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就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例子。
江时已经在他母亲身上吃够苦头了,并不想在未来妻子身上复制粘贴般再体验一遍。
可是,不喜欢天真的也不意味着就一定要去喜欢恶毒的是不是?
但是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不过分恶毒又不过过分善良,清醒自持聪明自立,既不过分世故成熟,又能够做到圆滑全面,善解人意还坚守本心的姑娘呢?
哦对了,同时还要长的好看。
最起码,江时在京城最上层的圈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能碰见一个合适的。
人人都说他眼光高。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甚至在遇见林穗子之前,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结不了婚了。
但既然不是自己的择偶取向,怎样都喜欢不起来,那又何必耽误了别人姑娘的一生呢。
这是江时自己在感情上的道德底线。
所以也只有他自己最明白,能遇见林穗子,是他人生中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然而偏偏世事无常,原著小说里,不管是哪一世,他都没能抱得美人归。
所以也真的终生未娶,不惑之年收养了一个聋哑男孩,当做继承人培养。
感应星选择了这么一个身份,想必除了拯救小星星,或许还想弥补这位江知青的遗憾。
......
江时写完信之后,塞进信封里粘好,再把信锁进箱子里。
知青点条件简陋,并没有什么柜子木架给他们装东西,基本上都要自己准备一两个装东西的箱子。
江时的箱子不大,里头装的东西也不多。
除了药膏药片药包,就是纸笔,粮票和纸钞分装在几个信封或是夹在□□里的,还有几包比较珍贵且好分的吃食——譬如牛肉干糖果这些。
其余就没了,衣服鞋之类的都放在带盖的手编藤篮里,反正也没人傻到会偷拿别人的衣物。
所以一个带锁的大木箱,打开来统共只装了一小半的物资,完全看不出,这箱子的主人竟然是一个从京城大院里下乡的富贵少爷。
其实江时不是没有好东西,家里也不是不给他寄吃的喝的穿的,只是他都拿出去换粮票换钱了。
入乡随俗嘛。人活的太高调没有好处,还不如换成可储蓄资本积攒起来。
以后万一真的因为伟大的爱情而跟家里闹矛盾了,自己也有足够的媳妇本儿去请媒人求亲。
出门前,江时除了带上烫伤药膏,还拎了一包糖果。
这个礼物乍一看不便宜又很敷衍的样子,但江时是真的认真挑过的。
他把自己行囊里各种牌子各种样式的糖果都拣了几颗混在一起,于是一包糖果里就出现了好几种糖纸,五彩斑斓的非常热闹。
正好和他中午对林穗子说的话对上了。
——糖和糖纸都可以一起给你。
——只是怕你不好意思。
——但为什么现在又直接送糖了呢?
——因为比起怕你不好意思,还是想跟你表达情意的心情占了上风。
......
出院门前,果不其然的,江时被戈书文同志给喊住了。
这位女同志试图用最热切的眼神去表达自己的不经意和若无其事:“江时,你要去哪儿啊?”
“有点事要忙。”
“哦......那你刚才在屋里是写信是吗?”
“嗯。”
“写的是家信吗?”
“不是。”
“那写的是什么信啊?”
男人抬起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措辞简短:“情信。”
“......”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意料。
戈书文愣在那里,张张嘴,老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那戈同志你慢慢看书,我还有要紧事,就先走了。”
本来就是一场被女方硬带起来的尬聊,在江时如此不配合且谎话张口就来的情况下,能聊的下去才是奇迹了。
但因为戈书文同志罗里吧嗦耽误的这些时间,还是让江知青十分“凑巧”地在一个很不合适的时间到达了林穗子家院门口。
来开门的正好是林穗子。
因为她手被烫伤,负责擦药的赤脚大夫冉福特地嘱咐了不能马上干活碰水影响伤口,所以晚饭不用她做了,衣服不用她洗了,林老太唯一安排给她的活计就是:用左手拎着扫把到院子里扫扫落叶。
这个时节,哪有什么落叶。
但林老太坚持,还凶狠地瞪了想要开口反对的大儿媳妇也就是劳芳红一眼,呵斥道:“想说什么都给我憋着,一整天的除了惹事就知道张着嘴巴放屁!半点活不晓得干。你看看隔壁老陈家的媳妇,七个多月大的肚子,还是双胎,不照样去看晒谷场了?满南垣岭哪个婆娘懒成你这样的?给我烧火去!”
