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的生日,有多达两个人记得,我着实不该顾影自怜,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苏简安垂着眼睑,忽然问:“你知道我母亲在住院,但你知道她的病是什么吗?”
我隐约听见褚泽他们几个人提过几句。“心脏病,听说经常住院的。”
“我母亲有心脏病,所以我从小到大,从来不敢惹她生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道:“对啊,那你就不要跟她吵架,顺着她就好了。”
苏简安往后靠在了椅子上,灯光惶惑地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出他的疲累:“我从小到大都在顺着她,什么都听她的,她让我考第一,我就考第一;她让我学钢琴,我就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用来练琴;她让我选金融专业,我就放弃了最喜欢的物理;她让我追求挽挽,我就只能跟我喜欢的人保持距离。不然她就会以发病来威胁我,在家里哭闹不休。”
“其他的都可以依她,但是我喜欢的人,是我高中就喜欢的,她把那个人查了个底朝天,最后告诉我,除非她死,不然我永远不能和那个人在一起,最好连话都不要说。”
我慢慢攥紧了手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脑嗡嗡作响,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是你的母亲,应该是为你好的,不让你和你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肯定是有理由的。”
苏简安没说话,慢慢直起了身子,睁开眼看着我。
我转过脸来,对他惨然地笑了一声:“因为那个人不仅没有爸妈教养,还在高一就被包养,被男朋友的妈妈找到学校追着打。这样的贱货,你们苏家,怎么可能看得上?”
手心忽然缓滞地传来了刺痛感,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把十字架攥得太紧,割伤了手。
苏简安用纸帕按住了我的手心,为我止血。
“我很喜欢那个人,见第一面就喜欢,非常喜欢。可是我和那个人见过几次面之后,母亲就严厉告诫我不准和他来往,我只能敷衍她,表面顺从,每次和喜欢的人见面,都要瞒着家里。直到后来我考上大学,和那个人见得少了,她才没有管这件事了。
“后来我喜欢的人也考上了我的大学,经常来找我,就又被母亲发现了。那次我和母亲大吵了一架,我说我一定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她不肯同意,我离家出走了。结果回家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母亲进急救室了,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还没有脱离危险,那个晚上,她抢救了多久,我就在急救室前跪了多久,后来她醒了,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什么要不听她的话。”
“所以我就知道了,我一辈子都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偏偏又经不住那个人缠,答应了跟他在一起,却又不能承诺他什么,只能冷待他——总而言之,是我太优柔寡断。”
第44章
走出学校的礼堂,我一个人在人工湖旁坐了很久,苏简安远远的跟在后面,没有上前。
想起刚才的长谈,我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啊。
我终于明白了那次他喝醉了,为什么说喜欢单挽,却不能喜欢我。那句不能喜欢,原来是这个缘故。
我和苏简安,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白白蹉跎了十年?
这算什么?我想,他要么就永远不说,让我不要平白在心里堵着;要么就提早告诉我,让我不要对他痴心妄想。为什么要挑在现在说?
就因为我刚才跟他表了白?
他果然还是不信我。
也许他并不是看不起我,他是不信。在他的眼里,我高一就被男朋友包养,第一次都是给了那个人,为了钱,什么道德廉耻都能不要。
人的偏见何其顽固,因为他见到我时,我是个被包养的婊子,所以我就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婊子为了傍上金主,什么甜言蜜语说不出来,连药都敢下呢。更何况,我跟他分手之后,立刻就勾搭上了褚泽、单挽,就算他原本觉得我对他是真心的,看到这些,也该心灰意冷。于是十年的苦苦追求、步步紧随,在他眼里都变成了居心不良。
我心里有些难受,不是因为觉得被误解。
而是我无法否认,其实所谓的偏见,才是事实。
扪心自问,如果苏简安没有钱,我会喜欢他吗?我会把他当成救我于水火的神明吗?不会。
所有人的钱里,最喜欢苏简安的钱;但苏简安没钱的时候,就不会喜欢他。
何等卑劣。
可现在的问题是,苏简安对我说这些,是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我不是为了他的钱才对他死缠烂打,他认为我很爱他,所以他想给我个交代。
刚才在礼堂里,他把我的手攥得很紧,急切地问我:“希希,你愿不愿意等?我母亲快要做手术了,我会劝她去国外治疗,我现在相信你喜欢我了,等母亲的事安排好了,我就跟你在一起,悄悄找个地方结婚,瞒着我母亲,好不好?”
