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窝在阳台的躺椅上,百无聊赖打了会儿游戏,忽然想起来昨天嘉兰给我的名片。
名片不知道放哪里了,不过幸好我昨天及时存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嘉兰接起来:“哪位?”
“我是向希,昨晚见过的。”我说明了来意:“你走之后,挽挽也跟我介绍了你说的那个宣传片,我挺感兴趣的,想试一试。请问什么时候方便去试镜呢?”
嘉兰道:“啊?试镜啊?现在不行,我今晚要参加一个岛上的慈善晚会——不是你们家挽挽办的吗?我现在回不去,等我回去了再亲自领你过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行,褚泽说了让我亲自带你过去的。”
嘉兰说了这句话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低声骂了一句。
“跟褚泽有什么关系?”我开始怀疑这是一个阴谋,谨慎地发问:“这个宣传片不是你家公司投资的吗?褚泽没插手吧?”
嘉兰道:“跟他是没关系,但是他听说了艺术顾问是挽挽的老师,就让我联系你去试镜。上次在酒吧本来我就该给你递名片了,但是我当时看挽挽打架被吓懵了,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后来褚泽还打电话专门说我来着。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知道褚泽为什么非要我瞒着你,我现在都告诉你了,你千万别让褚泽知道啊。”
我沉默着,忽然想起之前褚泽随口说的,要想办法让我见单挽的老师的事情。
我以为他只是随口哄我的话,过了这么久,更是早就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褚泽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我每次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的时候,他总能瞎猫撞上死耗子,做出一些很戳我心的事;可当我对他稍微改观,决定对他态度好一点的时候,他就能在下一句话就原形毕露,让我知道他还是那个自私又可恨的混蛋。
而且他也真够自恋的,难道是因为瞎了眼喜欢他的人太多,让他以为自己真的魅力四射了?怎么会因为单挽胡言乱语的几句话,就觉得我喜欢他了?
我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从嘉兰那里得知,面试的地方是她爸爸的公司,因为面试的人数太多,所以这几天下午都有人在。
我到了前台,填了登记表,一个小姑娘把我领到了等待区,面前还排着十几个人,等到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
旁边的人把我推醒:“你是向希吗?在叫你的名字呢。”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走进了房间,看到一张红木桌子后坐着几个人,估计是嘉兰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见到我进来,他们都面带微笑,对我点头致意。我一眼扫过去,只看见一个人没有抬头,是一个外国的老人,胡子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遮住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我就知道了,这就是单挽的老师,被誉为“二十一世纪的毕加索”的艺术大师,柏格。
分明刚才来之前我都没有太紧张,但是学画画的,谁没临摹欣赏过他的名作?乍一见到本人,我还是有了一种粉丝见到明星的激动。
有人提醒我:“先做个自我介绍。”
“我是向希,”我冷静下来,缓缓道:“其实我今天来不是面试的,我不是演员,也没有一个想当演员的梦。我是个不入流的画家,现在也已经不再拿起画笔了。”
柏格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鼓起勇气说:“但是我很崇拜柏格老师,不论我现在是不是还在继续画画,我都很崇拜老师,今天来就是想见老师一面,算是给我画画的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柏格问我:“为什么不再继续画了?”
“因为我画得不好。”
“那你是真的喜欢画画吗?”
“喜欢。”
柏格端详了我一眼:“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出你对任何事物的热爱。”
我沉默着,思考他的话,还没想明白,就听他话锋一转,道:“我想问你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我有一个中国的弟子,他的名字是单挽,前段时间他给我看了一幅画,画里是一个年轻男人,他画的,是你吗?”
“如果画的是一个人在睡觉的话,”我说:“应该是我。”
柏格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我问其他人:“请问我需要试戏吗?”
“又不是拍电影,宣传片而已。”有个人道:“就是看看谁的气质比较符合,我看你就很漂亮很有灵气嘛,这样,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们面试完所有人,再商量商量最后的人选。你的面试就到这里了。”
听起来像是变相的逐客令,如果不是看在嘉兰的面子上,想必他们的态度也不会这么温和。
我最后看了一眼柏格,心想,又被我搞砸了。
我到底在奢想什么?难道指望自己能有单挽一样的好运气,被顶级的艺术大师一眼就挑中、收为弟子?
