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杀他们是为了几个臭钱吗?我是听见,听见他们说那个野种是你给历寒尽生的——”
“我一心一意爱着你,想要成为你们家的一份子,你们全都背叛我!给历寒尽养着那个野种也不要我!他们跪下来求我,求我放过那个野种,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唔——”
尚斯寻嚣张的言语结束在一声闷哼中。
他低下头,看到云星眠手里握着的刀插在了他的大腿上。
那把刀,是臧修逸在他下车前塞在他手里的。
云星眠那么多个难捱的日日夜夜中,有一些是靠想着要怎么报复那个杀害父母儿子的凶手而度过的。
127刀,是法医在他家人身上验出的伤口总数。
云星眠即使在脑海中预演了千千万万遍,也依然以为自己没有那个胆子下手的。
可是那一刻,面对这个辜负了他全部信任,仍残忍地不知悔改的禽兽,他脑中紧绷的那一根弦啪地一声断裂。
接下来那机械而血腥的记忆,其实已经被他刻意封存了许久。
他只记得眼前血雾乱飞,自己一下一下地数着,1,2,3,4……
那张本来残忍癫狂的脸开始变得痛苦懦弱,一声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云星眠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是不是也有着跟他一样的残忍癫狂,他只知道,自己的动作一丝一毫都没有犹疑。
……125,126——
第127刀,他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那个禽兽的心脏。
而现在,妈妈与姥爷保护地将他挡在身后,他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个癫狂的禽兽从外套里抽出一把尖锐的水果刀,嘶吼着什么朝他们冲过来。
在这一瞬间,虚幻与现实重叠,云星眠在高度的紧张下,已经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只知道,这一次,再也不能让尚斯寻伤害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就算云星眠现在挺着肚子,在他眼里,妈妈跟姥爷依然是需要他保护的弱者。
他低吼一声,伸手将他们推开,劈手握住了尚斯寻那只握刀的手。
尚斯寻本来就没他高,何况现在又瘦成了这个鬼样子,云星眠就算是身子笨一点,想要制服他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只是有了前世的阴影,云星眠的理智早在看到这把刀子的刹那就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像上一世一样,把这个人一刀一刀捅死,他才不会对他的小暑,他的家人造成危害。
云星眠飞速把那把刀夺在手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朝着尚斯寻身上刺去。
尚银素与历景州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等反应过来,早已经来不及阻止。
“眠眠——”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疾呼出声。
尚斯寻也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但那把刀还是毫不留情地没入了他抬起的手臂。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原本就虚弱不堪的他顿时痛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云星眠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关押小屋里,其实后来的所有都没有发生过,他依然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对着这个害死他至亲的杀人凶手。
“你这个凶手!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再杀他们一次吗?你还我的小暑,你还我爸妈!”云星眠疯了一样跪坐在他旁边,把那把刀□□,想也不想,就再一次挥过去。
可这回历景州跟尚银素却牢牢按住了他的手臂。
云星眠甚至忽略了自己挥不动手臂是因为什么:“老子重生一遍不是为了看你再杀他们一次!大不了就重来一遍!老子上辈子杀了你没用坐牢,现在就再杀一次!”
他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他们的钳制,这一次他紧盯着的是尚斯寻的胸口。
尚银素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就算是儿子叛逆那几年,也从来没对人挥过刀子啊,而且看他现在的模样,分明是已经杀红了眼。
“眠眠!你别吓妈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上辈子这辈子!你醒醒!咱可不能杀人呀!”尚银素嘴里劝着,泪也已经流了满脸。
可她依然半点不敢松懈,与历景州一起紧紧抱着云星眠。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有些发狂的云星眠身上,反而忽略了刚才跌倒在地的尚斯寻。
尚斯寻虽然同样听不懂云星眠在说些什么,可是在他眼里,云星眠会这样对他挥刀却都是因为历寒尽,因为他身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云星眠从来不像他一样,把他放在心里的第一顺位。
一阵难以压抑的怒气从胸腔里忽而燃起,尚斯寻忍着手臂上的痛,从地上爬起来,趁着那两个抱住云星眠的人不注意,环顾了下四周,抄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玉石摆件,朝着离他最近的历景州狠狠砸过去。
历景州跟尚银素没注意他的动作,但一直紧盯着他的云星眠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他的叫声凄厉。
而下一刻,那摆件却没有砸到历景州头上,只见一个身影闪过来,用手臂挡住那玉石的势头,咚地一声闷响,玉石在他胳膊上狠砸了一下,紧接着便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云星眠所有的疯狂与恐惧在看见这人的那一刻都有些凝滞。
“历寒尽——”他的眼里一下就盈满了泪。
历寒尽把他手里的刀夺下来,回身一脚,将尚斯寻重重踹在了地上。
他身下正是刚刚摔碎的那一片玉石碎碴,锋利的边角透过敞开的衣服扎进皮肉,很快让他的身上也变得血迹斑斑。
历寒尽没有半分停歇,矮身下去把他重重按在那堆碎片上,对着尚银素开口:“阿姨,找绳子!”
