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人物悠然的走在街巷之间,却毫不掩藏自己的身份。
一位位同样身穿黑衣的鲽燕在屋顶、街巷乃至于整座志曲城的港口飞檐走壁。
他们像是一群真正的燕子般。
在落雨之际。
低飞,长尾摇曳在提示着人们真正的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雨幕突如其至。
船工们正在收网,一道道自北冬燕运往东瀚海朝神江州的物资,正在通过巨大的港口吞运转送到红叶之国的各个城市。
陈成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常服,身侧跟着一位明黄衫温婉少女。
少女眉目如画。
肤如凝脂。
她的眉心有一道自然生成的淡红朱砂。
跟随陈成一同走出官邸门廊。
在这样的重要时刻,无人能够出门。
无人敢于出门。
更无人知晓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天空中的红芒和火焰流光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不知道北海受降,不知道这位睥睨天下的红叶一剑即将邀请众位龙王前往志曲城的星机楼做客。
作为东瀚海朝的前哨站。
志曲城的意义无比重大。
重大到一位至尊也即将抵达这座城市,面见这位他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红叶城主。
管乐池在门前躬身行礼,欲言又止的说道:“城主,准备之事......”
陈成说道:“没有必要。”
街巷间。
一处处酒肆、茶馆、驿馆、医馆、棋馆,甚至就连山府城的道院都不得不停止了今天的客讲,一位位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敬仰的看着行走在街巷间的那位副城主。
他的面庞如同一道泼墨的山水画卷。
神情淡漠。
宛如神祗。
他行走在街巷之间,穿过一条条志曲城的要道。
仰列雨同样望着这一幕。
感受着心脏突如其来的蹦跳,南斗六星的斗柄倏然转换了方向,恐怖的杀机从志曲城的四周传来。
东元魁动作极快。
微弱的雨点将剑锋的光芒衬得极为光耀。
陈成继续前行。
一道冰冷的剑芒从他的侧脸擦过。
漆黑的刺客倒在地上。
鲽燕在一道道宅院中排查着所有来自各方势力的潜伏者,无数人遭受了问询,质问,暴露和杀戮。
血色在陈成的身边流淌。
仿佛天空的乌云下。
流淌的并非雨水。
而是鲜血。
他的脚下泥浆飞溅。
大地裂开一道细密的缝隙,身侧的鵷雏手中的赤羽流转。
轰!
狂暴的火流顿时将地下的裂缝化作了一摊火海。
火海蒸腾起半空中的云雨。
紧接着又被连绵如珠玉般的雨水打散,天地寂静,雨水滴答的声音构成了一行右一行交响的乐章。
陈成的步速平直。
即便前方有山岳江河也不能阻挡。
曹吉士的衮龙袍在霎时间向两侧飞荡,一道道铁索在他的周身萦绕,仿佛一个巨大的金属铁球般豁然袭杀了数十位刺客。
刺客一部分来自于化龙坛。
一部分来自于七江龙王的领地,属于海妖。
另一部分则是南魏的寒林鸟。
还有一部分则源于毁灭组织,他们的来历各不相同,但目标一致,甚至于连陈成都不被放在眼里。
没人知道今天抵达志曲城的人是谁。
更无人胆敢出门。
他们的门前流淌着鲜血。
凄厉的惨叫声。
仿佛让时间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漫天暴雨,血色雷霆炸响的时刻,恐怖的血色游龙在半空浮现,当弘龙王真正对于志曲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之时,这里的黎民百姓才明白大能之间的战斗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死亡。
意味着信仰的崩塌和毁灭。
多年来的风调雨顺在亲人的死亡面前成了仇恨,那些依然冥顽不灵的人们不是陈成所需要的。
所以他们倒在了雨水里。
“陈红叶......还我妻儿命来......”
“杀。”
轰!
