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吗?”孟永钊轻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对!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谢繁玉看着孟永钊,眼睛忽然一顿,“怪不得,名单上找不到你的名字……”
现在的孟永钊,已经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活人了。
“你告诉过我,要好好活着。”孟永钊像是穿过了二十年时光,凝望着过去的谢繁玉,“我一直记得。”
谢繁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
孟永钊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像是不愿惊扰他,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期许和肯定:“我想说的是,不论你是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这是第一次,也许不是,孟永钊将感情毫无保留的剖析在谢繁玉面前,像热烈燃烧的灯火,将他心里所有的角落都照耀的无所遁形,谢繁玉想后退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嗯。”谢繁玉的喉咙哽住了。
多可笑啊,本来将医生视作敌人,却在敌人的温柔里溃不成军,甚至想将自己绝不能暴露的身份告诉他。
“你过来一点。”谢繁玉说。
孟永钊听话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八十厘米缩短到四十厘米。
谢繁玉一步跨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孟永钊,下巴抵上他的肩膀,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
他感觉到孟永钊的双臂扣了上来,用力环住了他。
谢繁玉的嘴角翘了起来:“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我的身份。”
就算那天孟永钊无法接受,他也决定了,不会放开这个人。
孟永钊的声音轻笑,亲了下他的颈侧:“那我猜……”
谢繁玉揪住了孟永钊的T恤。
“……你是不是猫妖?”
谢繁玉:“……”
他隔着T恤咬了孟永钊的肩膀一口,恶狠狠的:“笨死你得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还没有完全做好暴露身份的准备。
“不是吗?”孟永钊的声音却并不见失落,反而很愉悦,“可是你就像黑珍珠一样。”
“胡说八道。”谢繁玉又轻轻咬了一口,“我跟黑珍珠哪里像了?”
“见到黑珍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像你。”孟永钊的眼里含着光,“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内心意外的软。”
“你——”谢繁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生气于自己看着不好相处还是内心柔软这方面。
“谢繁玉,”孟永钊忽然很郑重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前说的话,考虑好了吗?”
“什么话?”谢繁玉其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很想,再听他说一声。
“我喜欢你,做我的恋人,好吗?我有很多缺点,我的工作会很忙,但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变化。”孟永钊迫使谢繁玉与他视线交错,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意,“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谢繁玉怎么舍得拒绝呢。
他的心像是浸入了满满的蜜糖,压抑的情感一点一滴的流淌出来,让他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谢繁玉径直亲了上去,“勉勉强强吧。”
**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大学?”谢繁玉侧着身躺在床上,神色困倦,但还是撑着精神询问孟永钊。
孟永钊就在他身侧,因为半夜起来熬了两小时而十分疲惫,但还是撑着精神回答他的问题:“大学的时候认出了你,但是不太敢信。”
谢繁玉闭着眼睛,“哦”了一声。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时候的‘大哥哥’过了这么多年,竟然毫无变化。”
“变化还是有的。”谢繁玉红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经历了十几年人类教育,至少不会说出“爸爸死了还会有的”这种话了。
他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身子,将头靠在孟永钊的肩头,听见孟永钊一声轻笑后有些僵住了。
孟永钊一伸手直接将他抱在了怀里:“睡吧。”
谢繁玉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脑子渐渐混沌起来:“那为什么大学时我对你没什么印象……明明只要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我全都会记住……”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孟永钊在他额角落下一个吻,“只敢远远看着你,不敢靠近。”
谢繁玉的呼吸平稳起来,陷入了睡眠。
孟永钊睁着眼看着他,像是要用目光将他的面容一寸一寸的描摹下来,刻在心里。
**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谢繁玉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乎的,打了哈欠才想起睡前发生了什么,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微笑。
床边已经空了,只有一点痕迹证实昨晚有第二个人躺过。
谢繁玉从床头柜上拔下充电的手机,一看,林锦然打了十个电话,五个微信语音电话,从八点半打到九点半,然后是一条信息:我来找你了!!!