云星眠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安静了下来,尚银素也不用再按着他,慌慌张张地起来去找了根大粗麻绳。
历寒尽根本不管尚斯寻身上的伤口,就将人牢牢地绑了起来,就连嘴巴都用随手扯来的桌布塞了个严严实实。
确定他不会再带来半点危险,才扑过去,上上下下检查着云星眠的全身:“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伤口?受伤了吗?有没有沾到他的血?”
云星眠怔怔地摇摇头,才在他的反应下想起自己的举动有多危险。
因为尚斯寻那些疯话,医院也给他做过一次艾滋病检查,当时是没查出什么来,但因为潜伏期的问题,当时的检查结果也不一定就作数,现在尚斯寻身上到底有没有HIV病毒,谁也说不准。
历寒尽又挨个把尚银素与历景州确认了一遍,才将云星眠紧紧抱在怀里,一扫刚才的凶狠霸气,在他耳边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他已经伤害不了任何人。别怕,阿姨跟姥爷,叔叔跟小暑都没事,全都没事……”
只有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的历寒尽才能准确无误地猜中他心底最惧怕的地方,说出这些他最想听的安慰。
云星眠重重一口咬在历寒尽的肩上,哭声中带着嘶吼。
其实一直以来,尚斯寻带给他的阴暗都没有过去。
只要尚斯寻在这世上活着一天,他就会惧怕一天。
“没事了,其他的都交给我,别怕……”历寒尽任他在肩膀上狠狠咬着,宽厚的大掌还在轻抚着他的脊背。
而云星眠咬着他的力道还是越来越小,就连哭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眠眠?”历寒尽担忧地低呼。
云星眠依然忍不住抽泣,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对。
他抚上自己的肚子:“我……我好像是要生了。”
“啊?那怎么办?先……先叫梦妍!”现在距离预产期还有接近两个月,尚银素听见他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慌张。
说着,她连滚带爬地扑向座机。
历寒尽看起来比他冷静了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他站起身来:“那我去把车开进来,你让陈阿姨做好准备,我直接开车带眠眠过去,你跟姥爷留下来善后。”
尚银素忙不迭地点头,云星眠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不行!不能让他们跟尚斯寻单独待在一起。”
有了上一世的阴影,就算是尚斯寻被牢牢绑着,他也根本不能放心。
尚银素也慌张得不行:“而且他也知道了眠眠的事,如果说出去怎么办?眠眠就完了!”
她慌乱地四下看了看,突然捡起地上那块最大也最锋利的玉石碎片,逼到尚斯寻脖颈间:“要不,要不我现在把他杀了!到时候就说是防卫过当,没人会想到眠眠身上的!”
