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向他:“……你做的?”
“传闻而已,也不是我构思的剧情。”银雀说着,一颗颗解开纽扣,动作不紧不慢地将男人的衬衫穿在他里衣外,“这传闻不错吧,皇帝现在一定气疯了。”
“你可真够心狠的,”男人说,“非要四公主死不可?”
“怎么会呢。”Omega整理着袖口,一步步朝男人走来。
佣人们见状纷纷避开,给银雀让出位置;他走到千秋身畔,俯身在男人耳际吻了吻:“穿着你的衣服出去,想你的时候就能闻到你的味道了。……我一定会把害过我的人拉下来,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那才公平。”
男人倒是想趁势再亲亲他,只可惜Omega说完便离开,往门口去了。
……是他想多了吗。
止玉替他的Omega披上了风衣,对方只潇洒地摆了摆手算作招呼,转瞬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千秋不止一次觉得银雀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可也不止一次觉得他们相爱。在坍塌的矿洞中,在肌肤相亲中,在每一次银雀对他说“你能爱我吗”的嗓音中。
事情的走势正朝着他所能构想出的、最好的方向发展,以银雀的手段,他构筑的基础,殷千岁根本不足为患。他标记了银雀,如果银雀拼死抵抗的话,他不会那么做的,他说过许多次,他要的是心甘情愿。
是银雀愿意接纳他。
但……
——人只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另一头。
“太太,今天的预订是?”
“丹龙没有来找过你么。”
“暂时没有。”
“哦,这样。”银雀淡淡地说着,踏出了西院的建筑物。中庭一隅的花圃里他的山茶花们还欣欣向荣地生长着,实际上就算他没有每天定时去浇水照顾,佣人们也会替他照顾好。他的目光在山茶花上停留了片刻,接着道:“备车去官港,我查一下帐;我记得殷柯在负责一部分的事,你派人去,告诉他我要查账,让他带上账本来。”
“……柯少爷……”止玉低声说着,“二少爷禁止柯少爷和太太说话。”
“那是之前,现在我需要用人。”银雀淡淡道,“你只要照我说的话去做就好了。”
“是。”
他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身体里难以控制的不安感便开始作祟。
只是刚离开而已,只是看不见男人而已。不安便如同洪水猛兽,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不肯消停。他抬起手,风衣之下衬衣的袖口显露出来,他就那么用鼻尖贴近自己的脉搏,嗅着衣服上微弱的射向味道。
啊——好好闻。
无论官港是姓成还是姓殷,光景总是差不多。
即便是在凛冬将至的寒风里,那些工人也依旧只穿着单薄的褂子勤勤恳恳地装卸货物,四处噪杂不断,还有人忙里偷闲地议论着今天皇室的“大丑闻”,看着沉甸甸的木箱时不时爆笑出声。
银雀从车上下来,在止玉的引领下走进了附近办公用的仓库里。整个仓库被划分成了两块区域,一块供工人们休息,一块则有人管事的人正翘着腿打瞌睡,整个空间阴暗潮湿,高大的天顶上吊着一盏盏特大号的白灯照明,到处都呈现出一种市井的脏乱感。
他嫌恶地眯了眯眼,示意止玉把人叫醒。
可还没等到止玉走过去,一阵嚣张的脚步声忽地从门外传来。银雀偏过头去看,只见殷柯带着人痞气十足地走进了仓库:“都出去都出去,一会儿有上面的人要来,赶紧出去,别在这儿赖着……嗯?”
他话还没说完,便发现了站在里面的银雀。
“哦,你已经到了啊。”殷柯歪着嘴角,玩味地笑起来,“二嫂子。”
原本那些在抽烟或打牌的工人们连忙钻出门,打瞌睡的管事被他的话语震醒,从椅子上踉跄着下来:“柯、柯少爷……这是……?”