我忽然从湖边站了起来。
和远处的苏简安遥遥对视着,我拨通了单挽的电话:“挽挽,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昨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苏简安站在鹅卵石的小路上,见我看他,就对我勉强露出一个笑。
我也对他笑了一下,他的眼里瞬间满怀欣慰,温柔得像是繁花盛开。
苏简安是我的恩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正因如此,我不能害他做不孝子。他母亲的病症,如果一个手术就能好全,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都不做呢?他现在是打定了主意瞒着家里一辈子,然后再跟我在一起,但世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他母亲知道了,他又是难两全。
我何苦害他?
什么喜欢不喜欢,全都过去了。
单挽在那边应了我,给我报了一个地址。
我匆匆往校外走,苏简安很快追上了我,扯住我的手臂,眼里带着希冀看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我对他眨了眨眼:“简安,其实刚才我跟你表白,还有一句话没说。”
他察觉到了不对,表情慢慢变了。
我说:“当初非常非常喜欢你,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了。但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我对他扬了扬手机:“刚才和挽挽通过电话了,他应该会答应和好,我会好好和他在一起的。等到被他家里撵走的那天,大概我才会找下家吧,你要是想包养我,不如先排个队?到时候我优先找你?”
单挽给我的地址是一间咖啡厅,就在学校正对着的另一条街,走过去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但他这时候竟然还在外面乱跑,实在让我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这次我伤了他的心,他肯定要在家里闷上好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其实单挽根本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软弱。爱哭从来不等同于怯懦。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单挽,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垂着头坐在角落里。
几只圆滚滚的猫在架子上爬来爬去,又拦在我面前翻出肚皮,不让我走。颇费了一番工夫撸猫,我才被它们放行,在单挽对面坐下了。
可他不仅没有抬头看我,还遮掩似的,把头垂得更低。
服务员来到我们桌旁,我随便点了杯咖啡,看见单挽面前只有一杯白开水,就说:“给他一杯热牛奶吧。”
单挽的肩膀似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垂着的、花枝般细瘦的颈直起来了,他终于肯抬头看我。
即使隔着镜片,我依旧能看出他红肿着的眼睛,那双妙极的美眸,此时寂寂无光,好像失去了神采一般。很伤心地看着我。
我真情实感地心疼起来:“挽挽,你是不是哭了一夜?”
“跟你有什么关系。”单挽移开了视线,手慢慢攥紧了桌上的玻璃水杯,他道:“你跟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肯定分不出心思去想一想,我应该怎么熬过这一晚。”
我正想哄一哄他,服务员却已经端着咖啡和热牛奶走来了,我只好先闭上嘴。
热牛奶被放到单挽面前,单挽把它往我这边推了推,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我无耻地握住他的手,外面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可他的手却是冰凉的,像是被井水浸过的冷玉。我把他攥着的玻璃水杯换成热牛奶,热气熏着他的指尖,把泛白的肌肤润成花苞一样的粉色。
然后我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快入秋了,还是多穿一点。”
单挽被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气得牙关紧咬、浑身都在抖,然后猛地抽回了手。
牛奶杯倾倒在桌布上,洒了满桌。
服务员眼尖看到了,连忙过来收拾桌子,单挽眼圈泛红,当着她的面就质问我:“你根本不在意我怎么想的,对吗?哪怕你出轨跟别人睡了,我这么生气、这么伤心,你也觉得无所谓,你就是吃准了我,所以才能轻描淡写地约我见面,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凭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
服务员尴尬地看了我们一眼,默默离开了。
第45章
“挽挽,你听我解释。”
我其实对单挽一直没有多上心,因为他的性格太好拿捏了,之前勾引他的时候就很容易,在一起之后,他更是什么都听我的。我这次来找他求原谅,也料到了,他不过是发一通脾气,只要我肯好好拿几句谎话哄着,有八九成的几率,他还是会继续跟我在一起。
“我昨晚跟褚泽,是迫不得已。我当初被他包养,拿了他的钱,也就是承了他的情。虽然已经两清了,但是他想跟我叙叙旧情,难道我还能拒绝吗?”
