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两人边走边谈,来到王宫,片刻之间,酒宴齐备,除了主客两人外,另有蒯彻作陪。韩信钓到的几条鲤鱼,也被齐王宫的厨师做成了烤鱼和鱼羹,烤鱼鲜香,鱼羹鲜美,上面又洒了碧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信才从容问道:“此番钟离兄奉项王之命,出使齐国,究竟有何来意呢?”
钟离眛拱手道:“末将奉项王之令,出使齐国,是因为项王想与齐王结盟。”
“结盟?”是一起对付刘邦吗?韩信不由地与蒯彻交换了个眼色。
其实早在蒯彻游说韩信自立前,韩信破齐,又在潍水大败楚国援军,斩杀楚国大将龙且之后,项羽就曾派出使者武涉去游说韩信。武涉的说辞,虽然过了一世,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天下苦秦久矣,秦破后,项王按功劳分封土地,以修养士卒。而刘邦东出,侵夺他人之地,又收诸侯之兵向东击楚,他不尽吞天下是不会满足的。刘邦数次落入项王之手,项王可怜他,没有杀他,而他一旦脱身,又背约攻击项王,可见此人是不可信任的。您以为您与汉王交好,为之尽力用兵,终有一日,必然为他所擒。您现在还平安的原因,是因为项王还在。既然您与项王有故,为何不反汉与楚连和,三分天下呢?”
而记得他啊当时说,“我以前侍奉项王时,官位不过郎中,数次向项王进言,言不听,画不用。而汉王授我上将军印,让我独自带兵,言听计用。汉王如此亲信我,我叛之不祥。”因此回绝了项羽。
如今看来,无论是武涉,还是蒯彻,都清楚地看清了刘邦的野心与为人,而自己却拘泥于刘邦的所谓“恩惠”,最后在长乐宫殒命,实在是咎由自取!
韩信暗暗思索,虽然他的本意是不介入楚、汉两国的纷争,保持中立,但目前的形势,却是汉强楚弱。如今汉国已经拥有天下的三分之二,不仅在易守难攻的形胜之地关中定都,而且因为自己的缘故,还拥有了以前的魏、赵之地。而楚国却失去了都城彭城,虽然垓下一战后,汉军退到了固陵以西,但淮北也并未完全在楚军的掌控之下。可以说,楚国目前不过拥有以寿春为中心的淮南数郡之地,以及项羽起家的大本营江东一带。
他精于兵法,自然知道联弱抗强才是制衡之道,目光瞟向蒯彻,见他也微微点头,当即道:“可以。”
钟离眛大喜道:“好极,好极!”他举爵向韩信敬酒,又道:“齐王,您既然答应与楚国结盟,项王想和您当面会盟。”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韩信面露惊讶之色,就连蒯彻也轻轻地“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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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当时在淄水河畔一见到钟离眛,韩信便猜到他的来意,但再也料不到,项羽居然想要和他当面会盟。
其实,诸侯之间的会盟十分常见,譬如在春秋时期,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便曾经九合诸侯,匡正天下。但此时却并非一个好的时机。虽然项羽在垓下斩杀诸侯联军十余万人,但据韩信的估计,楚军至少也损失了五万精锐,而后又攻打寿春,肯定也有损耗。如今楚国应该在修养生息的同时,积极备战,防备刘邦再一次攻打才对,又何来时间搞什么会盟?
再说,齐、楚两国如今并不接壤,中间还横亘着一大片目前处于“三不管”地带的淮北之地,而淮北之地的重镇,楚国原都城,彭城,还在汉军手里,守将正是悍将灌婴。
韩信不禁揶揄道:“当面会盟?项王不会是想让孤去寿春吧?”说完,便饮了口酒。
钟离眛连连摆手,“当然不会。末将来时,项王说了,为表示诚意,他可以亲自来临淄。”
韩信口中的酒差点喷了出来。他是听错了吗?还是,项羽莫不是经过一系列失去都城、亲信背叛、死里逃生的打击,已经疯了吧?他脑子出问题了吗?在这种时候,离开楚国,跑到齐国来?
