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母妃明事理,会做事,从不恃宠而骄,但后宫独大毕竟不是太后期望见到的,况且皇帝那时尚还年轻,李家手握重兵,一旦后宫与前朝成联合之势,那么她儿子的江山便会岌岌可危了。
是以打从幼时起,咱们这位太后便一直对赵悯生冷冷淡淡的,后来她母妃亡故,他又被送去了行宫寄养,人都说见面三分情,他远在行宫,连人的面都见不到一眼,那便更不用谈什么感情了。
赵悯生想了想自己每次给人请安时,她老人家庄严肃穆的那一张脸,内心之中,还真不由的就有点紧张。
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一步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赵悯生他现在身后无人,急需傍上棵大树来为他撑腰,谢渊就是深知这一点,才会那么竭尽全力的保住李家在朝中的地位。
而这时候,如若太后能够站在他这边,那无疑是件美事。
可若人没这个意思,却因谢渊将自己请来那今天这顿午膳,便是道天雷,接不好,那就是粉身碎骨。
前些时候,谢渊刚到这涛蕴院,他二人又是立雪醉酒又是烫伤传医,在这宫中可谓也是掀起了不少的风浪。
那之后的一日,太后便命人传了谢渊过去,具体说了什么,赵悯生他无从得知,但有一事他知道,那就是这涛蕴院中,必定有人的眼线。
那么此次太后忽然传了自己过去,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究竟是谢渊有意将太后向着他这边拉拢,还是他一时不查,让哪知老鼠知晓到了什么呢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赵悯生的脑中便以浮现出了无数种的可能,只见他低头皱眉,抚摸着自己左手的虎口处,微微的沉吟了两秒,而后再抬起头时,便又是一张笑脸迎人。
这个时候,眼前这人便是他唯一的线索,可他是太后的人,跟着的是这宫中至尊无上的主子,就凭赵悯生手里这点破铜烂铁,断然没可能撬开这种人的嘴吧,让他抛弃了金山银山,而为自己所用。
既然银钱没用,那么如果想要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有用的,就只能靠旁敲侧击了。
如今赵悯生所需要知道的,无外乎就是太后对于自己的态度,再简单一点,就是她今日忽然兴起叫自己一同过去的原因,那么叫他过去这事到底是谁提起的,便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节点。
如若是谢渊,那么赵悯生这一颗心便可以安然落地,可若是太后提起,他可就要小心些了。
瞧着地上那些无人打扫,散落到各处的落叶,赵悯生轻笑了两声,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
我这还有一事,得多问公公一句,这要让我过去用膳,可是谢督公的主意?毕竟今日是老师的生辰。
那小太监听了赵悯生的话,也没迟疑,便又恭恭敬敬的回答了一句。
哪能呢?是太后娘娘偶然提起,起因好像是因为殿下院里的一个丫鬟。
丫鬟?王起听了那太监的话,立马抬了头,两只眼睛瞪得快要比牛还大,只见他回身在这不大的小院里,细细的扫了一圈,最后才将这眼神放到了院中的枯叶上。
坏了,如今都已是这个时辰了,院中的落叶还无人清扫,定然是这个丫头惹了事了。
赵悯生在宫中虽然一直都不招人待见,但王起却是宫中实打实的老人了,在他的手底下,这帮宫人虽不齐心,但这必要的活计,却也是没人敢太耽搁,如今这院子都快到中午了还没人洒扫,定是这宫人出事了。
今日是谢渊生辰,王起一大早便忙活张罗,一不留神,便将这细微之处给疏忽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阵内疚,愁眉苦脸的给赵悯生递了一个眼神,暗搓搓的往那院中的小厨房指了指。
今日负责洒扫庭院的丫头,是前几日刚调到院里的,原先一直在小厨房烧火洗菜,赵悯生寻着人的指引看过去,对那丫头了然于心。
那日谢渊高烧不退,他去小厨房给人取姜汤的时候,就曾留意过那个丫头,既不老实,又无头脑,还曾当着他的面,骂过他人不如狗,人蠢狗也蠢。
那一日他便知道,这个人不能在他手下久留,可没想到,还不等他腾出手来收拾她,这人便已经给她起了幺蛾子,甚至还将事情闹到了太后那里去了。
赵悯生抿了抿嘴唇,稍微拾掇了一番,便随着人去了寿康宫。
到了宫门口,经那小太监通报过后,赵悯生才终于得以进了门,一入屋内,最先入眼的便是地下跪着的那人,此人身穿着丫鬟的宫服,此前一直在他涛蕴院的小厨房种做活。
太后坐在正位上,谢渊则居下面的客位,老太太的身前放着一瓶腊梅,方才一直在摆弄花草,如今一见人进门,便叫旁边人将花瓶撤到了一边摆着,自己则坐正了身体,冷冷的对人说了一句。
淮王殿下,可瞧好了?这下头跪着的可是你院里的宫人?