封笔就是封笔,画得不好就是画得不好,每个人都要学会承认自己的无能。
晚上我快要睡觉的时候,单挽给我打了个电话,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向希哥,你今天是不是去面试了?”
嘉兰嘴巴这么大吗?这会儿就嚷嚷得单挽也知道了?
我有些好笑:“对啊,不过应该没戏,你别关心了。”
“怎么会没戏?向希哥长得好看气质又好,你都选不上还有谁能选上?”单挽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老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还特地提到了你,我就求他能不能让你当宣传片的男主角,老师说本来今晚开会就定的是你。”
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我,反而让我有一种不真实感。
“可是,可是今天面试的时候,我根本没说几句话,表现也不好……”
我忽然想起了柏格老师问我的问题,关于单挽给我画的那副画,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是单挽的那副画打动了他,才让我有了这次跟着他学习的机会。
过了半个小时,我果然接到了嘉兰的电话,她通知我下个月去巴黎,拍摄宣传片。
第51章
得知这个消息,我有些睡不着,半夜出去顺着马路闲逛,城市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富有生机的,现在竟然还有不少年轻男女在外狂欢,笑声和唱歌声混在一起。其余沉默赶路的人,都裹紧了自己的衣服,路过这群因青春而显得有些疯癫的年轻人。
我看着夜幕里的一个个人,忽然灵感迸现,手指发痒似的磨了磨,又因为没有画笔在手,只能无奈地攥紧了。
要不然就逛到天亮,然后再去吃一顿丰盛的早餐,没有褚泽我也能吃上早餐。
不知道走了多久,脑子里像是煮沸了水的锅,很多想法都挤在一起。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好几条街,面前就是我住的小区。
走进小区,上了电梯,等站在门口的时候,我本想伸手输密码,忽然发现门已经被开了一条缝。
我瞬间头皮发麻,开始回忆上次走的时候有没有锁门。
没等我回忆清楚,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正朝玄关处走来。我迅速蹲到鞋柜后面躲着,手里拿着手机开始打110,一边紧张地听着拨号的声音,一边死死盯住门口,手心里都是冷汗。
门被轻轻推开,我本以为是小偷,却在不期然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我赶紧把还没拨通的报警电话给挂了,站了起来。
苏简安看着我,面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尴尬神色。
“上次的玫瑰花是你送的?”我跟他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在茶几上比划了一个大概的位置:“好像是在这里吧,插在花瓶里面的,挽挽气得把玫瑰和花瓶一起扔了。”
“是我送的。”
我想起那次发朋友圈的时候,苏简安还点了赞,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点这个赞了。
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拣出了两瓶唯一没有过期的矿泉水,放了一瓶在苏简安面前。苏简安拧开了瓶盖,递给我,我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喝。
然后我趴在地毯上,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又扒出了一袋芒果干,拆封了递给他:“吃一点?”
“我不吃,”苏简安看着我,叹气道:“你又没吃晚饭?你还有胃病,不要这么糟蹋身体。而且你已经很瘦了,不用减肥。”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默默吃芒果干,半晌才回他:“又跟你没关系了。减肥是为了好看,我想自己看着高兴,我男朋友看着也高兴,不行吗?”
苏简安不说话了,我忽然有些难过。
在前几年,如果有人告诉我,我有一天会对苏简安冷言冷语,并且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男朋友,我肯定觉得这种事是天方夜谭。但这就是现在正发生的。
“我已经把门换密码了,你怎么知道密码的?”我不再跟他闲聊,直接进入正题。
“上次喝醉的时候,看见你输密码了。”
我笑了一声:“原来你之前说自己喝醉酒就什么都不记得,都是骗我的。那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一边操我一边说自己喜欢挽挽的事吗?”
苏简安的脸色苍白了许多。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他艰涩地开口:“我只记得你换了密码。因为之前密码是我的生日,你突然换了其他的,我有点惊讶,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都分手了,当然不会用你的生日当密码,有什么惊讶的。”
他的眼神黯淡起来。
“对,都分手了,早就分手了。”
“我今晚还会再换一个密码,我不想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要过来,又来过几次,但你以后不要来了。”我四下扫了一眼,画室锁了,倒不担心他能进去,只是其他地方还有一些不能让他看见的东西。“你在这里没有乱翻什么吧?”
