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是吧,不过游戏很喜欢你,你能抽到入场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想我做什么?”
姜莹瑜看着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
左缨目光中有些怀疑,如果她真的对她有这样的眷恋疼爱之情,当初也不会抛下她了。但她又从她身上感受不到虚伪的情绪,她说的似乎是真的。
但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她已经不需要母亲的关心了。
姜莹瑜知道从她这里得不到什么回应,拿了一块小点心放到她的碟子里:“我亲手做的,你尝尝。”不等左缨拒绝,她又说:“你在沈家的时候,那个沈怡没少给你使绊子吧,所以我让她来当女佣了,只要我不放她走,她一辈子都只能呆在这里,而且她认不出我,所有人中,只有你能看到我的真实样子,她会一直在这里做一个打扫卫生、不能离开别墅半步、没有自由的女佣。”
左缨真的讶异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你不必这样。”
姜莹瑜目光温柔:“她欺负我的女儿,我欺负回来怎么了,我知道这于你如今已经毫无帮助,太迟了,那些苦头你都已经吃了,就当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自我安慰吧。”
左缨闭上眼,良久睁开,她说:“我是来做任务的,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我得走了。”
她说着站起来。
姜莹瑜并不气恼,她依旧面带微笑,也站起来:“别急,你会成功的。”
左缨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朝别墅里走去。
姜莹瑜一直默默目送她的背影,目光又温柔渐渐变得哀伤。
能被游戏选中的亡灵,都是有着执念的,或者死得不甘心,或者对于生前的某些事无比后悔遗憾,或者有着放不下的人,起初她发现自己被游戏选中,她是不愿意的,因为这里没有她的爱人,她要去找他,找不到的话,就让她和他一起在这个世上彻底消亡,那也是另一种形式地永远在一起了。
所以她开始的时候烦过、闹过、气过、懈怠反抗过。
但渐渐的,当她冷静下来,从那种无解的痛失爱侣的哀恸中缓过来,她开始想起了她的女儿,也不知道她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长大,生没生过病,可曾喜欢上什么人,是否被人当宝一样疼爱照顾着。
越想心就越疼,丈夫在世的时候,那也是他们夫妻俩的珍宝。
她开始想见到她,于是她开始积极,花了一些时间,成为了副本里的主持NPC,有一定权力可以自己选择进入副本的玩家了,她找到了左缨,选择了她,可是在她看到她的那一刻,她整个人是震惊的。
左缨,当时还叫做沈缨,她已经没有了脸,她戴着一张笨重生硬的面具,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空洞而冰冷,默默地待在角落,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她瘦得衣服在身上根本撑不起来,露出来的皮肤是粗糙的暗黄的。
她过得很不好。
姜莹瑜心痛极了。
左缨离开副本后,她开始使用自己作为“优秀员工”的福利,默默关注她。
离开了副本穿回自己衣服的左缨看上去更落魄了,她的衣服都是很差的,她吃的东西都是尽可能能够填饱肚子的,她的颜值等级是最低级,地里根本种不出什么东西,她的游戏亲和力太低,很难抢到进入副本的名额,她总是很倒霉,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危机和意外,甚至得到的东西都会因为各种原因遗失……
她曾经视若珍宝、被她和丈夫捧在手掌心的女儿,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如此艰难地度日,活得孤独而麻木。
姜莹瑜终于意识到,她的执念就是女儿,她未曾尽到做母亲的义务,她心底也是遗憾的,后悔的,放不下的。
但是她也做不了多少事情,她看着左缨努力生存着,看着她对沈怡那些人露出愤恨的眼神,看着她怎样计划着同归于尽,看着她一步步实现她的计划。
最后看着她凄然死去。
最终世界的走向并没有很好,游戏的收获也没有很大,上层决定重启游戏,重新来过,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游戏放她自由,并且给她一个去寻找丈夫的机会,她没有考虑太久,把这个机会换成让左缨获得这一世的记忆。
而她自己将永远留在这个副本里。
比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遍糟糕的人生,她愿意放下她的爱情。
这是她欠那孩子的。
女人看着左缨走进别墅,喃喃自语:“这是妈妈唯一能为你做的。”
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门里,神情担忧地看着左缨走近,对她伸出手,眼里再看不到别的事物。
她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真好……”
第82章
在庄袭的视角中,左缨和那位别墅的夫人交谈一直平平淡淡,但两人之间却有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氛围在。
而那位夫人和照片上的模样一样的,明明与左缨长得没有半点相像,左缨却说对方和她长得像。
这两人恐怕是认识的。
而且关系还不简单。
但他没有问,左缨也没解释。
她情绪还有些游离,过了一会儿才问:“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他一直在这等着了,也没有去找线索。
而此时有玩家找到了线索。
他们找到了一本日记本,上面某一日,娟秀的字迹写着“遇到他的那一天,他穿着天蓝色的衬衣,白色的裤子,我也是,蓝色上衣白色长裙,那一刻我就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我们更登对的人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是我们命运开始交错的第一天,那是我们爱的纪念日……”
之后又有一天,写着“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条彩色的丝巾,他说那颜色最配我,我就是他生命中的彩虹……”
几十个玩家吵吵嚷嚷地分析着,左缨和庄袭都被迫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搞清楚这本日记是谁的了。
可是找遍了整座别墅,都没能找出这本日记的主人,甚至这本日记都是在杂物间的角落发现的,纸张都泛黄发霉,显然是被人遗弃在那的。
等众人都传阅过那本日记,庄袭拿来看了看,目光一凝:“这字迹……”
左缨:“怎么?”
