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玉正吃的高兴，见状停止了动作，心下疑惑：“干嘛？”

“别这样看着我。”孟永钊轻声说。

他怕自己眼中的情绪无所遁形。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

谢繁玉却偏要和他对着干一样，挥开他的手，还凑近凑近了些，扬起眉：“你这个人怎么怪怪的？”

谢繁玉放下空签，又拿起了一串土豆片，嘴角一撇：“回到刚刚的话题，我想问问，像那种病人失去生命体征，抢救三十分钟也没恢复的情况，你要不要继续抢救？”

孟永钊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会尊重家属的意见，但就我自己而言，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你——”谢繁玉气闷，忽然想起了什么，“那种例子也不少，我倒见过一次，一八十岁的老太太被抢救回来，转到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就去世了，就这一周内花了几十万，有什么意义吗？”

孟永钊轻叹一口气：“这就是那条二十分钟规定的目的，为了减少医疗资源损失，但就我而言，我的答案不会变。”

谢繁玉又想瞪眼睛了，最后忍住了，狠狠喝了一大口冰可乐。

“这是你教给我的，我不会忘。”孟永钊低声道。

“你在说什么东西？”谢繁玉一头雾水，回想着他们仅有的几次交集，却什么也没发现，但也暗暗记在了心里。

孟永钊舒了一口气，自己拿起一串鸡胗，没有再回答。

谢繁玉却越想越不对劲，回顾孟永钊对他的态度、言行，都像是与他相识已久一样，便再次问出了声：“我们以前见过？”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孟永钊垂眸，竟显出几分赧然，“比起这个，你……不常用微信吗？”

“还行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别拒绝我的好友申请，可以吗？”

谢繁玉一怔，回想起来半个月以前的一个名叫“孟医生”的用户添加他的好友，被他拒绝一次又接受一次，话还没说上就删了的事，一阵无语。

“原来那个真的是你。”谢繁玉倒也没太意外，只不过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永钊沉默片刻，眼中的为难凝结在眼底。

谢繁玉奇了：“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吗？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怕你会跑，”孟永钊柔和了眉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纸来，在谢繁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擦了擦他脸旁的油渍，“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谢繁玉头部后仰，躲开了，皱着眉看向孟永钊，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没有，你要干嘛？”

这人又是要他微信，又是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照这个走向，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孟永钊认真的注视着他，慢慢启唇：“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谢繁玉头皮发麻，都要炸起来了，不假思索的拒绝道：“闭嘴。”

他又羞又气，只觉得这人是在胡言乱语的愚弄他，连烧烤也吃不下了，到底舍不得扔，横眉竖眼起来：“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们才认识多久？”

孟永钊心下微沉，但神色依然温柔：“抱歉……给你带来困扰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谢繁玉心中一梗，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愤愤的瞪着孟永钊，很难形容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长得好看，从中学开始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表达过对他的好感，但都在他冷冰冰的表情和暴躁的脾气下退却了，他本身也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却没想到今天这一茬让他意识到他也并非毫不在意。

他是死神，怎么可能会和人类有交集。

但今天听到孟永钊话语的一刹那，他唯一想到的是孟永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而不是一个人类与死神之间身份的差距。

现在已经很晚了，吃夜宵的人们也相继回去了，烧烤摊逐渐的冷清下来。

烧烤的香气依然在往两人鼻子里钻，但显然他们都没有了继续吃的意思，孟永钊结了帐，将剩下的几十串打包，沉默的同谢繁玉往医院走去。

他应该再克制一点的。

孟永钊看着前方谢繁玉冷淡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面对谢繁玉的时候，失去了以往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

靠的近了，就像被蛊惑了一样，做出了平常都不敢做的事。

谢繁玉冷淡又僵硬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烧烤多少钱？AA吧。”

孟永钊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眼睛又亮了起来，故作冷静道：“回去以后我发给你。”

谢繁玉停下了脚步，又好气又好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加你微信的，死心吧，现在就转。”

他没有孟永钊想象中那么生气，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生气，他……不讨厌孟永钊。

不对！

谢繁玉僵住了，孟永钊害他白跑几趟，丢了好几百的工资，他怎么可能不讨厌他？！

谢繁玉再一次愤怒了，只觉得孟永钊这个人心机深沉，城府极深，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分明是黑的。

孟永钊有些失落，便想也不想多的拒绝了：“没事，就当我给你的赔礼。”

赔礼？一顿烧烤就想收买我？

谢繁玉不知怎的更生气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加快脚步，直接扔下了孟永钊。

孟永钊茫然的看着谢繁玉将他抛的远远的，很快跟了上去，在谢繁玉上车时把打包的烧烤放在了法兰达的副驾驶上：“回去热一热再吃，路上小心。”