如果不是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云星眠打死都不会相信,他那个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妈妈,居然会有一天动了杀人的念头。
眼前的气氛当然是催生出人这样疯狂念头的一个重要原因,但追根究底,尚银素会生出这么大胆的想法,还是因为他。
云星眠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不是应该玩感动戏码的时候,可他还是忍不住觉得鼻腔一阵酸涩。
“妈,他一个疯子,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是啊,这样天方夜谭的事情,就算是个正常人往外说都不一定会有人相信,何况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尚斯寻是个疯子。
尚银素又哪里真的敢杀人,要是刚才拿起玉石碎片时一鼓作气说不定还有可能,停顿了这么一会儿,早就没了胆子,犹犹豫豫地把碎片放下,依然愁得不像样。
“阿姨,你快去给陈阿姨打电话,让她准备手术,我让叔叔回来送你们过去,至于他——”历寒尽的晦暗的目光扫向在地上挣扎着的尚斯寻,“我来处理。”
历景州看到他那眼神,心底不由得有些不安。他抓住历寒尽的手腕,沉声道:“寒尽,你可不能干傻事。”
历寒尽安抚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姥爷,我还有你们要照顾,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个杀人犯的。”
时间不等人,云星眠的反应已经越来越厉害。
两个人分别打了电话,云少华也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
看着家里这一片狼藉,云少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要不是现在一家大小都没了危险,他一个人在公司里恐怕能后悔死。
作为长辈,云少华的意思是事情他留下来处理,让历寒尽开车带他们走,更何况历寒尽还是孩子的另一个爸爸,不过却被历寒尽以他不在现场,无法跟警察圆谎为由拒绝了。
时间紧急,这种事情也由不得他们好好争论,更何况云少华也实在担心儿子的情况,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多说。
尚银素忙着收拾住院要带的东西,历寒尽把人抱到院子里的车上,刚要直起身,却又被云星眠抓住了手腕。
历寒尽深呼吸了下,伸手紧紧抱住他:“放心,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尽快赶过去陪你。如果万一没能赶上小暑出生,也要原谅我,嗯?”
对于孩子的出生,他跟云星眠一样,已经期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可是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如果重生一次依然无法保证孩子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云星眠缓缓松开他的手,对他点点头:“小心。”
“好。”
尚银素匆忙间也已经把必需品准备好,跟着云少华历景州一起上了车。
这段时间以来,历寒尽一直规规矩矩地喊他们叔叔阿姨,当着他们的面也恪守礼则,几乎从来没有与云星眠有过什么情侣间的亲密举动。
不过今天在临别之前,他却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在云星眠额上轻轻亲了一下:“别害怕,等我过去。”
“嗯。”云星眠听话地点点头。
历寒尽过去帮他们把大门打开,一家四口开着车绝尘而去。
他回到客厅,把那把沾上了云星眠指纹的刀子在水龙头下洗了个干干净净,才终于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间手术室实际上是专门为了云星眠这台手术设立,就在那栋他上一世住了许久的臧家宅院里。
虽然大家未雨绸缪地准备了这么久,但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早产,原计划帮陈梦妍打下手的藏严新还在药铺里问诊,把他叫过来也同样费了不少时间。
而让云星眠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突发状况让跟陈梦妍待在一起的臧修烈直接知道了真相,他爸诊所里的电话一直不接,还是让他骑车飞奔过去叫的人。
要不是实在没有气力,云星眠面对他的惊愕,估计还要费神窘迫一番。
就算是有过一次经历,到了这种关头,云星眠心里依然紧张得要命。
他一个大男人,也真不好意思在这时候让爸妈进来陪着,只能硬撑。
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历寒尽,还是该盼着他早点过来,脑子里只剩下一团乱麻。
就算他期盼着历寒尽能陪着自己,可身体状况在这儿等着,他的手术也不会因此暂停等着历寒尽过来,他还是毫无选择地被推进了手术室。
为了他这台手术,陈梦妍也已经追着院里的麻醉师当了许久免费学徒,就算是人手不够时间紧张一些,但他们的准备都还算充分。
云星眠在手术室里忐忑不安,等在外面的家人也同样心急如焚。
一历寒尽终于在他们的焦急中来到。
在所有等待着的人中,臧修烈唯一熟悉的也就只有自己爷爷,可他又不敢在爷爷面前造次,心底的震惊一直都无从发泄,看到历寒尽过来,二话不说就凑了上去,声音虽小其中的迫切却一点都不少:“你们不只背着我搞到一起,还搞出了人命?到底怎么回事?这么说云星眠跟我还是兄弟?”
历寒尽哪里有功夫跟他瞎扯,一把把人推开,对着臧文玺问道:“我要进去陪产,在哪里消毒?”
他的语气急切,把什么礼貌用语完全忘到了一旁。
但在这种时候,臧文玺也不可能跟他计较,只指了指刚被他推得踉跄到一旁的臧修烈:“让他带你过去,梦妍跟他都交代清楚了。”
历寒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