咸半烟的细刀穿透了弘龙王信徒的胸膛,恐怖的气机在四周弥漫。
远处的一道隐没在墙壁阴影之下的人抬头。
眼底黑雾闪烁。
少有人明白这位红叶城主的势力何其之大。
他的目标却并不是他。
遥远的海域之上,一艘挂着北冬燕飞燕大旗的余皇大船两侧卷起白浪,在海面上扩散出一道狭长的半月涟漪。
海水在天地间蒸腾。
一道道凤凰飞舞。
金色的长影在楼船的身后逸散,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人位于船首的龙骨处。
身后的北冬燕铁甲将士单膝跪地。
除了风浪声。
海水翻卷与水雾蒸腾的声音,整座余皇上寂静无声。
中年人负手而立。
身旁的一位头戴黑巾,赭石色织衣的英武少年腰挂玉带、佩剑在船速极快的龙首之上,神情冷静,面容坚毅与那位中年人极为相似。
“颂儿可有期盼?”
少年没有说话。
“那可是一剑能抵百万大军的陈红叶。”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中年人洒然笑道:
“未来的天下,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北冬燕十二燕云飞将为何在此前出现在东瀚海朝?南门嘉致、林才捷两员悍将站在志曲城的边岸,一种铁甲整齐划一,构成了极为森然的气度。
余皇大船乘风破浪,在船梯降下的霎时间。
万千铁甲倏然下跪。
发出沉闷如雷般的声音:
“恭迎陛下。”
第七十五章五龙灭城
志曲城,船坞。
陈成站在雨水之中,冷峻的面容被雨水打湿,浑身的衣袍宛如生铁一般的沉重,沾湿的雨水沿着他的衣袖落在手指,再从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荡起一片细小的涟漪。
仰列雨看着陈成。
几欲张口。
但口中传来的声音却只能发出磕磕绊绊的嘶哑音调,在这样庄重威严的场合下,她的一切努力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南斗六星的共同行动,让她的视线忽然出现了一道淡漠的神色。
她看着陈成。
忽然流下了泪。
星辰中的声音如黄钟大吕一般,震慑心神:天命难违,南斗北斗虽是同命所在,但如今局势却截然不同,若是任由这位陈红叶霍乱东瀚海朝,天下时局必然大乱。任何量劫都是积攒和爆发的过程,如果短暂的大劫遭受截断、切割,第二场大劫便会来得更加剧烈,致使人间生灵涂炭。”
“我不懂......”
仰列雨无法说话。
在失去对于自身力量的控制之后,便再也没有表达能力。
——她是哑巴。
在这样的场景下,无人注意到一位女童的眼神。
她的双目无神,对于自己的身躯的控制渐渐淡去。
远处位于屋檐之上的人影周围,漆黑身影仿佛扭曲了周围的所有光线,一位位鲽燕倒下,‘黑燕’郁兴安脚尖点在一道翘起的屋檐上,身后一道道机关飞燕倏然折跃成了一道冷色的光线。
大片的黑燕与漆黑身影交叠。
发出金属的交鸣声。
郁兴安笑道:“秀鱼,你我许久未见,不若趁此天寒点上一团火炉饮酒如何。刺杀王室乃是取死之道,古今多少刺客慷慨赴死而不得更改大势,你此行又是何必呢?”
丰秀鱼说道:“你我当日同出一门,应当知晓这位陈红叶的出现对于化龙坛而言的意义如何。”
郁兴安说道:“空口无凭,谁说那位副城主要动化龙坛?”
丰秀鱼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利、大义、大贞、大吉、大福、大祸,皆在我等一念之间。”
郁兴安说道:“据我所知,红叶城主如今力量十不存一,秀鱼想必是多虑了……若是行刺陛下之事被他人察觉想来休提化龙坛,便是东瀚海朝也将整日不得安宁,南魏水师横行江河,我北冬燕则极擅封城断海。”
丰秀鱼的消瘦身影隐藏的黑暗之间,他的面容戴着面纱。
黑红色的华服下,瞳孔漠然而冷静。
他说道:“郁兄。”
郁兴安叹息一声,说道:“秀鱼,可惜当日你我同在道院之谊。”
锋锐的气机在丰秀鱼的体内扬起,所有的光线都失去了,天地一片漆黑,气机构成的巨大龙口豁然在志曲城的上空浮现,他的一击竟然在刹那间搅动了天象。
郁兴安笑道:“秀鱼兄修为大进,可喜可贺。”
大片的鲽燕成员相继向上空飞去。
接着如雨点般坠落。
死亡。
他远非表现的那般轻松,万千飞燕的机关飞鸟在他身上缠绕着一根根透明的细密线条,线条倏然拉伸到极致。
绷断。
轰!
