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幸村。”丸井朝幸村笑着眨一下右眼,“没有死角。”
“精市能重返部里的几率是100%。”柳手上没有笔记本,只是默默站在幸村右后方,如同在部里一样的跟随。
“啊。”幸村和大家依次握手,“我毫无死角。”[这场“比赛”,我会赢的。]
目送已经穿戴好的少年被送进那道门,场景被一帧帧放缓,神经不自主地紧绷起来,却又抱有无限的期待,谁也不希望这是最后一面。手术室的红灯亮起,门外是幸村父母和准正选一行八人。
安纪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抽噎,尽她所能忍住泪水。明浩搂住爱人想要给予她力量和勇气,心中的自己仿佛在那受审的囚犯。是啊,囚犯,对自己签下同意书的责任,是罪是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后就将迎来宣判。
幸村在手术室中,聚集的光线有些晃眼,助手进行的麻醉渐渐起效。永井医生只露出一双眼在外面,身边是同样装扮的助手们,他们站在手术台边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幸村这时已经坦然,甚至还有些好奇,他现在脑中完全放空了,什么事都没想,也没什么事情做,只好盯着永井看,永井回过身正好撞上幸村还黏着他的目光,眼睛微眯,是笑起来时所呈现的温柔与平静,由此表现出的沉着安抚着他小小年纪的病人。
之后,意识渐渐模糊。好像比赛连下五盘那样,眼前一片白光,向来灵敏的双耳也听不清话语,只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好漫长。]
当手术室前的红光变为绿色,幸村父母第一时间上前询问。已经摘下口罩一边的永井刚从门里出来就被正常性堵截。
“不必担心,很成功。”
“万,唔唔......”最先反应的切原刚叫出一个音节就被柳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手臂又因为主人的心潮澎湃而用劲,勒得切原唔唔直叫,被咧着嘴不绅士地笑起来的柳生解救。
丸井当然知道医院里不能乱叫,于是他表现激动的方式是跳起来抱住桑原亲了一口脸颊,然后转到一边从仁王身后往他背上跳,而桑原在惊喜与惊吓双重敲击下成功脸红僵直,被同样无法发泄的岛津抱住使劲拍背。
平日里那句“太松懈了”没有出现,因为以往的发声者也在那兀自闷笑呢。
安纪眼里还闪着泪光,也许是知道自己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有些怪异,正用双手捂住脸。明浩迎来好的判决,将自己无罪释放,抹着脸搂着安纪往门旁挪动,好让一场手术下来劳累的医生们去休息。
当再次清醒过来时,看到床边母亲的喜色,幸村知道他赢了,一如既往。
伙伴们已经在护士的规劝和家人的催促下无奈回家。明浩也是,被一个催稿电话叫走。而空寂的病房里充斥着希望,他夺得了重新站上网球场的可能性。
一次新生,他会好好把握的。
准正选一行找机会又来看望过幸村一次,他才刚拆完线,创口处贴着药味的胶布,大家待了半小时就被明显心口不一的呵斥推拒。
“没有三十几号人全来已经很好啦,幸村。”
幸村被这句大胆的发言气到,笑得十分危险:“呵呵,你们大可以试试。”
被威胁的仁王在嘴里倒腾了下舌头,弓着腰躲到柳生身后,柳生顺着台阶给仁王收拾烂摊子:“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马上就地区预选赛了,我们总要向你来汇报一下。比如,新生状况、比赛之类的吧?”尾音中的暗示显而易见,左边的丸井和岛津朝柳生比出隐晦的大拇指。
“莲二一个人不可以吗?”被点名的柳双手背到身后,他很纠结:应该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呢?
“细节方面总是我们这些接触过的才观察得到。”
“......好吧。”幸村松口了,“不过只能我同意之后才能来,我会和真田联系。”
“当然,平日里不会来打扰的。”完成重大使命一般,柳生在切原的一脸崇拜下感觉良好地推推眼镜。
幸村的术后恢复很顺利,这或许得益于他之前运动员的体格,和意志。他的病例已经完全转至永井手下,这位慈眉善目的医师最近比较苦恼,因为他有位八面玲珑又不太严格遵从医嘱的病号。
“术后复健工作与术前治疗是同等重要的,幸村君。”[现在还不是任性的时候。]
“是的,我能明白。”【所以只是多了一点点量。】
“任何事情都应该循序渐进,尤其关乎身体的情况下。”[一点点也不行。]
“可是这样我的复健时间将持续到今年第二学季。”【身为部长,赶不上这赛季的比赛,说得过去吗?】术后恢复期一个月,正常复健期保守估计三个月,更何况他还要恢复到生病之前身体素质,以及球感。
“这已经是最短时限了,如果幸村君想比赛,以我的经验得到年底才行。”永井知道幸村在想什么,他没有妥协,“明年的青少年联赛还是赶得上的。”
“连您都做不到缩短这个时限吗?”平淡的语言中暗藏尖刺。
“很抱歉,幸村君,我得提醒你,按以往的病例统计,正常复健同样会有3.76%的复发概率,并且情况会进一步恶化。”永井尽量使用不那么咄咄逼人的词汇,“如果你太过着急,这个中彩票的概率会直线飙升为神奈川夏季下雨的概率。”
“......”