谢繁玉有些心虚,立刻给她回拨过去。
接通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倒是谢繁玉听见那边传来了咔吱咔吱的声音,像是——在吃薯片。
“我在你家。”林锦然含混着说,“你最好出来解释一下。”
谢繁玉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轻咳一声让客厅里的两人注意到他。
他们同时看过来,动作很一致。
谢繁玉心里有些不爽,走过去坐在两人中间,看着林锦然:“抱歉,今天起晚了,没接到你的电话。”
孟永钊拉过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些刚剥好的坚果:“饭还没好,先吃这些垫垫肚子。”
在林锦然的注视下,谢繁玉有些脸红,接过坚果捏在手里。
“刚刚我们还说到你在做什么工作呢。”林锦然扯出一个笑来,怎么看都带着不怀好意。
谢繁玉转头看孟永钊,孟永钊并没有否认,握了握他的手:“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都能见她来找你。”
“我都说了呀,”林锦然抓起两片薯片咬了起来,“是秘密的工作。”
谢繁玉瞪了显然是故意的林锦然一眼,
“六月的时候,警察有来找过你吗?”孟永钊忽然提起了一个话题。
“警察?”谢繁玉一愣,“找我干嘛?”
“因为那个小姑娘,是死在了我们身前对吧。”孟永钊回忆着那时的情形,眼眸发沉,“警察找过我。”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那个死在医院的小女孩……
谢繁玉想起来了,那个被噬魂人附身的死者,四月时第一次乘坐他的出租车失踪,被警察上门问话,后来又见她溺水而亡,然后她来到医院,被孟永钊注意到,在他们面前当场倒地毙命。
因为她死因蹊跷,所以报了警后孟永钊被问话,却下意识的护住了谢繁玉,后面警察调监控发现谢繁玉也在场,却并没有找谢繁玉。
其中原因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没有,怎么了?”因为冥界早跟人类政府达成过协议,以SR为证,绝不干涉死神行动,所以自上次出示身份以后,警察就将他记录在册了。
孟永钊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那我猜一猜,你是为国家工作的秘密特工?”
谢繁玉:“……”
林锦然“噗”的笑出了声。
谢繁玉推了孟永钊一把,没有用力,倒像是在打情骂俏:“少看电影。”
孟永钊叹了口气:“又错了啊。”
孟永钊忽然凑近了些:“那……不是特工的话,难道是妖怪中的公务员?”
孟永钊的态度让谢繁玉负面的情绪消散下去,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某种意义上,其实孟永钊没说错,他不正是某种意义上的公务员么。
谢繁玉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吃了几颗坚果,就是不看孟永钊。
孟永钊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站了起来:“炖的牛肉好了,我去看看。”
他俯身在谢繁玉脸上亲了一下,往厨房走去。
谢繁玉不敢去看林锦然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肯定已经满脸通红了,别扭的转过身去,装作在认真看手机的样子。
“你什么情况?”林锦然盯着他,“我上次告诉过你掌握好和人类交往的度吧?”
“我不记得了。”谢繁玉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半晌他软了语气,“我心里有数。”
林锦然不置可否:“算了,反正后果由你一人承担。”
她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等吃完饭我们再来说噬魂人的事。”
午饭是番茄炖牛腩、清炒西兰花,还有一份萝卜汤。
林锦然在孟永钊的邀请下也坐上了饭桌,安静的开始进餐。
谢繁玉很喜欢炖的软烂的牛腩,同时被孟永钊夹了几筷子西兰花和萝卜,强迫着吃了下去。
“晚上做绿豆排骨汤,清热去火。”孟永钊说着给他盛了一碗萝卜汤,“晚上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吧。”谢繁玉不习惯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制止了他的动作,“你自己吃,我又不是没手。”
林锦然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盯着碗里的饭,拒绝去注意对面两人的一举一动。
吃完以后,谢繁玉也不好意思让孟永钊什么家务都做完,自己抢着洗了碗。孟永钊在旁边帮忙擦擦灶台的油渍,做完了也不走,站在一旁看他。
孟永钊问:“下午要出去吗?”
谢繁玉刷着锅,随口答道:“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晚点会去趟健身房,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出了厨房,谢繁玉和林锦然对上视线,点点头:“走吧。”
“做好决定了?”