“不管你是喜欢他,还是只是跟他逢场作戏。”单挽低声说:“你在跟我谈恋爱的期间,跟他上床了,这是事实。我平时在你面前是很傻,但是还没傻到,连你出轨都可以大度地不计较。”
“对不起。”
单挽用力咬了一下唇,然后说:“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
两人一时无话,我本该编些话好好哄哄他,但是忽然很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啜了一口咖啡,滚烫而苦涩,从舌尖一路刀子般刮到胃里。
竟是单挽先开口:“你昨晚在酒吧里承认,接近我就是为了睡我,睡到之后,又拿了我哥的钱答应在适当的时间跟我分手。这件事我问了我哥,回去之后又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其实你拿我哥钱的事,你跟我说过,我以为你肯坦白,就是没有那个意思。你那时候应该在心里笑我吧,事实都摆在我面前了,我还是傻乎乎地信你。”
“你不是傻。”我说:“只是你习惯把所有人都想得很好,其实我不是,我会骗人的,别人也会。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我被褚泽包养过。但要不是因为你跟褚泽因为我打起来,他们觉得不值,也不会告诉你这件事。”
“所以都只瞒着我。”
“他们是舍不得你知道这些腌臜事。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心里觉得我是你最珍贵的恋人,但我不过是供你们这些富家少爷取乐的玩物。你知道了,心里落差肯定会很大,果然,你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是等你回家给我一个解释。”单挽道:“结果等了半夜都没等到你,再打电话的时候就听见褚泽说你衣服被他撕烂了,没法回来……我那时候还没说分手,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所以你现在打算说分手吗?”
单挽偏过了头,没有回答。
我继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故意以退为进:“从现在开始,我不骗你了,我跟你坦白。我之前被褚泽包养,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昨天晚上其实也考虑了我们的关系,我配不上你,你也说了,你不会原谅我出轨的事,既然如此,你不好意思开口的话,我替你说了吧。”
深吸一口气后,尽量以平稳的声线道:“挽挽,我们分手吧。”
“然后呢?”单挽道:“你还去找褚泽?”
“不是我找他,是他会找我。他大概睡我睡上瘾了吧,我又能怎么办?”
“不就是为了钱吗?”单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心凉起来,像不认识单挽一般,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才笑了笑:“对啊。”然后起身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分手快乐,挽挽。”
还没起身,手腕却忽然被单挽扯住,他越过桌面把我重新按在椅子上。我惊诧地看他,才看见他竟然在哭,悄无声息地流泪,几滴泪珠挂在下颔上。他一边委屈至极地哭着,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褚泽的电话,带着哭腔放狠话:“我跟向希哥和好了,我警告你,以后再敢碰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待褚泽回答,他就又挂了电话,然后抱住我,埋首在我的颈侧,哽咽道:“不就是为了钱吗?我挣的钱不比褚泽少,你别跟我分手,别再见褚泽,别再和其他人在一起。我的钱都给你,好不好?”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感觉眼眶酸疼,就稍微闭了闭眼睛,可睫羽刚磕到眼睑,就有一滴泪从左眼淌到了脸颊上,慢慢地滑下来,渗进了衣领里。
外面悄无声息地下了场秋雨,潮湿的泥土的腥气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里漏进来,被几道铁丝般光亮的雨点打得更湿,连同草木清香一起黏在了窗台上。柠檬黄的窗帘被泅湿了,几团湿润的水痕,像是散了黄的鸡蛋,晃荡着、招人的眼。
从那次在咖啡店会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我和单挽都在家里待着,没再出门,直到夏天的尾巴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迹,闷热的天被一场秋雨浇得凉透,才恍然惊觉,原来已经换了季。
这天还是下午,我和单挽就已经脱了衣服一齐滚到床上,他把我的膝盖直抵到胸膛,俯身往窄小的地方捣弄着,喘息声黏连。
额角的汗珠滴落到我脸侧,被他用指腹擦去了。
快感如潮,可性事却是沉闷的,有种古怪的气氛。故此我也不敢叫得太放肆,只攀着他的肩膀,实在受不住了,才低声求他:“挽挽,疼……你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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