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殿》TXT全集下载_30(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4837 字 2023-09-04

gu903();她不过脑子信口应承,梁遇脸上警告的神情忽然淡了,极慢地浮起一点暖色来,偏过头嗤地一笑,“什么内人,这词儿是这么用的么,成天胡说!”

好了好了,他不板着脸一本正经,月徊就觉得自己能喘上气儿来了。她甚至调整出一个很惬意的睡姿,撑着脑袋说:“哥哥,咱们这回南下途径那些州郡,会有好些人来巴结您吧?就像前头那个皇庄上的庄头给您送马似的,后头会不会有人给您送美人啊?”

梁遇认真思忖了下,“少不得。”

“少不得?”她立刻酸气扑面,“那您打算怎么应付?”

他失笑,“应付什么?送了便送了,这一路上没个女人不方便,留下做做针线也好。”

月徊撑起身,对他的说法大为不满,“哥哥您瞧瞧我……”她把自己的胸口拍得邦邦响,“我是女人啊,您看不出来吗?”

他像是头回发现真相似的,果真仔细看了她两眼,“你是女人?”边说边摇头,“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他意有所指,月徊蒙在鼓里,反正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怎么不一样?我也有屁股有腰!”她大呼小叫,“我今年十八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您不夸我就算了,还说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啊?”

她聒噪起来真是要人命,分明心头涌动着缠绵的情愫,被她这么一叫,全叫没了。

“好了好了……”梁遇招架不住,“我的意思是你也没带个贴身的丫头,要是真有人送姑娘,你就留下,留在身边伺候也成。”

“然后好天天儿在您跟前晃那大胸脯子。”她怨怼地说,“您就是不吃,看着也香。”

梁遇被她堵得上不来气,“你这丫头,存心胡搅蛮缠?”

她说就是不成,“我不要人伺候,自己一个人能行。”

“行什么,像现在,有个丫头在身边,不也方便点儿吗。”

“没什么不方便,有您。”

这下子梁遇真没话说了,她执拗起来虽气人,但对哥哥的那种独霸的心思真是路人皆知。

梁遇态度缓和下来,“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概拒之门外,是么?”

她说是啊,“这样显得您高风亮节,别像那个汪太监似的招人笑话,我是为您的名声考虑。”

他慢慢点头,轻轻叹息,“我明白了,往后身边除了你,不留一个女人。”

月徊咽了口唾沫,发现这话听起来别扭,但又莫名舒心。她强烈地唱反调,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她还在浑浑噩噩,梁遇的暗示也只能点到即止。有时候看着她,心里难以言说地悲哀,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要谨守最后的底线,迈出一步退后两步,隔江隔海地,望人兴叹。

那些锦衣卫和番子的吵嚷逐渐平息了,时候不早了,他站起身说:“你歇着吧,好好睡一晚,明早起来看境况,要是不成,仍旧用车辇。”

他转身走出去,月徊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直发呆。打从他认回她起,她就一直对他不怀好意,断绝了十一年的亲情其实很难续上,她以为过阵子会习惯的,可是现在小半年都过去了,越相处越喜欢。

她抹了把脸皮,“禽兽不如!”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察觉她的不正常,就算察觉了,怕也没法子和她明说,毕竟还得顾念兄妹情义。难道直剌剌告诫她,“哪怕我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俩也不可能”吗,那这段手足之情成什么了!

唉,无比忧伤,月徊扭头看窗外,天边一轮小月悬空,她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糊里糊涂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腰酸没见好,可也不愿意这么多人为她耽误行程。梁遇问她怎么样,她乐呵呵说全好了,然后咬牙重新上马。这回记着他的诀窍,不再扎扎实实坐在马鞍上了,又是几十里下来,等到了天津针市街的时候,那种疼痛消散了,大概是疼到了一定的程度,身体已经妥协了吧!