谢繁玉冷着脸，没再看他一眼，离合一踩，挂档起步，很快驶上了大路，转了个弯不见了。

孟永钊站在路边目送他离开，苦笑着拿出手机，叫了个嘟嘟。

早晚高峰时间医院附近都很堵，为了方便上下班，他从来都是坐地铁，但晚上地铁十点已经停运，现在他想回家，就只能打车了。

一两道车灯打在孟永钊脸上，让他眯了眯眼，定睛一看，竟是那辆熟悉的丰田法兰达。

谢繁玉停在他旁边，很不爽的哼了一声：“上车。”

孟永钊低下头，看见嘟嘟界面上的车主信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当孟永钊走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刚刚放上去的烧烤拿起来，自己坐上去时，谢繁玉看也没看他一眼，拇指在方向盘上摩挲了几下。

他很难去解释为什么在刚刚开出几百米后忍不住打开了嘟嘟的APP，接下了这个单子。

孟永钊没有再出声，眼角的余光落在谢繁玉身上，似乎说开以后就不再掩饰，让谢繁玉的嘴角又下沉了几分。

谢繁玉把导航打开，听着女声的指示，往孟永钊家里开去。

孟永钊家住二环，恰好在他回家的那一条路上，送到以后可以顺路直接回家，也算不上麻烦。

车里没什么灯光，只有路灯一格格透过车窗映照进来，给车内带来些许亮色。

“已到达目的地附近，请提醒乘客下车……”女声播报着，促使谢繁玉停下了车。

孟永钊刚打开车门，便被谢繁玉叫住了：“拿走。”

他指的是那口袋打包好的烧烤。

孟永钊着重注意了一下谢繁玉的脸色，倒也没有拒绝，毕竟烧烤也不是什么健康的东西。

“谢谢你送我回家。”孟永钊轻声道别，“下次见。”

谁会和你再见面。

谢繁玉见车门已被关好，直接起步离开，从后视镜里看见孟永钊在路旁目送他，越来越远。

**

没过几天，去外地找女朋友的范绍钧回来了，看他的样子显然是失望而归。

“她搬家了，地址是错的。”范绍钧深深叹了一口气，神情疲惫，“我也是蠢，早知道不跟她提要奔现。”

“这么说，她是因为不想跟你奔现才删的你？”谢繁玉喝着自己泡的奶茶，总感觉味道有点不对劲，太淡了。

“……嗯。”范绍钧的语气低落下来，“不管她是什么样我都不会在意啊。”

“交换过照片吗？”谢繁玉撕开新的一包奶茶粉，倒进刚才的杯子里，搅拌起来。

范绍钧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就是之前看过她空间的照片，才和她聊起来，慢慢喜欢上的。”

谢繁玉一脸冷漠：“哦。”颜狗。

“我不是说她有多漂亮，她就是很可爱，性格也好，我给她寄过几条小裙子，她还穿了发照片给我看过……”

谢繁玉不想听了，把范绍钧赶了出去：“过都过去了，人家不理你了，你自己反思一下，回去好好工作，何苦没有女朋友。”

范绍钧一边走一边回头：“兄弟，你太冷漠了，不过我说，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谈个恋爱什么的……”

谢繁玉眉心一拧，就想起了某个阴魂不散的人，从那天以后，他依然没有同意过孟永钊的好友申请，但申请联系人那一栏的小红点一直没有消下去过。

“先考虑好你自己吧。”谢繁玉“冷漠无情”的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回到桌旁尝了一口奶茶，腻的咧开了嘴。

他拿着又加了一点水的奶茶进了卧室，往床上一坐，打开了游戏，和酸辣土豆丝又约了一把游戏，快乐的双排起来。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孟永钊晚上接了个急诊，临时做了场手术，到停车场开了自己的车准备回家。

他在两年前就买了一辆奥迪A6，但只会在半夜接到急诊电话时开出去，上下班都习惯了坐地铁，毕竟工作日路况都不太好。

这里是一大片住宅区，安静安全，但房价早已经高过了两万，孟永钊租下来也要差不多四千一个月，不过他已经计划着两年内在一环买房，上班也方便一些。孟永钊住在十楼，有电梯在，上下楼也方便，但今天好像停电了，只能他自己爬楼梯上去。

好在平时一有假期他都会去健身房锻炼，十层楼爬下来根本脸不红气不喘。

爬到六楼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因为一只黑猫正卧在某一阶楼梯上，睁着圆溜溜的黄色眼睛看着他。