“是你个头,快滚。”殷柯沉声骂道。
“真没想到,殷家就是这么打理官港的。”银雀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会稍微像话一点。”
“像不像话的,能管好,能赚到钱,不就完了么。”
闲杂人等被轰出去后,仓库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殷柯走到办公桌前,随手将上乱七八糟的酒瓶、纸笔、瓜子零食全甩到地上,哗啦啦地响了响。
“啪”的一声,一本账簿被摔在了桌面上:“喏,官港今年承包以来的账,都在这里了;我来之前账目是二哥亲自过的,这两个月才是我接的手。”
银雀扫了眼站在仓库门口守着的人,轻声示下:“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带上门。”
“……”殷柯对上他意味深长地目光,试图从里面找出点蛛丝马迹来,“你们都出去守着,把门关了。”
他的人倒是乖乖听话地退了出去——止玉却没有动。
“她……”
“她是我的人,没什么好避讳的。”银雀道,“丹龙有没有告诉你,最近这段时间你得给我打下手。”
“说了啊,荣幸之至。”
“那我就直说了,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他们面对面,隔着刚刚好不近不远的距离;Omega忽地抬起手,拉开自己的领口,接着纤长却有力的手指抠进了项圈内。
殷柯不解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我要你去帮我弄点药,尽快,最好明天之内。”银雀说着,将项圈往下拉。
——褐红的血痂暴露在空气中。
殷柯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块本该视为禁地的腺体。
身为Alpha,那是什么痕迹,他再清楚不过。殷千秋标记了银雀。他们成婚这么久,银雀却始终戴着项圈,他还以为是银雀以死相逼都不愿意被标记之类的烂俗故事。
牙印仿佛要烙进他心里似的,一瞬间殷柯觉得心脏被不知名的东西攥住了,跳动时感觉紧绷得难受。
——啊,是嫉妒。
他缓了缓神,在Omega重新整理好领口时开口道:“你想要什么药。”
“防止妊娠的药。”
殷柯并没回答他是否能帮他去弄药,反而略显焦急地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不,我不该这么问你;你记得什么?记得婚礼那天我给你递的名片吗?”
银雀垂着眼,对殷柯而言称得上瘦弱的身躯散发着无尽的阴狠。
“我从来没忘记过,殷千秋是怎么背叛我,算计我,又是怎么折磨我的。”他说,“你不是喜欢我吗?现在你献媚的机会来了。”
殷柯蓦地嗤笑出声:“不愧是你,我可太喜欢你了。”
第64章
没错,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记得。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丹龙,更不会相信那些蹩脚的爱情故事。即便他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意识,再醒来时便已经回到了殷千秋的床上……他依然什么都记得。
记得男人是怎么背叛他的。
记得男人是怎么羞辱他的。
记得男人是怎么逼迫他结婚,又是怎么在床上极尽侮辱。
伪装一个深爱着殷千秋的Omega,对他而言比死还难,况且丹龙给他下的药很猛烈,他没能把那个所谓的浪漫爱情故事听完,就已经神智尽失地昏睡了过去。于是他索性装作记忆缺失,甚至没指望自己能真的瞒过去。
就像千秋了解他,精确到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喜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又喜欢什么颜色;他也了解男人,男人永远保持着高度警惕,善于将所知所想藏匿于他那副嚣张又变态的皮囊下。
他根本没指望能瞒过去。
只是那时候无比虚弱的成银雀,即便真的有丹龙的帮助,逃离了王都,接下来的路途也不知会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他。
“你还没告诉我,这点小事对你而言应该很简单吧。”银雀走动了两步,最后在那张办公桌前站定,懒散地靠上去,朝止玉伸出手。
女Alpha十分了解他,即刻递了烟上去,替他点燃。
从前千秋也是这么在他身边伺候的,银雀偶尔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很怀念。
“……简单吗,要是简单你大可以让止玉去办了,不是你的人么。”
“止玉出不了王都。”银雀很是放松地长长吐出一口烟,像是已然笃定殷柯会站在他这边:“我不相信你会完全放弃东部的势力,对岸就是罗斯威尔,在那儿什么东西都买得到。”
殷柯见银雀没有给他递根烟的意思,只好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他水果味的混合烟。
偌大的仓库里,港口的嘈杂被全数阻挡在外,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说是叙旧倒更像是谈判。殷柯夹着烟,来回踱步着思考了片刻:“让我先理理……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上一任大管家的亲妹妹。”
“这重要吗?”
“好,这不重要。”殷柯应声道,“那殷千秋就这么相信你了?”
“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和你肆无忌惮地说话,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的,男人就这么轻易地、甚至近似于愚蠢地相信了他“失忆”。
那天在他以前住过的宅邸里,在他曾天天出入的书房里,男人几乎克制不住爱意的流露时,银雀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他赢了。
因为丹龙的所作所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千秋能在他身边从不反抗,能心甘情愿地做他的狗;男人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就连自己也能算计。可银雀不同,他什么都知道,却依然让千秋信了。
这是他的完胜。
“话是这么说……”殷柯啧了啧嘴,“我一直都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那这样你还特意告诉千秋我差人给你递话?害我白挨了一顿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记得,从北部回来之后殷千秋手下的事都交到了你手上,你为什么不走?那牙印是新的吧?昨天么,昨天殷千秋标记你了?干,都伤成那样了还……”
殷柯的话未说完,银雀的目光便冷了下来。
“好,好,我不说这些。”殷柯讪笑着道,“我只是好奇,你在等什么?”