“没有,我只是过来看看,什么都没有碰。”
是,他上次送花被我公开在朋友圈处刑,所以这次干脆连花都不送了,孤孤单单一个人过来,又孤孤单单一个人走。
我在地毯上一点一点挪,挪到了他的腿边,靠在沙发上继续吃芒果干。
然后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看的,之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让你过来一趟你就推三阻四,现在分手了,你倒是一天比一天来得勤。你说人是不是都那么贱啊?”
他缓缓说:“是挺贱的。”
我从下面去看苏简安的脸,他低头看着我,眼神沉静。
我刚想问他看我干什么,他就也跪在了地毯上,俯身吻上我的唇,我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却被他扣住按在沙发上继续吻。我睁着眼被他吻着,胸腔里的怒火几乎烧到肺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苏简安却只是闭着眼睛吻我,那种虔诚的表情,好像我是他梦寐以求的宝贝。
我的怒火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吻了多久,苏简安才放开我,有银丝黏连唇边,我下意识地舔掉了,怔怔道:“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嘴里的芒果干吃掉了。”
苏简安跟我一起坐在地毯上,还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很温柔地说:“不知道,也许是我吃了吧。”
然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我后知后觉地,忽然甩开了他的手,嚯的站起身:“滚出去。”
苏简安慢慢站起来,看了我几眼,眼底满是晦涩的情绪,没有解释,只说:“那我走了。”
我下方的肋骨忽然有点疼,我以为是被苏简安气的,但那痛越来越剧烈,我弓着腰坐到沙发上,仔细感受了一下,才发现疼的不是肋骨,是胃。我有点恶心,扒着垃圾桶吐了一会儿,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苏简安听到动静,连忙返回来,却没敢过来,低声问:“你怎么了?”
天呐,刚被苏简安吻完我就吐,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恶心他吧?这也太伤他自尊了。
我勉强解释:“应该是胃病突然犯了,你去卧室的抽屉里帮我找一下药。”
他连忙进卧室开始翻找,可听到抽屉被拉开的声响之后,却迟迟不见他出来。我有些奇怪,捂着胃往卧室里走,扶着门框虚弱地说:“你找到没有?”
苏简安让开了身体,我看见他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一摞纸条,被夹子夹起来,最上面的纸条还晕着泪痕,揉得皱巴巴的。
上面的留言是:“希希,是我的错,抱歉。我们都忘了昨晚的事吧,我会补偿你。”
这是上一次苏简安喝醉酒睡了我之后留的纸条,被我扔进垃圾桶里又捡了回来,同这十年来苏简安给我留的纸条一起存着。这个可耻的习惯,让我当初卑微的心思,现在完全剖白在了苏简安的面前。
“你别误会,”我说:“收拾得这么好,是因为我准备扔了,要不然你待会儿走的时候顺便帮我处理了吧。”
苏简安的背绷得像根快要断的琴弦,他没有听我的辩白,只是沉默着拉开了下面的第三个抽屉,里面都是苏简安这些年送给我的东西,甚至连高中考试时候借我的一块橡皮,都被我封在小盒子里,标注了日期。
我感觉胃更疼了。
第52章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线微亮的光远远地横在楼房上,月亮还未完全隐下去,剩下团模糊的影子。秋季,天亮得不早不迟。
手背传来了凉丝丝的湿润感,然后血管处传来一阵蚂蚁叮咬般的疼痛,已经扎上了针。
紧接着是吊瓶碰到一起的清脆声音,我睁开眼,正看到护士收拾好托盘离开的背影。苏简安站在旁边看着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还是怕扎针吗?眼睛都不敢睁。”
我没接他的话,他就在刚才护士坐的那个小板凳上坐下了,继续问我:“吃过止疼药了,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还行。”我说:“我还以为是胃病呢,原来是因为吃了过期的芒果干,但你吃了怎么没事?”
“我就吃了一点。”
答得很谨慎。
他之前强吻我的时候很大胆,现在竟然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他紧张的时候其实别人也看不出来,只有我能凭借多年相处的经验,一眼窥破。
都是我收藏的那些物件惹的祸,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想过,等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了这些,该多感动我这么爱他,到时候肯定不知道怎么疼我才好,想到那个场景,我自己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可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不再有这么幼稚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