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素点点头，顺便放下了一直在把玩的铭牌，稍微侧了一下身体，使得T博士不能直面他的脸。

T博士观察到他的小动作，心下明了。

这是抗拒问话的下意识反应。

她语气循循善诱：隐私权保护是人类特有的东西，AI法案中没有隐私权这一说。换句话来说，AI必须对人类全面坦诚。

如果邯素拒绝回答，那说明他自我意识已经脱离了AI范畴，往人类方向靠近，已经具备III级智能所需要的高度自我化特征。

而当今联盟对于无控制状态的III级智能AI，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条是强行植入控制芯片，使得AI服从于人类。

或者就地销毁。

T博士在试探小电脑。

邯素沉默了半晌，在或明或暗的一众目光注视下开口：不是为了保护我的隐私。

是我和你们都无权侵犯裴旭的隐私权。他说：你们真想知道他主动和我说了什么，可以自己去问。

简直油盐不进。

T博士很细微地皱了一下眉。

外头实验室里的一帮盯着监控屏幕的专家，都低头在刷刷地记录信息点。

被观察者思维仍是趋于机械化，并未表现出情感类倾向。一个专家开口。

也没有表现出对自身个体的伪人化认知。

也就是目前测试来看，邯素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类。

这也许是件好事。毕竟低智能的AI是不会把自己当成人的。

专家们都松了一口气。

书房里，T博士这次没有再跳开话题。

她思索了片刻，问邯素：我可以把你的行为，解读为袒护吗？

邯素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袒护的意思。

系统词库里倒是有这个释意，指出于私心而无原则地支持或庇护某一方。

但是他刚才是因为私心所以毫无原则地庇护裴旭吗？

邯素觉得自己被绕进了一个怪圈里。

为了避免被察觉出类人化思维，邯素把裴旭的隐私权搬出来当挡箭牌；同样，因为邯素提到了裴旭，所以T博士说他具有人类的特有思维袒护他人。

一个两相矛盾的逻辑悖论。

系统无法处理逻辑悖论，邯素陷入了茫然。

T博士唇角的弧度扬了起来。

高速运转的系统让邯素清丽的脸颊染上了一丝绯红，他手肘撑在桌面上，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T博士继续问：你为什么会袒护元帅呢？你不是讨厌他吗？邯素，AI的逻辑思维可不会是这样矛盾的。

人类才是矛盾的个体。

邯素抬起头来，他面容雪白，愈发衬得瞳孔幽黑，顿了半晌，他才开口说：我

嗯？T博士很有耐心，或者是一番交锋后等待胜利到来的坦然。

邯素：裴旭是我的管理员。

什么？T博士没听懂。

邯素重复了一遍：裴旭是我的一个系统管理员，依照系统里保留有的管理员条例，我必须保护他。

T博士：你说真的？我怎么没听元帅提过？

邯素面不改色地开始编瞎话：因为他也不知道，是我私自接入他的信息。

T博士眼神狐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邯素笑了一下：在我们那个时代，没有管理员的电脑容易失控。

T博士心道，这不就是和现在必须植入的核心控制指令一样吗？

要是邯素已经有了管理员，那岂不是不用担心他会失控了？

前提是

我不太相信你的话，如果是真的，怎么证明？T博士冷静道。

邯素坦然自若：管理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违抗他的命令。

T博士又问：你有几个管理员？可否由你主动解除管理权限？

邯素低下头，T博士没有注意到他唇色有些苍白，邯素说：一个核心管理员，三个普通管理员权限。接入后只能双向解除权限。

核心管理员是什么接入权限？T博士紧跟着问。

邯素摇摇头：系统保密条例限定，无可奉告。

T博士有些遗憾，她不带希望地随口问了一下：那我能当你的普通管理员吗？

邯素突然呛了她一句：您认为呢？

T博士笑着摇头，看出邯素不太情愿继续谈话，也说：行，那就这样吧。

她站起来，请邯素在书房里再呆一会儿。

邯素安静地在书房里又待了半个多小时，期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只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发呆。

逻辑思维机械化，语言能力尚可，情感表达未达到III级，没有表现出伪人化意识，初步判定为II级智能。危险评级为低级。等待后续观察。

T博士在实验室里，拿着厚厚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迅速扫了几眼，而后放下手，开口说：先别急着定论，还剩最后一关。

邯素总算被带了出来，T博士说感谢他的合作，要带他参观一下这个联盟最前沿的科研楼。

邯素跟着T博士慢慢沿着走廊边走边看，T博士给他介绍了很多前沿的技术，最后两人来到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前，T博士说：接下来要请你看一些资料片，也和你的身份有关。

屏幕亮起来，开始播放画面。

邯素看见了裴旭。

画面中的裴旭穿着军装，白色衬衣配黑色长外套，肩上的星章连着银白色麦穗流苏，一路垂到腰际，淡金色的袖扣闪闪发亮，整个人似一柄出鞘的锐剑，明烈似火，锋芒毕露。

邯素站在屏幕前，变幻的光线落入他的眼眸里，破碎成浮影。

接着他看着裴旭干脆利落地用一柄长.枪击毙了一个人。

那个人倒下来，被子弹灼出一个洞的胸口却没有流血，邯素看见里面都是被毁坏的精密机械。

裴旭杀了一个AI。

你在想什么？T博士在旁边问他。

她在试探邯素是否有人类的情绪波动。

邯素转过头，他盯着面前这个表面上很温柔的博士，慢慢开口：

你们合成的视频有漏洞。

T博士一怔，随即笑了。

她关掉电子屏幕，把邯素带到楼下，邯素看见裴旭正百无聊赖地在广场上闲逛。

交给你了，T博士亲切道，可能要麻烦元帅一段时间。

裴旭低头看看这小电脑，随意嗯了一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评定等级是？

II级。T博士回答了他的话，然后说：有待观察，不要让他离开监控范围。元帅，科研院还有些事情要告知您。

T博士和裴旭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裴旭回来的时候，在邯素面前微微弯下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

邯素其实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

邯素：他们给我看了你杀AI的影像。

嗯？裴旭怔了一下，随即释然：我没杀过AI。他们是在骗你。

gu903();邯素低下头，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