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脸色古怪：“……”
角落里有几个年纪很小的小姑娘偷偷探头往这边看，薛青柠转头看过去，她们又赶紧跑了。
“你先去洗个澡，别着凉了。”李惟目光时刻落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他的背脊，随即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薛青柠从认识他开始，就不太能跟得上队长九曲十八弯还经常超速的脑回礼，“怎么了？”
“这里虽然装了自来水，却没有淋浴，洗澡只能用浴桶。”
“嗯？”薛青柠心想所以呢？
“我们房间那个浴桶我看过了，你老公我身高一米九，和你挤进去一起洗的话，估计别说能剩下多少水了，那口光绪年的老木桶都能给撑破。”李惟深情万种地看着他，“所以你一个人洗成么？或者我在边上给你搓搓背，让你享受一下我这双保险八位数的灵活双手带来的顶级享受？”
薛青柠看他一眼，转身就跑。
李惟：“等等你去哪？”
“你用木桶。我刚看河里水清，跳进去就行，不会和你抢。”薛青柠向来直来直去，态度斩钉截铁，绝不给人添麻烦。
李惟压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有这么大效果：“停下停下……来人啊少奶奶要跳河了！！”
老宅里的热水是一直备好的，李惟随便洗了一通澡，抓了件胸前有GucciT恤和他自己都不记得牌子的宽松裤子穿上，顶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朝前厅去了，说他爸有事儿找他。
薛青柠洗过澡，独自一人坐在门前的竹椅子上发呆。
他穿着一件有点大的白色T恤，以及一条宽松系带的浅蓝色裤子，头发还有些湿气，柔软地垂在耳边。他什么也没想，像是株自由缄默生长的长青植物。
这时候薛青柠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在窃窃私语，刚才她们就在了，只是碍于李惟在不敢露面。她们的穿着打扮都不错，不像是佣人，估计是族里旁支来祭祖的李家亲戚。
见薛青柠转头看过来，一个白连衣裙的扎着双麻花辫的姑娘立刻目光有点躲闪，然后和身边几个女孩说了几句话，被堂姐妹们推搡着出来和薛青柠搭话。
“小、小哥哥，你好啊？”一开口，白裙子姑娘脸就红了。
薛青柠抬起眼皮看她。这个女孩生得很好，面容素净雅丽，和自己年纪相仿像个高中生。他一时间没有说话，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就在古镇的屋檐下，一双容姿秀丽的男孩女孩看上去画面是非常融洽美好的。
但是只有薛青柠知道，在看到这女孩白裙子的那一刻，他联想到程雪了。
……
“薛青柠，你一定会被你爸爸活活打死的！你一定会马上就死掉的！你去死吧！”
“薛青柠，你爸爸还打你么？应该不打了吧，都是一家人，哪能真的打死你？”
……
一片寂静之中，薛青柠默默移开了眼神。虽然相顾无言，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出现了多大的不适，这让他状似随意放在一边的手指都有些发抖。这是创伤过后的应激反应，在此后的人生里都难以去除。
白裙子姑娘见这个小哥不说话，只觉得他垂着眼安静的样子和画一样好看。她进一步试探地问：“小哥哥，你多大了？”
薛青柠：“不大。”
白裙子姑娘一愣，一时没反应自己是被拒绝问题了，到想着自己明知故问，眼前人明显就很年轻，至少不如她堂哥李惟那么大。这小哥虽然和自己看上去同龄，但男女发育不一样，说不定年纪还比自己小呢。
“那你是哪里人啊？”
薛青柠沉默一秒，淡淡道：“……祖安。”
白裙子姑娘：“？”那是哪里？反正这小哥总归是外地人了。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南方还是北方，应该不是大城市，不然她不至于从没听过。
薛青柠全程坐着都没起身应付，白裙子年纪相仿的女孩令他创伤后遗症发作，整个人都在进行防备。
白裙子姑娘看着薛青柠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样的淡然冷静令她越发有点心动。今天这姑娘只是和朋友在祠堂外面惊鸿看了一眼薛青柠，就觉得眼前小哥和自己学校里的男孩子都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冷漠又凌冽的气息，随意对视过来的一眼又有些空灵和疏离。
女孩无可抑制地想和他套近乎：“祖安？那你们祖安人一般会干什么？”