“嗯,决定好了,我会引他出来。”
在灵魂上动手脚这事,需要去冥界解决。谢繁玉和林锦然商量好,他在冥界时,林锦然负责看护好他的身体。
他们驱车到了宁城火车站,在这里打开了冥界之门。
“其实你可以把身体一起带去冥界。”林锦然提议道,“正好给你做个彻底检查。”
“算了,太费心力。”谢繁玉看了下自己的灵魂,“这样就够了。”
他抬手召唤出冥界之门,郑重的跨了进去。
距离他离开冥界,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哪怕无数次打开这扇门,他也从来没有回去过。
这时他竟然生出一些近乡情怯的思绪,脚步慢了一些,抬眼看向面前的景象。
这里没有人间干净澄澈的天空,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暗红色巨石,将整个冥界包围起来。黑色的冥河的分支像一张大网,从四面八方未知的源头诞生,汇聚在冥界唯一的城市——中心城。
一个干净漂亮的登记处很是显眼的伫立在前方,两个带着工作证的冥界人正给新魂做登记。谢繁玉走过去,他们头也不抬:“新魂过来填表,拿票上船。”
“我去中心城,SR上做过申请了。”谢繁玉绕过排队的人群,把自己的平板出示给他们。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眼,确认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票拿好,祝您旅途愉快。”
谢繁玉低声道了谢,径直走向了码头,出示船票后登上了轮船甲板,垂眸看着平板。
有一个年轻的灵魂凑过来搭话:“嘿,你怎么有平板啊?怎么带过来的?我试了好几次都拿不动我的手机,就被送过来了。”
“因为我是死神。”谢繁玉实话实说。
“卧槽!”青年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他,“不是吧,你看着跟我没什么两样啊?”
“你死在哪个城市?”谢繁玉问了一句。
“L省禹城,土生土长。”青年摸了摸鼻子。
奚文澜的地盘?谢繁玉瞥他一眼:“怎么?难道没有一个装逼怪送你过来?”
“……啥?你说把我丢进门里的那个死人脸?”
谢繁玉笑了出来,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可以,描述的非常形象,那就是你们禹城的死神,等会儿下船后记得给他差评。”
谢繁玉很愉悦的望向外面的河水,听着青年叽里咕噜的抱怨也不觉得烦躁了。
冥界的中心城自成一个世界,所有死去的灵魂都会从各地乘船而来,在这里听从冥王的调遣。
谢繁玉四处看了看,只觉得变化很大,与二十多年前几乎是天差地别。
谢繁玉直接去了冥界医院,与之前申请后派发的医师取得了联系。
冥界不喜欢叫医生,按他们的话来说,死都死了,怎么还有一个“生”字,于是统称了医师。
医师将谢繁玉带进了一个封闭的手术室,事先做了解释:“我会收好你的灵魂残片,等你事情完成后,再来复原。不过你要记住,手术完成后你连新生灵魂都不如,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我准备好了,”谢繁玉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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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繁玉下了手术台,初始并没有感觉什么变化,但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变得轻了许多。
他的一部分灵魂被医师从身体里剥离出去,存储在特殊的容器里,等着他取回。
因为时间紧急,谢繁玉不敢在城里闲逛,迅速找到了位于中心城的冥界之门。
这扇门专门为前往人间办事的冥界人所开,只出不进,所有去往人间的死神都是走的这扇大门。
这扇门的出口固定在每座城市的火车站,也因此他才会选择去火车站留下自己的身体,否则可能要凭灵魂跑几个小时回家,不死也残。
谢繁玉灵魂归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从灵魂深处传来一种疲惫感,这就是后遗症。
“从现在开始,我会隐藏自己和你保持距离。”林锦然说,“遇到噬魂人,尽快通知我。”
谢繁玉点点头,又听她说:“当然,你最好在我赶来之前,坚持住。”
他们回去了,下车后林锦然如她所说,不知采取了什么方法,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谢繁玉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来得及赶上晚饭,于是满怀期待的上了楼,在门口就闻到了排骨的香味。
谢繁玉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微笑,一边想着孟永钊会不会来门口迎接他,一边猜测着黑珍珠在做什么,然后怀着雀跃的心情拿钥匙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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