“……等我的人,准备好一切。”
“今天早晨殷千岁的花边新闻闹得满城风雨,也你是干的对吧。……我真的弄不懂你在想什么,想报复殷千秋的话,让殷千岁赢了他不是比什么都好,输了的人会被逐出本家,到分家之后也会被冷处理,对他们来说,生不如死哦。”
“殷千岁差点杀了我,这理由不够我报复他么。”
殷柯语塞,银雀便接着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是选我,还是选殷家?”
——
非要把银雀比喻成什么东西的话,殷柯觉得他就像是烟草。
抽第一口,第二口……甚至第一根,除了难以接触的呛人以外,没有更多的感觉。他固然美丽,但不至于让人忘了立场不问前路地疯狂迷恋。起初殷柯是这么觉得的。
可在接触过后的日子里,他总会时不时想起银雀那张脸。
漠然或者略带着怒意,又或者和他身边那个藏匿身份的殷千秋调笑时的模样。他曾在王都见过银雀数次,都是遥遥一望,没有下文;唯独在东部的赌场里,他接到银雀抵达的消息,特意前去接触那次,他才看到了银雀更多的表情。
就是像烟,不抽的时候无所谓,偶尔嗅到了或者想到了,又忍不住想抽一根解解瘾。
“你是选我,还是选殷家?”
银雀说这话时,无论言辞还是口吻,都像是给足了他选择的余地;可偏偏那张脸,漠然中带着些挑衅,已然笃定他的回答会如他的意料。
“我要是选殷家呢,这些事你都说给我听了,下一步不是要杀我灭口?”殷柯笑着这么问道。
“你不会的,”银雀回答得相当平静,“殷家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在殷家得不到的,我也能给你。”
“比如?”
“比如自由,比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银雀确实很擅长蛊惑人心,他的嗓音像夜间袭来依偎在男人枕畔的魅魔,能让人情不自禁地跟随他的逻辑,他的意愿,“殷家这种严苛的阶级制度,你不厌烦吗?不是继承人就必定会被当成下人,你是分家的少爷,在本家依然抬不起头,殷千秋的话你不能反抗……一生都做别人的垫脚石,你甘愿吗?”
——那当然是不甘愿的。
殷家在旁人眼里,只是这十几年来的异军突起,忽地就跻身帝国前列,没有任何预兆的变成成家唯一的敌手。
只有殷家的人才知道,从贵族制尚未废黜以前,殷家就存在。它原本是本部靠近东部区域的一支庞大的家族,嫡庶分明,分家的孩子永远是本家的下人;如果生在分家,还是不是嫡出,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
是殷百晏机关算尽,夺权成为家主,殷家才变成现在的实力至上主义。
可对于他们这一辈人而言,情况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转。
即便他在东部风生水起,在本家的少爷面前仍然要低着头。
更何况,殷柯的母亲是被父亲亲手逼死的,这点他并没有说谎。让殷百流从人上人变成人下人,一直是他的心愿。
可从他带着东部有问题的账簿投奔本家开始,这心愿就已经算作达成了才对;可为什么他依然觉得不满,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巨大的空洞,需要更刺激的东西来填满。
啊,欲壑难填。
想要站在更高点,想要权势钱财……想要最漂亮的Omega站在他身边。
“告诉我吧。”殷柯听见自己这么说,“你想怎么做?”
“我想让你,把殷千岁笼络官员的证据全部拿到手里,”银雀道,“当然,我这边也有许多事要做,不会全部让你一个人办的。……以及现在,我最需要的就是那个药,你一定要替我拿到,明天之内。”
“……我现在出发去罗斯威尔,最快也要后天才回得来。”
“我不管,殷柯,那是你的事。”银雀说,“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到,那殷家确实适合你。”
“你不怕我跟殷千秋告发吗,你什么都记得,在他身边装兔子。”
“你可以去。”银雀笑起来美极了,也坏极了,“你说他会相信被他标记了的Omega,还是一直看上去心怀不轨的分家兄弟?”
银雀肯定有后手,见招拆招这种事他令人惊叹地熟练。
明明身为Omega,他该娇弱,该瘦小,该举手投足都让人怜悯才对;事实上银雀也确实很清瘦,比他矮了半个头不止,跟殷千秋比起来就更娇小了。可他只是倚着办公桌,神情淡漠地抽着烟,背后就像有巨大的阴影正笼罩着殷柯。
gu903();他像个恶魔,迷人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