韩信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酒咽了下去,急忙为自己的失礼,向钟离眛致歉。
但钟离眛却十分理解韩信。因为,当时项王跟他说时,他也差不多像韩信这般表情。当时他还以为项王在开玩笑,但项王的表情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韩信想,项羽疯了,自己可不能跟着疯,他急忙摆手,“不必。”对淮北之地,他胸中烂熟,道:“其实,孤觉得不必当面会盟。不过,如果项王执意想要会盟的话,可以在胡陵。”
胡陵在齐国以南,彭城之北,泗水之畔。
钟离眛拱手道:“末将明日便动身回寿春,将此事告知项王。”
韩信点头道:“关于会盟时间,孤会另外遣使告之项王。”
酒宴过后,自有人带钟离眛去馆驿休息,而韩信回到寝殿,沐浴之后,躺在空荡荡的榻上,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不禁想起自己初次见到项羽时的情景。
当年他不过刚刚二十岁,项羽的叔父,武信君项梁,从会稽起兵,渡过长江,打到了淮阴附近。韩信听说了这个消息,便背着家传的宝剑,投奔项梁,在他麾下做了一名普通士卒。士卒们使用分发的戈、矛,有剑的很少,所以佩剑的他,格外引人注目。
他在营中,时时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喂,那谁啊?还配着剑?”
“长得这么俊俏,怕不是大姑娘假扮的?”
“只怕是个没落贵族吧?”
“切,没落贵族,能和我们一样,当个普通士兵?”
“说的也是。”
“你不知道他?他就是那个韩信啊。”
“韩信?没听说啊,那谁啊?有名吗?”
“有名,大大的有名。”然后便是压低的笑声。
“你们还不知道?他那把剑啊,只怕从来没有拔|出来过,就是装装样子的,为了这个,他还钻了别人的裤|裆。”
“钻裤|裆?这么没种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说来听听......”
这日晚饭时,韩信正在排队领自己的那份豆粥,轮到他时,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碗推到了一边。韩信看了过去,只见一名高大粗壮的士卒,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把自己的碗伸了过去,道:“他的那份,给我。”
火头军见那人长得雄壮,而韩信虽然身材高挑,却十分纤瘦,面容更是白皙秀美,稍一估量,便做出了选择,将大勺里的粥倒入那人的碗中。
韩信冷冷地看着那人。那士卒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挑衅道:“不服?拔出你的剑,来刺我啊。”
“对,拔剑刺他啊。”一群好事者围了过来,鼓噪道。
“刺他啊。”
“是个男人,就拔剑。呵,该不会真是个娘们假扮的吧?”
“韩信,你那剑是个摆设吗?还是你没种?”
按军法,率先在军中斗殴者,斩。韩信忍住气,正要饿着肚子离开,忽然,只听一个声音怒道:“汝等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抬头一看,顿时鸦雀无声。来人是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青年,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面目极英武,虽然未穿战甲,站在那里,却昂首天外,凛凛生威。大家都认得,此人正是项梁之侄,有着万夫不当之勇,力能扛鼎的项羽。
项羽是有事找项梁商议,来到军营,却看到乱糟糟的一片,不禁大怒。他问明缘由,不禁冷冷地瞥了韩信一眼。只见此人比自己大约矮了两寸,大而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尽显秀媚,但下巴和下颚又颇有棱角,透出男儿的英气。
项羽稍稍收敛了怒气,道:“不会用剑,就不要佩在身上。”又转向士卒,道:“把粥还给他。自己下去领十军棍。”那士卒不敢有违,哭丧着脸将粥倒入了韩信的碗中。
十军棍把那士卒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此事之后,军营内,再也无人敢在明处欺负韩信,但同时,也无人愿意与韩信交往。他在军营之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不久之后,定陶之战,项梁与秦将章邯交战,不幸战败身死,项羽接管了项梁的军队。
这日,韩信吃罢晚饭,也不想回营,就在营帐外,随便找了片草叶,放在唇边,吹奏家乡小调,忽听一阵脚步声趋近,然后停在他身边。
韩信止住吹凑,回头一看,认得是将军项庄。
项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中颇有嫌恶之色,道:“你就是韩信?”