第18章
赵悯生如今尚不能摸清楚状况,只能是人家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小心摸索,静观其变。
回太后,的确是悯生院中的宫人。
那太后瞧了他一眼,冷笑了两声。
你认得便好,总不至于说哀家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那丫鬟听罢,还回过头去勾勾唇角,满不在乎的瞟了赵悯生一眼,那一副嘴脸瞧起来,颇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此人是今天早晨,珍妃交到哀家这儿来的,说是你涛蕴院的丫鬟,她见你最近行事诡异,又正值谢渊生辰,便觉得你有行巫蛊之事,诅咒朝廷命官之嫌疑,一时寻不着办法制止,所以便告到了珍妃那里去。
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之中,都是一个极大的忌讳。
谢渊坐在一旁的客座上,双手紧攥着身旁的扶手,目光一直落在赵悯生的身上,一刻都不敢移开。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只要赵悯生掌握其中关窍,便能十分轻易的化险为夷,但难办的是,此事涉及到多方势力,这些人背后的那些弯弯绕绕,谢渊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否都能看的清楚。
而他此时人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即便是他心中看得再清明,也无法告知于赵悯生。
不过好在如今的赵悯生,已不是当初那个胸无城府,任人宰割的少年,重活一世的他既看清了什么叫做手段,也明白了哪个叫做城府。
所以在太后将这说出口的下一个瞬间,赵悯生便十分机灵的抓住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重点,这丫鬟是珍妃的人。
如今这个档口,谢渊方才收拾了章家,让承王这母子俩吃了个小亏,不想才不过几日,她便已经率先坐不住了,还将这主意,打到了赵悯生这里来,打算通过他来敲山震虎。
不过她会打赵悯生的主意,这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自打他从行宫之中回来,这种事情便是时有发生,或是珍妃,或是皇后,不论是哪方有难,总会喜欢拿他出来溜溜,能为自己谋些好处,自然更好,可若是不能,也不用过分担心,反正他这个没什么人在意的皇子,也掀不起多少浪来。
可这一次,只怕是要让人失望了。赵悯生知道珍妃这次吃了哑巴亏,怒火攻心,急于求成,想要报复,可即便是她吃了再大的亏,那也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主意打到太后这里来。
她老人家久居深宫多年,实可谓是这宫中,看的最通透的一位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是她没见过的,珍妃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压根就逃不过她的法眼。
况且时至今日,在涛蕴院中还有太后的眼线存在,真相到底如何,他不信她老人家能不清楚。
哀家所说的没有错吧,这人老了,记性也越来越差,不顶用了。
那太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角,眼神一直飘忽不定,只说了这一句话,视线便已经转了几个地方,且每转一次,都要稍带着瞧那腊梅一眼。赵悯生瞧着她这副顽童般的动作,不由得抿起嘴,偷偷的笑了一下。
太后坐在椅上,百无聊赖的四处观望了一圈,又在最后的时候,瞧见了赵悯生含蓄的笑,那一瞬间她便知道,这小子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两人心意相通,那么接下来的这事,就好办多了。
那丫鬟跪在地上,心里还在为珍妃答应她的银两,而暗自欣喜,殊不知这身前身后这老小两只狐狸,已经暗中将她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