“幸村君,其实我不想再为你做一次手术了,你能明白吗?”作为一个医生,他得为病人的健康负责。
“但是......永井桑也说了只是一个概率而已。”
永井气笑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人。运动员患者们通常渴望的是无复发的必然,而非因没有必然复发生出侥幸心!
“幸村君,我必须郑重提醒你一点。”永井已经顾不上照顾幸村的心情,“运动员的身体是很强大的,但也是最脆弱的。而按你的情况,第二次发病绝对没有第一次这么好处理,疗程也不会这么短。哦,第一次也不简单,是吧?你尚且未成年,所以,还望珍重。”
“......”
没有得到应答的永井只得自顾自合上笔盖离开病房。明白不代表理解,他觉得按照正常情况复健是完全有利无弊,不是吗?身体健康是运动竞技的资本。
而对于幸村,先前信誓旦旦的意想被现实撩拨而动摇起来,如此之快。
“劫后余生”的人呐,总有一种侥幸与惶恐相结合的心理。他们会觉得自己下一次能逃过相同的劫难,却又对“复发”这种情况抱有隐隐的恐惧与抵触。
幸村很理智,不太具备轻易就热血上头的中二,只不过,少年人心中的天平和成年人是不一样的。
饱经挫折的大人们,棱角已经被打磨地圆滑了。他们眼中自己,或者说个人的秤值在不断加重;集体责任一类,如同被锈蚀的砝码,虽然看起来在不断膨胀,实则变轻,变旧了,被现实的小手抖一抖,立马就能散落不少碎屑。
十五岁少年心中的砝码仍崭新亮丽,如今他的天平左边放着大大的一颗网球,右边不断地添加土黄色不同秤值的小铁块,身为部长的责任,队友对他的期待,身后的部员们......
原先不动如山的天平开始颤颤巍巍地减小倾斜角度,动摇到最后,终究还是,没能抵过那硕大的网球的重量。
做下决定的那几天,充斥心间的愧疚让他抬不起头来,除了复健时折腾自己,这种苦恼实在没有宣泄的出口,他甚至无比庆幸藤原前辈没有来医院里看望他,并且祈祷着那稳健的脚步声之后也不要到来。
似乎也只有满园鲜花和孩子们的欢笑能轻轻抚慰他打了死结的愁肠,让他稍稍意识到:啊,春天到了。
复健的日子有些枯燥,不似挥拍那样幸福。幸村暂时还走不稳路,平地摔这种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技能”在主人并不情愿的态度下被动点亮,而这种时候,一般都会有一位“英雄救美”的重要人物出现,比如主人公的好伙伴?或者剧情攻略对象?再复杂一些,马上要弃暗投明的之前产生矛盾的小小反派兼对手?
很遗憾,只是位一只脚跨入中年群体的陌生大龄青年罢了。有力的臂膀直接拦住幸村前倾的趋势,并熟稔地将他迅速扶正,再自然收回右臂。
“谢谢。”白大褂显示着好心人的身份,幸村需要微仰起头才可对视。长着些络腮胡和唇须的青年有些显老,不过双眼流露的欣赏与关怀让幸村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我认识?]
“哈哈,要小心些,别总是低着头,幸村君。”像进行再正常不过的例行嘱咐,医生说完后转身离去。
“......”他刚刚应该去仔细看看左胸的铭牌才对。
第63章浪里个浪
新学年开始时,又一批一年级生入部,并且成功与柳一年前2.1%的概率预测对应:这一届确实没有出彩的新人,连根独苗苗都莫得。
在此情形下,真田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他心中恪守与幸村的约定:要维持常胜,立海的常胜,自己的常胜。
于是新生们遭了秧,亲自下场对练的真田不是谁都能适应的,他们同样不能适应那满满一页纸的训练内容。
#真的不会练出事吗!#
而现在是正选选拔之后,新成员们的战绩并不理想。
赛季开始前的准正选选拔赛被真田缩改为正选选拔,暂时失去顶梁柱的立海迫切需要崭新且完美的战绩来证明自己毫无问题,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因此地区预选赛、县大赛给预备队员吃经验这一项目被真田果断砍掉。
做完基础训练的丸井找到仁王,就着网球场边略显拖拉的长队吐槽:“这三年的灵气是不是被我们那届吸光了啊?”
仁王斜靠着右臂:“大概,盛极必衰,puri。”
“诶?那不是很危险?”