这猫很瘦，毛也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还带有一层黄色，像是严重营养不良。

黑猫一动不动，任由孟永钊避开它上楼，在他身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孟永钊转头看了它一眼，发现它是真的瘦，与此同时，比起可爱的宠物猫来，它的腿很长，给人的感觉是“优雅”。

有点像他。

孟永钊上楼了，回到家把在路上买的食材放在厨房里，拿出蒸锅打算加热一下，犹豫一下，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打算做菜用的鸡肉，切下一块来放进了蒸笼里。

大火很快将水烧开，孟永钊换成小火慢煮，等了几分钟后把鸡肉拿出来，切成细条，找了个小盘装起来，出门下楼。

黑猫还在原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孟永钊心下一惊，小心翼翼的靠近它，将小盘放在旁边，去探黑猫的气息。

在他刚摸上黑猫的毛时，它睁开了眼睛，直接站了起来，看着孟永钊。

孟永钊放下了心，把鸡肉往它面前推了推。

黑猫低头嗅了嗅，没什么戒心张嘴吃了起来。

孟永钊看了一会儿它吃东西的样子，站了起来，准备先回去吃东西，过一会儿再下来收盘子。

但当他吃完饼洗好锅碗，打开门一看，黑猫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门前，身旁放着小盘子，开门的一刹那，它就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从半开的门间钻了进去。

孟永钊微怔，蹲下身来与它对视：“抱歉，我工作太忙了，平常可能照顾不好你。”

不管什么宠物，都是需要人类的陪伴的，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能长时间待在家里，给宠物的时间肯定不够。

猫坐下来看着他，“喵”了一声。

声音没有那些萌宠视频里的猫咪一样那么甜，甚至还有些嘶哑粗粝，但孟永钊似乎是瞬间就软下心来，试探着伸手摸向黑猫的头顶。

猫眯起了眼，歪着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孟永钊：“……真乖啊。”

他心软的一塌糊涂，但尚且保有一丝理智，回忆了一下自己不大的人际圈里靠谱的几位好友。

史天睿家里有小孩，可能不会有精力多照顾一只宠物，周勇有女朋友，不过平时都在抱怨陪她的时间少，王主任快退休了，家里养了只狗，多只猫恐怕要打架……

“也算是我们有缘，”孟永钊轻叹一口气，“我会尽力好好照顾你。”

他牺牲了一上午的休息时间，抱着黑猫去宠物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也幸亏黑猫乖巧，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让他抱着，没有挣扎。

等结果的时候，他顺便买了一些宠物用品，猫砂盆猫砂猫粮玩具猫包等，让宠物医院的人给他送到家里。

他带着结果显示一切健康的猫回了家，安顿好以后，就开始补觉了。

猫听见卧室里没有了动静，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大门前，一跃而起扒上了门把手，身子悬在空中，打开了门，然后溜出了它的新家，还不忘回身把防盗门关好，迈开四条腿，从楼梯下去了。

睡了半天醒来的孟永钊一开始还没想起来，后来才发现猫不见了，他确认窗户都关好了，但四处找过以后，依然一无所获。直到他打开防盗门，发觉猫乖乖的坐在门前，像是等他开门一样，毫无异常的又钻了进来。

孟永钊：“……”

这只猫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他试探着伸手抱起猫，正视着它琥珀色的玻璃眼眸：“你……要不就叫阿玉吧。”

**

刚从法兰达上下来的谢繁玉打了个喷嚏，确认车已锁好，脚步匆匆的往住院部走去，他拿出平板来，目光在名单上“张语诗”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关掉了APP。

从见到她的那天起，他就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他睡了个午觉，没想到起晚了，还剩五分钟就到名单上写的时间了，他来不及找停车位，随便停在了路边，哪怕有罚单也认了。

今天的他没戴眼镜，但是依旧戴上了口罩，眉眼间有着沉沉的郁色。

他凭着上次的记忆，没有坐电梯，直接从楼梯走了上去，在病房门外坐了下来，闭眼出魂。

刚刚穿过病房门，他就听见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张语诗的母亲在护士的搀扶下站着，眼睛一直望着床上女儿的方向。

谢繁玉脸色一沉，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病房，但他来的有些晚，张语诗死在了一分钟以前，而她的灵魂竟不见了踪影。

没有死神的接引，刚死的新魂应该会呆在身体的旁边，一无所知的新魂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小孩子的灵魂可能会被什么东西吸引离开，他也说不准。

谢繁玉确认周围没有张语诗的灵魂以后，走到了床边，护士刚要给她盖上白布，被谢繁玉阻拦了一下，白布掉到了地上，趁着这个机会，谢繁玉凑近了些，仔细观察起张语诗尸体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