壮汉很强么？”

陈镜孜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比我还强。”他的意思是比他真正的在现实中的实力要更加厉害，但这句话放在裘小叶的眼中，却成为了一道玩笑。

“别闹了老陈，你有啥强不强的，大家不都是那回事么。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游戏不能多玩，玩多了容易把自己气死。”

臧评端着洗脸盆，将毛巾跨在肩膀上，准备去洗脸刷牙。

和陈镜孜已经吃完饭的状况不同，臧评三个室友刚刚起床。

《黑灵世界II》能够代替人类睡眠。

便已经不是玩家们想不玩，就不玩的东西了，换句话说，有一个方法能让你获得24小时的活动时间和空间，并且让你彻底的进入深度睡眠的休息状态，但是要让你挨虐，你干不干？

很多人选择了放弃。

但绝大多数清楚利弊的人都知道《黑灵世界II》的意义跟价值，网上的分析视频多如牛毛，利弊摆放得极其清楚的结果就是很多人对这款游戏，变得又爱又恨。

陈镜孜说道：“我再进游戏里看看。”

“拜拜，祝你好运。”

......

......

游戏的世界天空中很是蔚蓝，阳光洒在沼泽上照着浑浊不堪的淤泥池水，陈镜孜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要走了。”

“啊？”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机会？”

陈镜孜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斗篷男子，不知道他要走和机会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他向着远处跑去。

轰！

一道道泥潭之中掀起黑色的泥浆和水流，他看着那幅画面，身影灵敏的向一旁闪去。泥浆和水流的速度并不快，堪堪是他能够躲过的程度，但是密度却极其之高。

“我要离开游戏世界，进入现实中去，杀了你。”

“......”

陈镜孜看着那个乌漆嘛黑的怪物，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想进入我们的世界？”

“是的。”

“你要做什么？”

凌厉如同鞭子一般的泥浆在陈镜孜的面前浮现，他弯腰低头，躲过那道攻击，然后向后退去。

“我要毁灭人类。”

“是么？”

陈镜孜笑了笑。

他的面容浮现出一抹凌厉的光影，不再犹豫和后退，躲过浑身萦绕，穿梭在地面，溅起大片泥浆的泥潭，轰然向那黑衣斗篷男子的脸上砸去。

克莱德·迪尔侧身。

与陈镜孜开始近战。

他的嘴角挂着粘稠的涎水，浑身散发着剧毒的气味，笑道：“勇气可嘉。”

“噗嗤。”

陈镜孜的腹部被洞穿，他茫然的看着那道漆黑的身影捡起他死亡画面中的身躯，接着消失在游戏之中！！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然后迅速退出游戏。

通讯装置此刻已经被红色的光芒所侵蚀了，他看着通讯上的画面：“警报，有不明生物，入侵战舰指挥中心，请求支援。”

“有不明生物，入侵飞船、战舰指挥中心，请求支援......”

陈镜孜拿起游戏戒指。

向距离学校极近的那座飞船指挥中心掠去，他的身影飞快，学校的景色在他面前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