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秋欣喜地站起来,直接把门打开了。
周美双的钥匙还插锁眼里,一抬头,就看见林菀秋这清丽的面孔。
多标致的孩子啊,还这么年轻,给人当后妈可惜了。
周美双越想越心疼林菀秋,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林菀秋见状,心都揪起来了:“妈,你怎么了?外贸局局长不姓吴?”
周美双没精打采。
林菀秋的腿都软了,往后退了一步,似受到天大的打击。
“他竟然是骗我的。”林菀秋咬着唇,喃喃道,“还好我没吃亏。”
看着林菀秋失落的神色,周美双往前一步:“菀秋,他的确姓吴。”
林菀秋一怔,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染了喜色:“真的?”
“而且我在他们局里看见他了,看门的说他就是局长。”
林菀秋的悬在嗓子眼的心立马落回原位,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太好了,太好了……”
因为过于激动,林菀秋的声音中甚至还带着哭腔,她的梦尚未破碎,她的未来还是有更多的可能。
长远的就暂且不提了,现在知道老男人确实是吴局长,她恨不得马上献身,如当初勾引叶锦开一般,攻破他的心。
她的嗓子有点干,便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白开水缓缓淌过喉咙,竟比平日都要甘甜许多。
“菀秋,你别开心得太早。”周美双忧心忡忡。
林菀秋差点被一口水呛到:“妈,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周美双坐在沙发上,将自己在外贸局门口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想到刚才吴局长那女儿难缠的样子,周美双愈发不安,最后严肃道:“菀秋,后妈不是这么好当的。更何况吴局长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想要让她接受你,根本不可能。到时候进了家门,你还得受不少委屈。”
当妈的,总归是为孩子考虑的,周美双虽自私自利,对待亲生女儿却尽心尽力。她苦口婆心,只希望林菀秋放下心中的念头,重新找一户好人家。
然而,林菀秋有自己的主意:“妈,做人不能太贪心,想要找一个有威望又有地位的男人,就要接受他的过去。他女儿已经二十多岁了,将来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难道还要整天回娘家膈应我?”
“那也许他还有老婆!”周美双脱口而出。
林菀秋冷笑:“那老女人如果能留住他的心,他就不会来探望我了。”
那天吴局长来家里时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给吃了。
堂堂一个局长,什么世面没见过,却唯独对她倾心!
林菀秋倒觉得眼下的局面对自己非常有利。
“他很喜欢我,肯定会愿意为了我放弃家庭。”林菀秋自信地说。
……
那边林菀秋话音刚落,外贸局里正拿着抹布擦车的范长德打了个喷嚏,一串又黄又稠的鼻涕流出来,挂在人中和嘴边,他用手指头一拧,甩到地上。
这离上次与小姑娘见面才隔了一天呢,他就开始想念了。
不过既然要假冒局长,那就得装出点深沉的做派,否则会被拆穿的。就算再惦记着人,他也不能轻举妄动,至少得过个三五天再去见她,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放长线钓大鱼嘛,范长德还是懂的。
他美滋滋一笑,往车窗上哈哈气,拿抹布将公车擦得干干净净。
……
温茵茵起了个大早,蹬着她的自行车飞快地赶到店里,只为了看看凌芬芳有没有到。
昨天凌芬芳没有来店里上班,她心里挺着急的。温茵茵听说过凌芬芳在家里的处境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什么委屈了。
清晨的月乐街看起来格外冷清,这一大早的,哪有人来买衣服,最多是拎着酱油瓶出来打酱油的。
温茵茵便拎了水桶,将店里的角角落落擦了个遍。这在平日里是凌芬芳干的活,之前温茵茵没有特别留意过,可今天拿着布擦拭时,才发现店里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
凌芬芳确实是个很勤快的人。
在这年代,即便是城里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装着电话的,凌芬芳突然消失了,温茵茵想找都找不着她。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若是凌芬芳真出事了呢?