“我在书房里好像看到过。”
“那上楼再找找。”
“好。”
上楼的时候,左缨看到很多玩家在围着佣人们问问题,那些佣人们有的说那位少爷曾经带回来过什么女孩子,沃德家曾经有过几个小姐,谁谁早恋过,谁谁被棒打鸳鸯过等等。
这些佣人八卦起来也是很能说,只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有用信息了。
两人回到了书房,但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这里显然被人翻过几个来回,所有东西都变得很杂乱,他们之前翻过的东西和没翻过的都混在了一起,丢得满地都是。
他们只能重新开始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让他们面前弹出了一个透明屏幕。
二十分钟内请玩家说出梦中女人的身份。
这还有时间限制?
两人加快了速度,其他玩家也紧张起来。
在这期间,有玩家在别的房间里衣柜里发现了蓝衣白裙,便根据从女佣问到的房间主人的身份来回答女人身份的问题。
有人在车库里某辆车上挂着的蓝衣白裙女子的背影照片,来确定女子是车主人。
还有人从老沃特先生的老情人列表中锁定了女子的身份。
但凡回答了身份问题的玩家会原地消失,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别墅里的人越来越少。
终于庄袭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张被弄到了报纸堆里的图。上面画着一个长着大胡子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右下角署名是“爸爸的甜心,茜茜”。
“就是这个。”
虽然这几个字和日记本上的相比只能很多,但比划走向和一些小细节是一样的。
左缨过来:“茜茜?你还记得吗?小沃德说他祖父梦中,那个女人在跳舞。”
她忽然想到姜莹瑜也是跳舞的。
姜莹瑜看起来很抽离,不像是被牵扯到了副本的剧情中,但……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左缨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一个厚厚的本子,这是一本家谱,准确地说,这里面记录着这个家族里的人做过的一些事情,历史很长,最早的记录是在百多年前,字体又小,密密麻麻,晕字的人根本看不下去,而现在有几个人是不晕字的?
所以这本书显然被玩家拿起翻看了许多遍,但最终还是被丢在书堆里。
左缨翻到四十多年前的一处,一片字迹记载了沃德家那一年发生的值得纪念的大事,其中很不起眼的一条写着:4月7日,沃德家三小姐茜茜参加芭蕾舞比赛,夺下少年组冠军。
“应该就是她了。”庄袭说。
时间快到了,两人在填写答案的空格上写下“沃德家三小姐茜茜”,左缨想了下,这个家族好像每一代都有很多小姐呢,四十多年前,入梦又是入老沃德的梦,应该是他的女儿才对。
她于是加上“老沃德的女儿”,几个字。
庄袭同样如此。
写完后,他们被一股力量拉到了另一个情景中。
一个阳光明媚的房间里,一个女人在细心地化妆,她轻轻哼着歌,似乎心情很好。
她身穿蓝色上衣白色的长裙。
左缨和庄袭对视一眼,再看看周围环境,想伸手触碰什么却从中穿了过去。
一个光屏又出现了。
——玩家们,你们置身于一段过去的影像中,你们有且只有一次机会出手改变或者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请确认你们做的事情是符合副本任务要求的,否则任务将会失败。
看来这是进入正题了。
副本任务要求是实现心愿,那么看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需要实现心愿的对象了,但她有着什么样的心愿呢?
在弄清楚之前玩家不能轻易出手,而万一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错过了最佳出手的机会又怎么办?这个任务可真是有些令人摸不准脉了。
很快,女人化完妆,将一条彩色的丝巾珍重地系在脖子上,然后在空旷的客厅里旋转,跳舞,原色的木质地板被她的高跟鞋踩得噔噔作响,阳光在她不规则的如花瓣般展开的裙角跳远,一切都美得像是画。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啊,您到了吗?好的,我马上下去。”
她笑着说,高兴地出门了。
这是去约会吗?
左缨不确定地想着,和庄袭跟了上去。
女人上了一辆车,车子一路开到了郊外一座山上,女人提着裙角轻快地上山,脚步雀跃满脸含笑,如同要去见最心爱的人。
一个男人跟着她手里端着相机在拍摄。
女人回头笑着大声说:“一定要把我拍得美美的啊。”
男人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不过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我已经决定了。”
“祝你好运。”
两人上了山,左缨和庄袭也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山顶,视野陡然开阔,湛蓝天空,远处可以看到碧蓝的大海,另一边是连着两座山峰的栈道。
和小沃德描述的梦境一模一样。
女人开始在悬崖边起舞,比刚才在室内还要震撼,她的裙摆被风扬起,丝巾亦然,像一只随时要被风带到天上去的美丽的鸟。
她欢快地笑着,那么快乐,眼睛那么明亮,嘴角的笑容大大的,像是用生命在舞蹈,又仿佛在迎风祭奠着什么。
那么快乐有活力却美丽的画面,却叫人觉得悲伤。
左缨心里的那个猜测越来越肯定了。
庄袭忽然微微上前。
左缨拉住他。
庄袭:“她往悬崖边越靠越近了。”
左缨道:“也许那正是她想去的呢?”
庄袭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动。
女人像一只蝴蝶,跳着舞旋转着,美丽而又决绝地跃下了悬崖,像投入爱人的怀抱,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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