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寒尽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是我想搬到楼上,想办法跟姥爷多沟通一下。倒是你,反正有手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不舒服就偷偷打给我,我马上溜下来找你,知道吗?”
他们俩能及时沟通,这也是历寒尽会答应暂时搬离云星眠房间的原因。
云星眠是真的慌了,这会儿也完全忘了要跟历寒尽冷战的事,只担心地叮嘱:“我没事的,倒是你,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先不用说,我们再慢慢商量,嗯?”
历寒尽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副担心懂事的模样,可是那句“一切交给我”他真的说了太多遍,多到了已经有些苍白无力的地步。
在事情真的解决之前,他似乎已经没有资格再重复。
“好,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让云星眠能把心放下来,“当初你自己都能求得叔叔阿姨原谅,把小暑生下来,何况现在有我们俩,所以你就放心吧,知道吗?”
听他这样说,云星眠心底的忐忑终于减轻了一些。
是夜,独自躺在卧室,云星眠才感觉到,原来历寒尽即使躺在一旁的地上也有那么大的存在感,现在这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居然空旷得让人害怕。
手机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云星眠吓了一跳,赶忙把电话接通。
历寒尽低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睡吧,我陪着你。”
云星眠觉得自己像是隔着一通电话也让人看透了心事,顿时别扭得不行:“谁用你陪?”
“那就你陪着我。”历寒尽顿了顿,才说出下一句,“听不见你的呼吸声,我睡不着。”
云星眠突然就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即使是到了现在,听见历寒尽这样的话,他依然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梦中。
“历寒尽。”他缓缓开口,“我原谅你了。”
他不是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的痛苦与难耐,而正是因为记得,才突然觉得,这些计较其实都没有了意义。
能让他幸福的是安稳地跟这个人在一起,而不是持续不休的生气。
也或许他早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愤怒,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自己这么轻易就原谅了,未免会丢了面子。
然而在这一瞬间,听着历寒尽坦白的情话,他才突然发觉,跟以后的幸福相比,那点儿面子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在那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头突然就没了动静。
难道是他太过主动了?云星眠紧张地握紧了手机,然而电话那头依然是连历寒尽的一声呼吸都听不见。
咔——
过了没多大会儿,他的门上传来一声轻响,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闪进门里。
云星眠惊愕地从床上坐起来,拧开台灯。
历寒尽居然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手里还紧紧捏着手机。
“你……你怎么下来了?”云星眠有些紧张。
历寒尽快步走到床边,把坐起的他紧紧抱住,良久,才低低地道:“没事,我就是想下来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原谅我。”
为了怕被尚银素听见,他这一路轻手轻脚,着实用了不少时间。
可他居然紧张到甚至忘了在手机里跟云星眠交代一句。
他低下头,在云星眠额上亲了一口:“再等我几天,等过完年,我一定把这件事解决,好好陪着你。”
光明正大地在家人面前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江江意,梨果果,风中凌乱的不二以及东丁丁的好多地雷!
第60章曝光
云星眠常常说历寒尽心软,好像他们之间每一次前进都是源自历寒尽的心软,但实际上,他的心才是最柔软的那一个,只是因为他是追逐的那一个,这种柔软也常常隐藏在渴望之下,让人看不清,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舍得真正让历寒尽提心吊胆过。
历寒尽如此轻易地得到了谅解,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可一时间,又觉得心底像是被蚂蚁啃噬着,带着一阵阵泛着酸疼的愧疚。
云星眠越好,就越是反衬出他的混蛋。
在付出这方面,他与云星眠比,永远都占了下风。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深爱着他,他恐怕早已经失去了对方。
反观云星眠,他刚才在电话里说得大胆,但真的跟历寒尽面对着面,心里却又别扭起来。
可能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都端着高姿态,潜意识里还带着刹不住车的惯性,就这么被历寒尽抱着,真让他浑身不自在。
“没你陪我也能好好的。”他又别别扭扭地道。
历寒尽应声:“嗯,但我还是想陪着你。”
虽然云星眠这房间单独在楼下,两人暂时没了危险,可历寒尽毕竟是偷溜下来的,也不敢久留,放开怀抱,便催着云星眠重新上了床。
这一回他也在旁边躺着,略带强势地让云星眠趴在他怀里:“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在这个房间里住了几个月,没想到刚与云星眠互通了心曲反而偏偏不能留下,这大概真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云星眠在他身边拱了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便听话地闭上了眼。
方才房间里的空旷寂寥似乎全都不见了,不得不说,感受着历寒尽的体温,他的心绪真的变得安稳了许多。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云星眠只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困倦朝着他席卷而来,不过片刻之间,他就巴着身边的历寒尽陷入了沉睡。
历寒尽与他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当然很理解他的睡眠状态,见他这种情况也不由得小小吃了一惊。
不过感受着他均匀喷洒在自己颈侧的呼吸,那点儿惊诧也是瞬间飘散而去,留下的只有满心的温柔。
说是等云星眠睡着了他就离开,但云星眠睡得真的太快了,他还根本没有抱够,出于私心,历寒尽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确定云星眠已经熟睡到轻易不可能惊醒,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把人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扒开,然后帮他调整了下姿势,掖好被子悄悄离开。
关上云星眠的门,历寒尽转身走向楼梯,却被楼梯上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脚步蓦地顿住。
不过下一刻,他就已经认出来眼前的人正是尚银素。
历寒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
毕竟答应尚银素搬到楼上去的人也是他,现在第一晚就被人抓到他悄悄摸进她儿子的房间,历寒尽就算是浑身是嘴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借口来。
“阿姨……”出于礼貌,他还是先叫了一声。
尚银素对他难得是这样冷冰冰的表情,不过想想,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历寒尽面对的都将是这样的她。
“寒尽,我以为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在我把这件事考虑清楚之前,你不能再跟眠眠私下相处。”尚银素的声音里带着些压抑的愤怒。
想来,他在云星眠的房间里呆了多久,她在外面就难耐了多久,能一直到现在都憋着不发火,涵养真不是普通的好。
历寒尽原本以为自己溜得神不知鬼不觉,但现在想想才明白,尚银素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想必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动静。
他知道自己无从辩驳,但还是解释道:“我怕眠眠睡不安稳,只是想下来看看他。”
“他睡得好不好都有我看着,你现在不用操心。”尚银素原本是不想说这些的,但现在的她明显是慌了,居然忍不住对着历寒尽开口,“而且眠眠身体很快就会好了,你不用挂心这些。”
哪怕眠眠是个女孩子,她作为母亲,也不可能舍得让女儿这么年纪轻轻就生下孩子,现在的时代跟他们当年可不相同,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跟云少华结婚,可眠眠现在却还只是个高中生。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因为感情的一时冲动,把前途都给毁了。
虽然还没想好跟云少华怎么说,但她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眠眠肚子里那个意外不能真的来到这世上!