薛青柠沉吟片刻：“打群架，骂人，斗殴，杀人，还有抄家吧。”
“打……打架？骂人斗殴？”
“嗯。一言不合，骨灰都给你扬了。”
“？！”女孩浑身一抖，有些不可抑制地看着眼前人。心想难怪他看上去和自己接触过的男孩不同，原来是出身于那么乱的地方？怪不得他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原来是在浴血的环境下长大的！
莫非祖安那地方……是靠近金三角么？
女孩咽了口唾沫，半天不敢说话，眼神渐渐变得敬畏又害怕。她那颗期期艾艾的少女心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个不好惹的人：“你是我堂哥的朋友么？你和他清明节一起回来玩的么？”
薛青柠垂着眼睛又是安静良久，抬起眼皮直视她，声音里没有了一丝起伏地否认道：“不，我不是他朋友。”
白裙子姑娘脸有点红：“那你是……”
薛青柠目光平直地冷淡望着她：“但我是你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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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虽然薛青柠总觉得自己没有魅力，但每次李惟一离开身体，他就会莫名其妙的招惹一些奇怪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告别李惟的一群远方堂妹以后，薛青柠不愿意交流，比起这个他更愿意去找李想打牌。三个人可以玩斗地主，两个人倒是可以玩抽乌龟。或者他也想和李想玩五子棋，据说李教授的棋下得也很好。
李想正在小客厅里百无聊赖坐着想事，那边见薛青柠带着一副扑克牌和纸笔走过来，她笑着直起身招呼他过来玩。两个人不怎么聊天就开始下棋玩游戏。
这边娘俩玩的开心，那边李惟去找李观澜了。
他抬起脚跨过门槛，直直走进祖宅大堂中，直接对着堂上的人问：“爸，晚饭什么时候好？”
堂中是几个中年男人坐成两排，之前仿佛在讨论什么事情，见李惟走进来纷纷看向他上下打量。中堂之上坐着李惟他爸，李观澜手中一套汝窑茶具，茶杯里是泡着最好的龙井。
见自己这么大一个儿子走进来了，李爸爸脸上泛起一丝温柔，温和道：“今天不是我做饭，一会儿我差人去问问看。”
“不用麻烦别人了，我自己过去看，如果饭熟了我就先吃了。”
“好的，记得给你妈妈留一份。”
李惟就这么来了，又这么要走。堂上的叔叔伯伯们大眼瞪小眼，立刻叫住他：“李惟你给我站住！”
李惟脚步一顿，转头笑着看过去：“哟，李叔。你也饿了么？要不一起？”
堂上所有人都姓李，他这一句李叔不知道叫得谁。
那人骂他：“没大没小，你就这么来了就走？就不和我们打个招呼？”
其实李惟也根本不太记得谁是谁，除了个别映像深刻的以外，其他的人都过于陌生。他嘿了一声：“这不是看您们都在说正事儿么？我一个小孩子，哪敢打扰长辈啊。”
他一米九高的个子，站在那里堂上所有人都要仰视他，居然还敢厚脸皮说自己是小孩子。
一群叔叔伯伯又说了一通，李惟心里想，与其听这群人叽里咕噜，还不如去偷看他小媳妇洗澡呢。话说这地方没有淋浴，按他小媳妇儿那皮肤，被撒了花瓣加了牛奶的洗澡水搁在木桶里一泡，雾气蒸腾脸上透红，脖子以下的皮肤肯定白得鲜嫩。咬一口上去都不用用力，就能留下鲜明的印子。
见他不说话还咽了一下喉咙心不在焉的样子，有几个人越说越起劲，类似于李惟这么久不见根本没啥好样子，都养成一个外人了，不顾家业不亲家族也不尊长辈云云。
李观澜把汝窑青瓷往桌上一放，轻微发出一点脆响。现场所有人突然全都安静下来了，议论的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李观澜用手指轻轻划过杯盖，看了李惟一眼。
——你可以开始了。，为父答应了。
李惟收到他爹的许可，立刻会意。
他转头看向那个先前说话的人，国家一级气人选手原地登录上线：“李叔，听您刚才说的那话就不对了。您说我不顾家业，可现在全家家业都是属于我和我爸的，我能不顾我爸么？不亲家族也不可能啊，您瞧，我家现在就我和我爸妈还有我小媳妇儿在，其他就都只剩些下三滥不入流的猫三狗四孤儿寡母了，全都是一群鸡零狗碎的孤儿。不尊长辈也更不可能了，您瞧我多乖一孩子啊，长得又好看为人又正直，寻常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您若是真不觉得，那您肯定是瞎啊！”
那叔伯一愣，半天一口气没上来卡在喉咙里，爆破般发出一个音节：“你！！”
