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出真话后,守兵们仍是无动于衷,城里好奇投来目光的百姓们,却都被逗笑了。
紧接着钻入惊慌失措的王钦若耳朵的,是嘲讽意味十足的百姓们的纷纷议论。
这个说自己是是京官哩
快笑死人了,就他颈子上那块大肉瘤,还能做官?不是说要相貌端正才行吗?
他那模样要能做京官的话,我不也绰绰有余啦,哪儿还要留这儿杀猪啊?
怕又是个党项那边来的奸细
这都是这个月揪出来的第几个了啊?
在几名军汉的轻松联手钳制下,简直就跟一头待宰的可怜羔羊般毫无抵抗之力的王钦若,在被生拉硬拽走时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差点没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城墙这的热闹动静,很快随着奸细被关押,等待进一步查明,而渐渐平息了下来。
因局势渐渐微妙,这样的好戏隔三差五也会上演一出,百姓们也就看个新鲜,便高高兴兴地感叹自己安全有着十足保障,然后继续各忙各的了。
对于王钦若一念之差、导致身陷囹圄的不幸遭遇,包拯自是一无所知的。
尽管从王钦若给他的解释中挑不出大的差错来,但他虽为人正直,却并非死板愚笨之人,自然察觉得出几分王钦若的真实心思。
他无意跟随心怀叵测的对方,仍是搭乘船只,很快就来到了秦州城下,通过检验后,便顺利进城了。
看着干净整洁的大街小巷,热热闹闹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商铺和集市,包拯一路走,一路都没有机会收起面上的惊奇。
尽管他对秦州城几年前的模样一无所知,但也清楚,绝无可能是这般繁荣喧闹的模样。
单看百姓面上那发自内心的欢喜笑容,包拯就对这位年纪轻轻便声名远扬,仕途上大起大落的陆秦州,充满了好感和好奇。
依循惯例,包拯当去官衙报道,再前往任地。
只他在打听了官衙所在处后,并未急着前去,而是先在大街上逛了几圈,看了会儿民生百态后,才满足地寻香水堂了。
他一路行来,此时风尘仆仆,一身臭汗,着实不该以这样的面目,去见上官。
如此盘算着,包拯便留意起周边商铺,看是否有香水堂在其中。
然而,当他目光无意间掠过一处茶馆的二楼时,猛然定住了。
那不正是
望着那张与记忆中的惊鸿一瞥相吻合,熟悉的侧脸后,包拯眼前倏然一亮,如此脱口而出。
雷恩公!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与陆辞一同出现在茶楼的,不是别人,正是狄青。
因记得今日是狄青生辰,陆辞特意将休沐留在了这天,旋即将人从兵营里领出来,两人一道在集市上逛逛,吃顿好的,权作简单的庆祝了。
最叫狄青期待的,却不是一顿饕餮盛宴,而是夜里的环节:每逢生辰,公祖便会主动提出与他秉烛夜谈。二人躺在一张床上,亲密地挨着,轻松随意地说说小话
狄青正偷摸着幻想夜里情形,忽就被门外走廊上传来的一阵凌乱脚步声给唤回了神。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阵,便发觉那脚步声虽是止住了,取而代之的,则成了人声的喧闹。
破坏了此地的清幽雅静,好不煞风景。
原小酌着的陆辞微微蹙眉:外头莫不是有人闹事?
狄青毫不犹豫地起身:还请公祖稍后片刻,我这便去问问。
陆辞张了张口,到底没将也要一同去看的话说出来,只微微笑着点点头,继续悠然小酌了。
自己精心养的小崽子不仅长得越发高大,经兵营磨砺后,更显威武,气势也跟着见长许多陆辞自是最欣慰的。
既是狄青的心意,自己便安心坐着吧。
狄青浑然不知自己正沐浴在公祖饱含欣慰的目光中,对于这位专挑在他与公祖难得一聚的包厢前吵闹、坏他与公祖宝贵的相处时间的罪魁祸首,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杀气腾腾的。
待推开门,循声寻去后,狄青赫然看到,闹事的人并非是想象中的纨绔或混混,而是一名虽尘霜满面、神色略有憔悴,却面容清俊,一身正气的书生。
狄青走上前去,沉声询道:怎么回事?
起初死活没拦下这一铁了心往楼上闯的不速之客、以至于现在无比被动的茶馆伙计,都要恼极了。
尤其在看到馆中罕能接待到的陆秦州这一贵客,果真受这一不讲理的死脑筋扰了清静后,面对陆秦州视若亲弟的这位义弟的质询,更不可能为其遮掩。
实在对不住,他苦着脸,不住哈腰:这位客官硬称他有位姓雷的恩公,就在这包厢里,竟非要闯来见礼!我好说歹说,他也不肯听,加上他宁失礼也要硬闯,我一时间没能拦住,就
包拯一脸惭愧,诚恳道:实在对不住。只是我与雷恩公仅有过一面之缘,既不知他身份,也不知他住处,饶是再想回报,也无门路可走。方才在街上猛然望见,一时间情难自抑,又怕他再走远了,才不慎失礼于前,着实对不住。
狄青皱了皱眉,看向略显狼狈的这位文士:你那位恩人,当真姓雷?
包拯极为笃定地点了点头。
狄青看向皱着张脸的伙计:这层包厢的客人中,可有哪位姓雷?
我敢指天发誓,绝对没有!伙计急了:正午来包厢的客人并不算多,我正巧都认得。要真有这么位雷姓客官在,我也愿成全你报恩的美事,又哪儿会刻意瞒骗你?
分辨出伙计的话不似作伪后,狄青追问:那不久前离店的客人之中,可有姓雷的?
这次不等伙计开口,包拯已肯定道:实不相瞒,当在下在街上望见恩公时,即刻直奔这茶楼来了,不曾有片刻耽搁。若恩公恰在那时离开,在下亦在他必经之路上,绝不会擦肩而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青眉头越拧越紧,也没有头绪了。
包拯歉然道:贸然闯入,的确是在下的过失。只是在下寻觅雷恩公久矣,如今终于见着希望,着实不愿就此离开。不知可否容在下留在大堂,等恩公出来后,至少能前去稍作问候?
见他终于不再是一副要挨个包厢敲门的急切莽撞样,伙计也松了口气,态度和缓下来:这好说,我这便去问掌柜的。
也亏得包拯虽穿着寻常,气质却是斯斯文文的,一瞧便有些不凡之处。
否则就他开始乱来的那模样,伙计怕是直接让其他人来将其扫地出门了。
见此事在包拯的退让下化解,狄青虽还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见其如此坚持笃定,的确不似眼花,遂也倾向于相信此人说辞了。
既事已了,狄青便向二人点头示意后,欲回包厢去。
恰在此时,等狄青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回来的陆辞,到底没忍住渐渐升起的好奇心,于是放下酒盏,也推门出来了:莫不是事有棘手之处?
陆辞甫一露面,狄青刚要张口解释,正准备随伙计离去的包拯,脚步却瞬间凝固了。
他的目光在偶然掠过陆辞身上后,先是瞪大眼睛,旋即飞快缓过神来,流露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狂喜。
陆辞:
这人是怎么了?
不等他开口,包拯已俯身深深一揖,感激道:见过雷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