“.......”
林老太在家就是绝对的权威,连林老头都唯她命是从,劳芳红又哪里敢得罪自己婆婆,只能灰溜溜地去灶房烧火。
至于林穗子,她也只好拎着把扫帚慢吞吞地进了院子。
心想自己究竟要扫些什么?空气吗?
要是这时候有客人上门来拜访就好了,她还可以帮忙倒杯水或者回屋呆着,省得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只是被太阳的余晖晒得头脑发昏。
——是的,江时的所谓“很不凑巧的时间”,就是林家的饭点。
人家千里迢迢赶过来送药膏,林穗子不邀请他留下来吃个饭都心难安,羞愧之情噌噌噌往上冒。
所以在做作的寒暄和几番来往后,江时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林穗子可以留下来吃饭。
为此,不占底层人民一星半点好处的正直江知青还偷偷往她的围布兜里装了一包糖果。
而后略微唇,笑意浅浅,:“糖吃多了容易老,所以我最近抗糖。”
——你听听,给出了一个多么合理多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啊。
要不是林老太已经从屋内走出来了解情况了,林穗子一定会把那包糖用力塞回到他手上。
“江知青?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进来坐,对了,你晚饭吃了没有,来奶奶家一起吃怎么样?麦子,快去搬张椅子来,再倒杯茶、”
“不用这么麻烦了林奶奶。”
江时连忙摆手拒绝,“我只是来给林穗子送药膏的,还站得住。不过您有什么活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林老太自动忽视了他后面一句话,因为已经被前面半句吓了一跳:“药膏?什么药膏?”
在乡下人眼里,需要涂药的伤口,一定是很严重很要紧的伤口。
而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全都是劳芳红全程简述林麦子时不时插嘴来解释的,言辞间自然偏向她们自己,对于吵架扔火钳和冉福看病的事件,都是模模糊糊一笔带过。
林穗子当时其实想过要不要开口澄清并挑拨一下。
但她后来想,这种事情,自己反驳永远没有比旁人叙述来的更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再等等,说不定就会有帮手呢。
果然你瞧——
“林奶奶您不知道吗?”
“啊?”
“今天下午很早的时候,林婶子和林麦子吵了起来,而后开始打架火拼,林婶子一怒之下用上了火钳,差点砸到林穗子的脸。我记得当时动静很挺大的。”
男人一脸诧异,无辜极了,“怎么,这些事情,您都还不知道吗?”
——果然你瞧,神助攻这不就来了。
第99章穗穗有今时
劳芳红和林麦子吵嘴打架,结果不小心伤到了旁边无辜群众林穗子的手——这件事,林老太是知道的。
冉福知青正好路过,帮林穗子看了看伤,并且顺手涂了药膏——这件事,林老太当然也是知道的。
毕竟劳芳红复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林穗子就在旁边听着。
虽然可以避重就轻模糊重点,但也不能空口白牙地胡诌和骗人是不是。
但或许是因为江时拿过来的药膏质地太厚重了,涂在林穗子手上能把烫伤盖得严严实实的,完全瞧不出原本触目惊心的恐怖模样。
再加上劳芳红很有技巧的避重就和林麦子这个重活了一世的人在旁边打配合,当时林老太听完,其实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
最多也就是气大儿媳妇是个惹事精,把知青那边的冉福也招来了,简直就是丢脸丢到家外头。
但不管如何,劳芳红还大着肚子是个孕妇,而林麦子下午才因为中暑在田里晕倒了,有些重话是不好说的,也不可能动手打或是饿着她们不让吃饭。
乡下孩子成天上山下田的,不受点伤都过不去,既然林穗子自己都闷在旁边不说什么,林老太自然也不会把这点小烫伤当回事,安慰了几句乖囡囡受苦了,这一场纠纷也就这么过去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事情不是那么严重的基础上的。
当京城来的文化人.大队书记的得力副手.勤劳正直脾气温和的好后生.村里大名鼎鼎的江知青,都亲自带着药膏上门说要给林穗子“治疗伤口”的时候,场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最起码,林穗子敏锐地发现,在江时微微诧异地说完那句话后,自己阿奶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锅铲,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怒气冲天随时要揍人的状态。
虽然看似是在心疼她为她而生气。
但林穗子很清楚地明白,比起自己受了“重伤”,真正惹怒阿奶的应该是“果然丢脸丢到家门外了”这个事实。
江时江知青,善良平和热心肠的江知青,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短短几句话,精准点中了阿奶的窍穴。
林穗子握着扫把,抬眸看了他一眼。
眼睛里带上了几分困惑,隐藏在她懵懂的表情和无辜的眼神之后,是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的审视。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扬起唇,回了她一个温暖的笑。
他的面容依旧英俊,眉眼弯弯,把手里的药膏递给她,指尖碰到手腕,和他的笑容一样暖。
仿佛能顺着她的烫伤渗入骨髓,一点点融化掉她藏在面具下的警惕和冷漠。
真狡猾。
真聪明。
......