针市街后有条三岔河,从三岔河乘船入海河,码头上有预先准备好的福船。因着要连续在江海上漂泊,那船必定又大又结实,月徊跑码头,什么哨船、平头船都见过,当初曾经在大沽口有幸见过一回福船,那份大,边上鹰船对比之下,像小鸡子儿似的。

福船是战船,像她这种平头百姓,本来连靠近都不能,这回又是沾了哥哥的光。她站在岸上仰头看,看见层层叠叠的桅杆和帆,舱楼建得高大如城,心说这船坐着可稳当啦,不像那些漕船,船舱装满粮食,船舷压着水面,人在上头心发慌。

月徊上了船如鱼得水,她在甲板上撒欢,上去看了炮口,检查了护栏,还拿胳膊比了比锚绳――好家伙,怕是连大腿都不及它粗壮。梁遇要和几个千户商量剿灭乱党的计划,倚着太师椅闲散地说:“声势越大越好,一则壮了朝廷的威望,二则给红罗党时间集结人马,咱们好来个一网打尽……”

结果她大呼小叫:“督主,这个太大啦……您快瞧啊……”

梁遇吸了口气,“两广总督衙门……”

“这炮射程有多远?船底吃水这么深,就算遇着风浪也不怕,是吧?”

梁遇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边上的随堂和千户们都讪讪看着他,他抬手抚了抚额,“容后再议,先起航吧。”

可是谁也没想到,威风八面的督主也有崴泥的时候。他晕船,晕得连人都不敢见。月徊打开隔壁的小窗探过脑袋,十分同情地说:“哥哥,这回我可真得心疼心疼您啦。”

第68章

为了在那么多下属面前维持体面,实在不容易。分隔两个人寝舱的木墙上,有个可以平推的小窗,大小正好能装进月徊的脑袋。她把脸杵进那个孔洞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说了句哥哥爱听的话,并且很有过去照顾他的意愿。

梁遇躺在躺椅里,脸色苍白,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复又阖上了眼皮,“别声张。”

月徊便啧啧,“您忍着干什么呀,叫个大夫来看看。”

梁遇偏过头不再理会她,只听墙上小窗“啪”地一声关上了,很快木廊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她推门进来,蹲在他躺椅前问:“哥哥,您想吐不想?您等会儿,我给您拿个盆儿啊。”

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遇说不动话,唯有抿紧嘴唇闭紧了眼睛。

这时候的哥哥看上去很柔弱,那模样真欠人疼。月徊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烧。”又摸摸他的脸,“啊,哥哥您的肉皮儿真滑。”

一时那双手在他脸上流连,顺带还摸了他的喉结一把。梁月徊就是那种贼胆包天,趁火打劫的人,他勉强掀起眼皮,从那道缝儿里瞥了瞥她,“你摸够了没有?”

“别以为我晕船,就奈何不了你啦。”月徊帮他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然后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您别生气,我在给您治晕船呢。”

治晕船就得到处薅一把?她还不是觉得上回自己吃了亏,这回变着方儿地想讨回来。

梁遇喘了口气,抬起手臂搭在自己额上,“让我缓一缓,过会儿就好了。”可船在水上航行,遇着水浪上下略有点儿颠簸,人就像浮在半空中似的,总也落不到地上。

月徊说:“我知道晕船的滋味儿,早前我也晕,胆汁儿都吐出来了,后来我用了个土法子就治好了。哥哥您不想让人知道您晕船吗?怕叫了大夫跌份子?没事儿,您找我呀,我给您想辙。”

梁遇翻江倒海着,气息奄奄说:“有什么法子?”

月徊答得相当有把握,“用姜,贴到肚脐眼上就好了。”

梁遇听后,险些呕出一盆血来,她压根儿就没安好心,别人欠她一钱,她要讨回一两来。

月徊见他不说话,又探过来仔细看他的脸,“您不言声就是答应了?”

他匀着呼吸说不成,“换个法子。”

月徊一摊手,“只有这个最灵验。还有一种,能够稍稍缓解,但用处不大,就是喝醋。”说完下了定论,“这个您一定不为难,馒头您都能蘸醋吃呢,往水里兑上几滴,八成难不倒您。”

她夹枪带棒,再下一城,梁遇这会儿没那个力气和她争辩,只好由得她去张罗。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端着杯子蹲在他面前说:“哥哥,您喝了吧。”

他撑起身把这醋水咽下去,本以为味道不会太好,没想到竟酸甜可口。

月徊龇牙一笑,“我加了糖,像我们早前在码头上,大夏天里就拿它当茶喝,能生津止渴。”说着又掏出一片姜来,“为防万一,我还带了这个。这个得您自个儿贴,我上手……不大方便。”

梁遇自然也不会要她上手,实在晕得没辙,外头那些档头和千户们还等着商议后头的部署,总不见人也不成。到了这个裉节儿上,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从她手里接过来,解开了鸾带揭衣裳,见她还看着,手上便顿住了。