她考虑是不是要找找门路,看是否能查出凌芬芳家的住址,而正在此时,小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挂在门顶上的小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温茵茵立马抬起头,看见憔悴的凌芬芳。
温茵茵“腾”一声站起来,走近了一看,发现她果然不妥。
凌芬芳皮肤不白,但平日里黑得健康,可现在的肤色却是黑中带一些蜡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而她那一双最出彩的大眼睛,也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仿佛受了天大的折磨。
面对温茵茵时,凌芬芳强颜欢笑:“茵茵姐,不好意思。我昨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来店里。”
温茵茵盯着凌芬芳看:“哪里不舒服?”
“我——”凌芬芳不自然地用手勾了勾自己的头发,“有点发烧。”
可她的手刚触及到自己的发丝,就被温茵茵握住。
温茵茵动作又快又准,但握着凌芬芳的手腕时,却很轻,生怕伤到她。
感受到这一阵温暖,凌芬芳心一颤,往后退一步,却不想温茵茵很坚决地看着她:“我看看。”
说着,温茵茵轻轻撩起她的衣袖。
她手臂上又红又肿的一道道伤痕,令人触目惊心。
温茵茵倒吸一口凉气。
凌芬芳仓皇地收回自己的手,表情尴尬:“茵茵姐……”
温茵茵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你父母还打人?”
凌芬芳低下头,自嘲一笑:“打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他们逼我嫁给住我们弄堂里的一户人家,那男的自从断了腿之后性格就变得暴躁,嫁过去指不定还要挨打。”
温茵茵不忍地看向她。
“茵茵姐,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凌芬芳轻声说道。
温茵茵握住她的手:“他们是你的父母,但不能决定你的人生。不愿意嫁的人,千万不要嫁,让自己成长起来,总有一天,你可以摆脱他们的。”
凌芬芳静静地看着温茵茵:“茵茵姐,你这么能干,还有魄力,真希望哪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温茵茵笑了:“你会变得更优秀,更强大。”
凌芬芳的遭遇,让温茵茵感到沉重。从小到大,她的父亲虽然是个混账东西,但她母亲却一直是不离不弃,爱她到了骨子里。
说起来,温茵茵是被疼爱着长大的,因此她根本就没办法想象凌芬芳在家中受的苦是什么样。
一方面,她很心疼凌芬芳,另一方面,她也想要尽自己所能,提供帮助。
“芬芳,你这段时间给我帮了特别大的忙。我想了一下,十二块钱的底薪还是少了点,我给你提到二十块钱一个月,提成照样,但你得好好干。”
凌芬芳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十二块钱,她就已经觉得很多了,现在温茵茵竟一口气给她加了八块钱。
“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千万不要给他们。等攒够了钱,自己搬出去住,以后就不用受那样的罪了。”温茵茵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在实质上帮助到她,顿了顿,又说道,“如果需要租房子,我可以先借你一些钱,不着急还。”
凌芬芳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她怔怔地看着温茵茵,一双大眼睛中蕴着水雾,眼睛眨了眨,泪水似落非落,受宠若惊道:“谢谢茵茵姐。”
温茵茵笑着拍拍凌芬芳的肩膀:“苦日子会过去的。”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凌芬芳点点头,双手掩面,无声啜泣。
不管苦日子是否会过去,这工作都得好好干下去。凌芬芳没有再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继续认真干活。
每到午后,店里总会涌入一批又一批的顾客,凌芬芳收拾好心情,尽量多卖出几件衣服,好报答温茵茵的恩情。
在店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如果可以的话,凌芬芳甚至愿意住在这里。
毕竟只要在这里,时刻伴随着自己的梦魇总能她暂时从脑海中扫除出去。
只是很可惜,她开心得太早了。
到了店铺快打烊的时候,店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她的父母。
凌父推门进店,凶神恶煞,口沫横飞:“死丫头,你舅舅说你成营业员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还真蒙着我们跑这种地方来!酒楼那份工作好好的,你为什么不干了?”
这是温茵茵第一次见到凌芬芳的父亲。
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身上穿的也是旧衣服,脖子红得出奇,一看就是常年酗酒导致。
“你是图这里环境好,坐着舒服是吧?”凌母紧接着说道,“我怎么生了像你这样不争气的丫头?懒成这样了,还好高骛远,真以为金山银山能掉你跟前?”