“放心好了,以前不是没有过。”
柳生走来表示忧心:“所以,要怎么和幸村说?”总不能把实情说出来让幸村糟心吧?
“......”丸井看向仁王。仁王把辫子勾到身前拉了拉:“别的不提,你们觉得在幸村面前说谎可行吗?”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才让你想办法啊。”
“piyo.”仁王坐在地上伸长了腿,抬头朝丸井看。丸井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讨好般坐下来给仁王揉腿。
“其实嘛,报告新生情况只是我们去探望的理由而已。到那之后,只要能转移幸村的思考方向,让他关注别的事情就行了。”这时柳出现在仁王身后,静听这位“欺诈师”的主意,“而且下次还可以用这个理由去看幸村,到时候新生素质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啦。”
“关键是‘别的事情’有没有足够的分量。”
“没错。”仁王点点头,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柳生的声音,赶紧起身,“参谋啊。”
柳正停笔忖思:“继续。”
“值得幸村关注的无非那几样:部员实力、状态,比赛...小海带。”四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们的后辈身上。
挥拍的切原只觉背后一寒,抖了抖。[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五月底地区预选赛,立海的战绩是全胜,且未失一局。总算给某些小报刊回了一巴掌。
神奈川县大赛临近,真田要监督训练,自己的那部分实战练习也不能放下,从前的老部员们都相当自觉,可是新生不一定有那觉悟。即便柳和正选们在旁协助,开学以来他还是忙翻了天,立海常胜的压力让他时刻感到逼仄紧迫,不过常年通过书法剑道磨炼心境的真田并不会退惧。
而在比赛中稳坐单打三锁定胜局的二年级王牌切原·没人管·赤也这时开始飘了,可劲儿浪起来。
比如某一个土曜日他大清早起来,昏昏沉沉地背起网球袋去练球睡过了站,并在车站终点被无奈的司机先生叫醒并委婉地请下车去。切原拍了拍额头,惺忪着眼从兜里拿出铃响的手机。
【赤也,你在哪里?】熟悉的嗓音立马让切原的睡意消去大半,他四处张望了一阵。
【柳前辈?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诶。】
那头的柳沉默着深吸一口气,暗道秋后算账。【四周有什么路牌标志吗?】
【好像是个学校,不认识。】
【你,还记得今天有练习赛吗?】音调低了几度。
【啊?今天有练习赛?】还未完全清醒的切原没听出那分危险。
【你现在赶过来还来得及。】无论这颗独苗苗表现得有多成熟多靠谱,本性难移,柳觉得自己早该认清现实的。
【赶不及了吧?前辈们很快就能解决的。】
【......你到底在哪?】
【那个...我看看...】切原从车站沿着围墙走,终于看到校门口的标志。【啊,这里写着的,青春学院。】
【......】[你究竟是怎样才会坐车坐到东京去!]【赤也,我把路线发给你,两个小时之内回来,否则我会向幸村报告你今天这番错过了比赛的“奇遇”。】
【诶!不要啊柳前...辈。】
“阿勒,不要挂我电话嘛。”[完蛋啦!要是让部长知道我又错过比赛......会禁赛的吧?]“这个......马上就要关东大赛了,正好让我来调查一下青春学院!”[没错,就是收集资料,嗯,才不是公交车坐过头还错过练习赛。]
切原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进到陌生的学院里。兜兜转转随着网球的声音找到青学训练场,他绝对不会像开学那样被某类人骗第二次了!
青学一年级们正在挥拍、捡球、整理运输球框,二三年级部员在做训练之前的准备活动。
河村、不二已经开始对练,击球的力度和精准度让切原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啊,还不错嘛。”[相比起上次准决赛舒服很多的感觉。不对,按部长的说法应该是:动作好看起来了呢~]
“嘿嘿......”切原干笑两声,不太能保持下去。距离上次部长和他对练已经有多久了啊?练习的时候真想看到部长披着外套站在场边,哪怕他会收到“姿势太难看”、“勉勉强强吧”之类的评价。
部长也有好久没有夸他了。
说起来......
“对了,手冢桑呢?”他得赶紧侦查才对!
“嗯,不错呢不二君。”记者芝纱织正对着青学的正选狂拍照片。
切原好奇地看着这位兴奋地按快门,好像丝毫不担心胶卷浪费的女士:“什么,其他学校的间谍?”[经理?还是教练?]“看起来怎么都像阿姨啊......”
对年龄称呼十分敏感的芝女士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去质问冒犯者对她的错误称呼:“刚才你叫我阿姨,是吗?”
“啊?”[二十多岁不叫阿姨,难道叫姐姐?]
“我说,不要以为你是国中生,就可以叫二十来岁的人阿姨!”正要进一步纠正的芝被她的上级井上桑一个电话叫走,走前撂下狠话并且拍了张照片留底,“由于紧急事态,今天就先放过你,但是下次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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