月徊会意,立刻转过身去,嘴里喃喃感慨着:“有时候啊,我觉得您比我更像姑娘。您不知道,我多羡慕您这样的精致人儿,我也想端着,有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也斜着眼睛瞧人,可惜我这脸,长得不像那种冷美人模样。”她一面说,一面叹气抚抚自己的颊,手感丰盈,有点显胖。其实不是真胖,她自小就是这种长相,哪怕在运河边上讨生活,脸盘子小了一圈,看上去也是嘟嘟的。

她在那里长吁短叹的时候,梁遇依她所言把姜片贴在了肚脐上,等盖好衣裳,方让她转过身来。

打眼瞧她,她愁眉苦脸,他淡淡笑了笑,“面如满月,是有福气的长相。”

所以哥哥就是会说话,心里那点不称意,也因他一句开解缓和了许多。

月徊取过边上折扇给他打扇子,“再忍一忍,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扒着躺椅的扶手又看了他两眼,“您说,咱们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像?”

梁遇心头趔趄了下,茫然望着舱:“兴许……咱们真不是亲生的。”

月徊被他这么一说,彻底沉默了。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宫里时候他就不止一次提起过,头一回问她要是没有哥哥了会怎么样,第二回是正月十五那天,忽然就不让她管他叫哥哥了。这是第三回,头两回要是玩笑的话,那第三回就让她真正有了不好的预感。也许是骆承良办事不力,随意拉个人来凑数?还是他早听说了她的那条嗓子,有意认亲拉拢她,好让她死心塌地为他效力?

“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月徊连扇子也不打了,脑袋往前探了探,“我不是梁家的孩子?您说的叙州,还有爹娘的遭遇,都是假的?”

梁遇曾不止一次设想过和她谈起身世时,她会有怎样的反应,脑子里演绎得再多,真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却还是犹豫不前。

如果真找错了人,那一切的痛苦就不存在了。如今是十四年的养育之恩在,自小和月徊的情谊也在……他重又闭上了眼,“我不舒服,别说了。”

可这话题是他发起的,眼下叫停的也是他,月徊站起身道:“梁掌印,您是不是看上了我的绝活儿,才将错就错认下我的?原来我是您的棋子!”这么一说,苦情的成分立刻增加了,不由挤出了两滴眼泪,“您怎么能这么欺骗我的感情呐,我可是拿您当亲哥哥来着。”

梁遇直倒气,“月徊,我正晕船呢。”

月徊心想你要是真这么恶毒,那就别怪我趁你病要你命了。

“您今天得给我句准话,我不能糊里糊涂认了祖宗。您说,我到底是不是梁家人,不是我就下船,游也游回岸上去。”

梁遇招架不住,盖着眼睛反驳:“我多早晚说你不是梁家人了!”

不是梁家人的是他啊,该游回岸上的也是他。他简直有些灰心,这件事一直这么悬着终不是办法,待他好一些了,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向她说明白的好。至于她会是什么想法儿,便不由他做主了。到时候听天由命,她要是想离开,他也没有道理挽留她。

只不是现在,现在自己的情况,实在没那力气应付她。他粗喘了两口气道:“我渴,你给我端杯水来。”

虽然他老是阴阳怪气说些她参不透的话,但也不能眼看着他渴死。月徊一面倒水,一面自言自语着:“我的心眼儿真是太好了,有人这么算计我,我还伺候他呢。再瞧瞧有些人,面儿上心疼妹妹,其实心里不定憋着什么坏。”

她指桑骂槐,梁遇觉得好笑。撑身坐起来,也不知是那醋茶的功效,还是姜片真对治疗晕船有用,这会儿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天旋地转了。只是生姜贴在肉皮儿上,时候一长就泛起火辣辣的疼来。探手要去摸,月徊说时候不到前功尽弃,他只得收回手继续忍耐。

水喝完了,月徊问:“您好些没有呀?”

他点了点头,“过会儿让他们进来议事。”

月徊不大赞同,“还是好利索了再说吧,在我面前丢脸我不笑话您,在那些千户面前丢脸,往后威望可扫地喽。”说罢继续拿扇轻摇,“哥哥,咱们这就往大沽口去了,您说上南苑接人的船会走内陆呢,还是也走咱们这条航道?”

她又在记挂小四,梁遇不耐烦,“这得看掌事的怎么安排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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