韩信道:“是。”
“项将军调你为郎中,明日到中军大帐报到。”说完,项庄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郎中,自战国时便设有此职,职责是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韩信不禁大喜,他觉得离自己的志向,又近了一步。
其实并非是韩信缺乏武勇。虽然他的个人战力一般,交战时,也尽量不冲锋在前,退兵时,虽然不是第一个逃跑,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他留着性命,不是因为胆怯,却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能成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名将。
他的确出身没落贵族旁支,父母又死得早,很难自证身世,因此不能凭借自己的贵族身份在军中获取较高的职位。但家中的藏书,尤其是兵书,韩信烂熟于心,对历史上的著名战例,更是多次自己在沙地上推演。
他不知道,为何项羽会将他调为郎中,但这个职位,正好有着“建议、顾问”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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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知何时,韩信才沉沉睡去,而天刚一蒙蒙亮,他便醒了,在榻上又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入睡,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倚在榻上,右手习惯性地抚向左胸。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心悸的感觉了。
他的体质并不好,少年时,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他又不屑经商,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只好不时到远亲近邻家里蹭饭。然而,饭也不是那么好蹭的,往往蹭了几顿,主人家就给他脸色看,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他在十分饥饿,或疲累时,往往会心悸,要缓好一阵子才好。幸好,后来衣食无忧,他的体质也随之变好了。
韩信匆匆洗漱一番,又吃完早饭,便吩咐贴身侍卫阿忠去请谋士蒯彻、齐国相李左车,前来商议与项羽会盟一事。
李左车是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的孙子,被赵王歇封为广武君。两年前,韩信与张耳率军攻打赵国,赵国当时的统帅是成安君陈余,率数万大军屯兵太行山井陉口。李左车向陈余建议,韩信军粮草转运困难,士卒饥疲,而且井陉地形狭长,车马不能并行,宜守不宜攻。只要严守,就可以万无一失。另外,李左车自请率兵三万,从小路绕到韩信军后,断其粮草,不料陈余不听,坚持和韩信军决战,终于大败。
此战后,韩信下令,军中不得斩杀李左车,有能生擒者,赏千金。果然,李左车被生擒,送到韩信账下,韩信立刻为他松绑,以对待老师的礼节相待,向他请教破燕、齐的策略。李左车被韩信的诚意感动,建议他抚恤赵国百姓,派人以兵威说降燕国齐国,齐燕可定。韩信采纳了他的建议,燕国果然不战而降。
刘邦封他为齐王后,韩信便拜李左车为齐国相。
很快,蒯彻、李左车两人便联袂而来。由于李左车并未出席昨日的宴会,韩信便把自己答应与项羽会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左车一边听,一边皱眉,道:“我真看不出,为何项王坚持当面会盟?无论是大王,还是项王,都没有此时轻出的理由啊。”
韩信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道:“昨日那钟离眛还说,项王愿意来临淄会盟。”
李左车不由摇头笑道:“这只怕是说笑了。他就不怕,自己在临淄的时候,又被刘邦端了老巢?”
韩信茫然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既然已经答应钟离眛了,也不好反悔。其实,胡陵离寿春也远,我还真有点替项王担心。对了,钟离眛还在临淄吗?”
阿忠在旁插话道:“一大早,钟离将军便离开临淄了。”
走得这么快,这是怕他反悔,所以赶快离开了吗?韩信不由地摸了摸下巴。
蒯彻忽然“啊”了一声,见韩信、李左车两人的目光都刷地看了过来,忙道:“莫非项王另有所图?大王,您看,胡陵之南,刚好是彭城啊......”
韩信沉吟道:“你是说,项羽意在彭城?这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但是,他又怎会事先知道,我会指定胡陵作为会盟地点?”
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商量不出来什么,韩信摇摇头,道:“罢了。既然我已经答应项羽,那便会盟吧。就定在下个月今日,两边都来得及准备。蒯先生,你和我一起去胡陵,李相国,齐国便托付给你了。”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道:“此事务必保密,违令者,斩。”
“喏。”
韩信当即遣使去楚国,告知项羽,会盟定在三月十五日。一方面又以巡视齐国为名,抽选八千精骑,交给偏将吴池带领。
次日便要出发了,蒯彻却有件心事,左思又想,放心不下,驱车去找韩信,出门却又吩咐车夫转道,去拜访李左车。
gu903();见到蒯彻的拜帖,李左车十分惊讶,看看天色已晚,知道他必有要事,急忙将他延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