“至于你,你叔叔的公司也不用你负责,他生意做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还没你一个小孩看得长远,退一万步,就算他真做不下去了,我也根本不在乎。为了眠眠,也为了历老师,你就老老实实先出国去,你尽管放心,我会尽心尽力把历老师照顾好,看外孙出国留学,总比让他知道外孙是个同性恋要好。你也知道操心他的身体,既然这样就别再任性。等你们分开几年,见得人多了,自然就会把现在的事都忘了,这样对你对眠眠都好。”尚银素像是怕被他打断,又像是怕自己反悔,这一大段话说得很是急切。
历寒尽并不担心她会真的带云星眠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先不说别的,光是云星眠也根本不可能同意。
可是听完这一段话,他还是斟酌着出声安慰:“阿姨,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急,但人在冲动之下是不适合做决定的,我们还是先冷静一晚,明天再说,行吗?”
“我再冷静也是这个态度,倒是你,最好能早点儿想清楚,我不会强迫你出国,但你要是不肯走,等眠眠身体好些,我就送他出去,总之你们两个,必须得分开!”不管怎么说,体质的事都不可能瞒过眠眠,到时候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把他跟致使他怀孕的这个人分开,也才能让他早些从阴影里走出来。
尚银素说完,也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就朝着楼上快步走去。
可是她刚刚走到转角处,身体却倏地一震,低声喊了一句:“历老师?你……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听见她的话,历寒尽心里一惊,立即飞也似的爬上楼梯。果然看到历景州正铁青着脸站在他房间的门前。
历寒尽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有些冻结。
他慌忙跑过去,轻抚上历景州的背:“姥爷,别生气,先别生气!有没有哪里难受?胸闷吗?头疼不疼?我先扶你去躺下,阿姨!快,快去拿降压药!”
尚银素并没有发现历景州身体上有什么不对,可是听他这急迫的语气,还是被带得一下子慌了手脚,这会儿也顾不得刚才的话题:“降压药!降压药在哪儿?”
平时她当然是知道的,只是这种紧急的时刻脑子有些发木。
“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历寒尽迅速指挥。
谁知尚银素还没跑过去,历景州就已经猛地甩开了历寒尽的手。
看他的力道,身体应该是没有什么突发性的问题。
虽然直面着他的怒气,历寒尽还是觉得心底那块大石头在瞬间落了地。
“不用拿药,银素,你先回房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老爷子对着尚银素发话。
尚银素虽然心里埋怨历寒尽,对历景州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尊重,
经过刚刚历寒尽那一场大惊小怪,她也难免害怕老人身体出什么状况:“好,我们明天再说,历老师,你……你真的没事吧?”
历寒尽心有余悸地闭了闭眼:“我会守着姥爷,阿姨,您先去休息吧。”
尚银素也实在没想到这件事都还没跟云少华商量,就先在历景州面前曝了光,她心里头更是没有主意,只是下意识地听他们两人的话,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间。
外面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云少华也还在熟睡着,呼噜一声接着一声。
尚银素尝试着推了推他,云少华毫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点儿清醒的意思都没有。
尚银素心里生气,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记:“都是因为你!这是给孩子遗传的什么身体?”
可是现在她却更怨自己,怎么就没把他当初的话放在心上。
要是她能早点儿让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体特质,或许那两个孩子就不会毫无顾忌地让事情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今夜对于她来说,注定将是一个不眠夜。
而睡不着的人当然也不可能只有她自己。
尚银素卧室的门才刚刚关上,历景州一直压抑着的怒气便全数外露。
他的手颤抖着,疾喝一声:“给我跪下!”
历寒尽愣了一下。
历景州作为一名教师,从小到大在对他的教育中都不包括体罚这一项,长这么大,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姥爷让自己下跪。
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门口:“姥爷,我跪,您千万别生气。”
“你还知道我会生气!”历景州的声音也压抑着,看来是不想让隔壁房间的尚银素两口子听见,“你就在这儿跪着,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起来!”
老爷子说完,也不再多与他争论,便再次怒气冲冲地想要关门。
历寒尽还想阻挡,可看到他愤怒的眼神,只要作罢,只干巴巴地道:“关门可以,但是您不要反锁,要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叫我。”
他反正就跪在门口,姥爷要是有什么动静,他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听见。
“你还不如气死我!”历景州怒斥一句,这回是真的牢牢关上了门。
没听见里面传来反锁的声音,历寒尽终于放心下一些。
刚才那一下跪得太猛,他的膝盖还有些发疼,不过这种自虐一般的疼痛却也真的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姥爷刚才那么说,分明就是让他跪上一夜的意思,而这惩罚也让历寒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