“但瞎也不是您的错，叔您毕竟上了年纪是吧，有点白内障老花眼也是正常。”李惟一笑，“人老了容易痴呆，不过没事儿，摊上我这么个优秀的后辈您就放心吧，改天我就带您去城里的大医院里看看神经科，眼睛不好使我尽早联系医生给您摘了去，让这您盘腻了核桃也能换个物什。”
李惟铿锵有力又诚恳异常，正经得仿佛是在全文背诵《精忠报国》。
“虽然咱们彼此都是外人，但我好歹是个尊老爱幼的人。即使您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也会看在国家和党号召关爱老年人的份上，帮您及时去办个户口注销证明全了您一桩后事让您安心。有病趁早治，但实在治不好也没办法。谁叫太表外奶奶去得早，没给办法及时抓紧生个二胎给您添个兄弟呢？可怜您孤如野草一般，真是遗憾至极。”
全场寂静，那个之前一直在骂李惟的人脸色十分精彩，像是快要一口血吐出来溅李惟一身。
在气人方面上，李惟还没怕过谁。这还是看在虽然是旁支但彼此都是姓李的份上刹了车，怕乱问候双亲可能会误伤到自己。不然以出身祖安的老电竞选手的李某人，说不定会直接客气绅士地询问对方令堂入焚化炉需要几分熟，要不要刷油保证不粘锅煎至两面金黄酥脆。
“你，你——”
李观澜把放在茶盏上的手收了回来：“李惟。你不是饿了么？去吃饭吧。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饿啊。”
李惟优雅一笑，收起神通不骂了：“好。您也尽早过来吃，等您一起。”
看着李惟悠闲走掉，满堂叔伯不可置信看着他们的家主，质问他：“你就这么让他骂了人就走了？”
“他骂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李观澜坐在那里佁然不动，扫了一眼全场，“可我觉得他说的话很对啊，难道有哪句话不是现实么？”
全场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没人出声。
“也正如他所说。既然是外人，还是不要随便进宗祠的好。”李观澜看向刚才被李惟气的那个人，声音温和却无人敢质疑，“我的儿子不能被个外人在家里指点议论，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所有人不敢置信，那个人瞬间脸色煞白，不相信自己就这么突然被除了族。眼前这个人不是不成器么？不是根本不插手家里事情么？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就见到这位被他们认为不务正业十分好欺负的家主端起茶杯喝空了最后一口茶，气势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
……
谁也不知道大堂那边发生了什么。一个小时过后，薛青柠和李想打完了牌把桌子一收，不久后小厅堂里的饭桌上就摆满了一桌淮扬菜。
薛青柠闻了一下，眼神有点发直。
李想摸了摸他的头，笑了说：“你饿了就先吃，不必等。”
薛青柠摇摇头，乖乖坐下，撑着头盯着那菜不说话，眼睛都不眨了，差点和鱼头对眼儿。那个样子快把李想憋笑憋得都快出内伤了。
淮扬菜是中国传统的四大菜系，发扬于扬州、淮安，原料多以水产海鲜为主。菜有平桥豆腐羹，大煮干丝，松鼠鳜鱼，清炖狮子头，一碟西施含珠外加一盘香菇油菜。主食是黄桥烧饼。
李爸爸没来，李妈妈撑着头看着外面没动筷子。李惟看了眼菜色，啧啧道：“这淮扬菜厨师不是请来做家宴么？不给其他人做了？”
“呵。想得美。”李想冷笑一声，“那位老先生是国家一级文化申遗，你以为有钱能请得到？这是看在你爸历史考古学教授的面子上才请来的。就是专门只做给你和小薛吃的，别人才别想吃到。”
过了一会儿李观澜才总算过来，他换了件浅灰色古式长衫，一米九的身材高大又沉稳，身材又丝毫没垮，整个人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他看到小厅堂屋内一桌子没动的菜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不先吃？怎么等我呢？”
“等我们是一定会等的。”李想回答道，拿过一个碗给他添了碗豆腐羹。
李观澜低眉顺眼地笑着，垂眼低下头的那一刻，眉骨以至鼻梁那部分简直和李惟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李爸爸舒心道：“谢谢老婆。”
他又抬头对薛青柠说：“对不起，小薛。本来说要请你吃好吃的，却让你久等了。”
薛青柠没想到他居然会给自己道歉，连忙惶恐摇头表示没事没事。
gu903();这时候一家人才真正坐下来吃东西，吃到一半气氛不错，彼此心情挺舒服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