恐怖的飞燕以一种令人诡异的速度向天空中的巨大漆黑龙口涌去。
一道道机关飞燕爆碎。
万千细密的机关在龙口之中构成了大片金属色的黑雨。
两股气机疯狂的碰撞。
郁兴安的身影灵动至极。
恐怖的黑色气机在脚尖轻触屋檐尖角的刹那,整座楼阁便会倒塌。
大地碎裂开层层的石板。
他的背后倏然升起了一道恐怖的巨大纯白鱼龙。
鱼龙宛如太极图般。
豁然张开。
转动。
单面的纯白鱼龙与半空中的残破龙口碰撞,旋转不懈,将整个黑龙巨口的力量消弭融化。
丰秀鱼笑道:“只是如此么?”
郁兴安微笑着,说道:“自是不止。”他的黑发倏然褪去,一根根漆黑的长发宛如万千钢刺光舞,漆黑的光泽褪去。
面容骤然苍白。
苍白的色泽从他的眉心萦绕到了发端,瞬间呈现出一道鲜艳血色。
他的声音变得尖细。
刚毅的线条软化下来,笑道:“杂家可是等候您多时了。”
“滚!”
天下间的所有修士都明白寒林鸟的选拔严苛至极,但北冬燕的鲽燕为何能与之对抗?在南魏北冬燕的云无觅山下,两界之间分庭抗礼?
他们从何而来?
为何如此忠诚?
郁兴安的手中血线狂舞,宛如暴怒的阴间厉鬼,苍白的面容宛如涂抹着白粉,没有半点属于人类的气息。
一道道黑燕机关骤然化作雪白。
原本失去动力的机关。
在霎时间被气机牵引。
天空中的漆黑大龙在地下的白色燕群之间,倏然瓦解。
“怎么可能?!”
嗡!
群蜂飞舞的当下,东元魁的身影在霎时间如电光一般自下而上,穿透了那位化龙台长老的腹背。
霜色的长袍如云层般翻卷。
东元魁笑道:“这便是化龙坛的长老?”
轰!
漆黑的浓烈烟尘从重创的化龙坛长老丰秀鱼体内传来,他的气机发生了剧烈的变动,东元魁忽然想起了陈成曾经跟他讲述过的域外文明,想起了那个黑暗蠕虫的信息,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场景和他的想象中的画面有些相像。
......
……
志曲城的半空中。
一条螭龙豁然在天空中舞动。
鵷雏的高鸣。
凤凰的起舞。
将整座志曲城化作了一道道震颤喧嚣的鼓声,在风雨飘摇,雷鸣撕扯夜幕的声音之中迈向了终点。
志曲城的楼外。
有遥远连绵的群山,有着在白天极为平静的碧波湖畔。
他平静的看着那位北冬燕朝的皇帝李凉风。
身侧的英武少年。
北冬燕朝的太子殿下李喆颂也在打量着陈成。
他看不出这人身上的力量。
更不觉得他有多强。
任何在光禄叔叔的帮助下,都能够成就大业,一如太监构成的鲽燕山府城的背后实际上也被皇室所掌握着。
这与所有人眼里衰退的北冬燕朝截然不同。
皇权的力量在明面上的确很弱。
但暗地里。
即便连方平洲一家独大的太龙观也根本不敢插手凡间之事,这是历时百年北冬燕朝对于南魏的一场布局。
在看似微弱的国力面前。
无人能够忍住战争的脚步。
那位圣帝更是如此。
一旦北冬燕进入战争,真正的实力就将给南魏制造重重的意外,让他们明白这一次的战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这是太子李喆颂眼中看到的真实,他认为北冬燕可以对南魏战而胜之,吞之灭之驱逐之。
然而却并非真实。
李凉风根本没有这些考量,南魏的军势之强,压迫之盛,根本不是一位少年能够想象的。
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只是为了求存延续王朝而已。
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意图。
他看着那位不卑不亢的陈红叶,说道:“此前在连州城我予城主一道圣旨,第二道圣旨迟迟不至,并非是对于红叶城主的功业视若罔闻,而是显得太无诚意。”
陈成笑了笑。
他看着属性面板上的大量信息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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