凌母眉毛稀疏,头发也少,剪成短发,贴在头皮上。她说话的时候指手画脚,嗓门子尖刻不已,只这一闹,就立马吓走了店里不少客人。
凌芬芳直接被他们吓懵了,人一进来,就想要躲闪。只是店面虽大,到底没个遮挡物,能躲到哪里去?
她快哭出来,只差跪地求饶:“爸,妈,我刚来这里,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凌母却不听,直接伸手拧着她的耳朵:“别跟我打这种歪心思,你当自己使的坏没人看得出来?”
凌芬芳惊呼一声,也不知道是疼痛还是难堪,让她不自觉落下泪。
凌母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变态般的狠毒,手上使的劲儿更大了。
温茵茵见过这么多不要脸的人,可很有人在她面前如此动手动脚,此时吓了一跳。等回过神后,她的目光瞄到收银台上装饰用的花瓶。
温茵茵连想都没有想,一手抄起花瓶,双手用力往凌母的脚上砸去。
一声脆响,伴随着凌母杀猪般的尖叫声。
凌母被吓得面色发白,整个人往边上一弹,见到落在地上的花瓶迸裂,碎片砸了一地。凌芬芳瑟缩起来,往后躲去,而她下意识想要去抓,往前走两步,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屁股猛地坐在一地的碎片上。
杀猪声更响亮了。
凌父眼睁睁目睹这一切,整个人一虚。
他是个凶恶的男人,可这样的凶恶,却只是在自己的妻女面前。眼下见到外人比自己还凶,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心跳如雷,却还强装镇定。
“你怎么还砸东西?”
“疼啊!疼啊!”凌母疼得想要打滚,碍于一地的玻璃碎片,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便只高声嚷嚷,神色狼狈。
“疼吗?”温茵茵冷眼看着他们,将身旁凌芬芳的衣袖撩起来,指着这一道道伤疤道,“芬芳比你更疼。”
凌芬芳的父母也不是刚看见温茵茵,只是本以为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不足为惧,可现在见这孩子神色镇定,语气冰冷,不由被唬住了。
片刻之后,凌父咬牙说道:“我们自己家管教女儿,碍你什么事?”
“你们在我店里打人,就碍着我的事了。”温茵茵冷声道。
凌芬芳的父母对视一眼,一个怔愣。
这小姑娘竟是店里的老板娘?
多么豪华的一家店啊,一个小丫头,竟是能管事的?
凌父本来还是满肚子火气,可现在突然脸色一变,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芬芳,她给你开多少钱一个月的工钱?”
凌芬芳嗫喏着。
温茵茵淡声道:“我给她开一个月八元的工钱。”
凌芬芳愣了愣,默不作声。
凌父皱了皱眉。
这跟在酒楼时差不多。
凌母捂着自己的屁股:“死丫头,你图这里什么?就是想要舒舒服服地坐着,看着满店漂亮衣裳是吧?在酒楼干活还能给我们带回些剩菜剩饭打打牙祭,你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好过!你的心怎么黑成这样?”
凌芬芳惊恐地躲在温茵茵的身后。
温茵茵又说道:“一个月八元的工钱,听起来不多。但在我这店里是按提成算钱的,芬芳卖出去的衣服越多,拿到的钱也就越多。上一个营业员,一个月能拿十二块钱。”
十二块钱!
这下他们的眼睛终于亮了。
凌芬芳没读过几年书,家中没背景,长得也不够好看,想要找一份好工作是难上加难。
凌父与凌母一直想要将她当成家里的摇钱树,可这摇钱树都快要被他们摇秃噜皮了,带给他们的好处越来越少。
本来他们已经想过将她嫁出去,拿一笔彩礼钱,买断这女儿。可现在,他们发现孩子还有更高的价值可以供自己榨取。
一时之间,他们的脸上添了几分笑意。
可望着他们的笑容,凌芬芳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情,只是愈发惊恐。
“老板娘,我们家芬芳人笨,可干活特别勤快。”
“你得多多照顾她啊,真是麻烦你了。”
温茵茵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
原来凌芬芳的父母不是不会说人话,既然如此,应该也懂得权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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