因为被林老太盛情邀请,江知青实在无法婉拒,最后就真的留在了林家吃晚饭。
当然他并没有白吃白喝,除了偷偷塞给林穗子的那包糖,江时还去隔壁家“换”了只鸡,就当是在林家吃饭而感谢他们的加餐。
在饭桌上,江知青无可避免地被问到了今天下午在院门外目睹的“火钳战斗”。
“小江知青,你不用怕,老实跟奶奶说,有什么就说什么啊。”
江时微微垂眸,嗓音清淡,看上去无辜又为难:“林奶奶,我口舌笨拙,不善言辞,有什么说什么的话,容易措辞不当,一旦言谈有失,让您误会了谁就不好了。”
一句短短的话,他用了四个成语。
说的还是极不标准的方言,饭桌上的人都听得半懂不懂。
——毕竟像林穗子这样稍微有点文化的,因为是个女娃,是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的。
她又不愿意捧个饭碗到院子里或是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吃,总觉得这样在江时面前很丢脸,就干脆坐到灶房门口,一边看夕阳一边听里头的对话。
哪怕鸡肉再香,也坚称自己不饿。
林麦子在她旁边捧着饭碗吃饭,因为整只鸡都烧了,她也被难得分到了两块鸡肉。
她一边啃,一边把骨头“噗”地吐到地上。
骨头滚出去老远,院子里的老黄狗立刻汪汪叫着跑过来,把鸡骨头叼在嘴里。
林穗子蹙蹙眉,小声提醒她:“你就不能等把饭吃完再把倒掉碗里的骨头吗?”
林麦子瞥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吃完再把骨头倒掉?直接吐在院子里狗又不是不会过来吃。”
“......但是这样很不雅观,有点难看。”
“我本来就只是个村姑而已,要那么雅观做什么?”
林麦子似笑非笑,半嘲不嘲,“难道我们不吐骨头,就能变成江知青他们那种高级的城里人了吗?”
“......我没说要你变成城里人,我只是说这样的做法不好看。”
“我本来就不好看。”
林麦子继续吐骨头,伴随着“呸”的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指桑骂槐,还是单纯表达内心,“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活成什么样。反正我学不来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虚伪的要死,真变成了那样,才膈应人呢。”
“.......”
好吧。
林穗子不说话了,移开视线,也不跟她吵,也不再看她。
静静听屋里头的人说话。
人为什么会跟别人吵架斗嘴呢?
一是为了痛快。
二是为了达成目的。
和林麦子因为这样的小事吵架,赢了不会感到痛快,输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观。
且不论输赢,都没有达到任何目的获得任何利益。
所以这样的事情,林穗子选择直接放弃。
在林麦子看来,林穗子是哑口无言暗自受气,现在心里一定难受的要死。
但林穗子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不争辩,单纯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和口水,心情根本没起半丝波澜。
说实话,林穗子和林麦子这对堂姐妹,在处事三观上完全不同,哪怕没有许卫东这个人,哪怕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和矛盾纠纷,也不可能成为多么交心多么要好的姐妹。
这一点,林穗子很早就看明白了。
但很可悲的是,林麦子重活了一世,依然没懂。
她们的交流从来都不在一条线上,甚至都不在同一个面上,就像是两个世界两个空间的人。
譬如屋内的江时和林家人——
屋内,林老太夹了一块鸡肉给江时,强势地表达自己的权威,“放心啊,小江知青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有林奶奶在,谁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也是江时对林家人最大的困惑。
gu903();他以前一直觉得,类似于家里人内讧这样的“丑事”,应该是要关起门来自己内部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