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狼镝 凉蝉 2377 字 2023-09-04

贺兰砜怔怔看靳岄。自从这位大瑀质子进入北戎,他从未见过靳岄脸上有过这样天真、愉快和丰富的表情。

眼前少年不再是雪原上赤红着病容也要勉强站立的质子,贺兰砜忍不住随着他所说的话笑起来。靳岄说的东西他没见过,甚至想也没想过,他在这一刻忽然对遥远的梁京生出了浓厚憧憬。

靳岄瞥见贺兰砜神情,忽然有些羞赧,忙恢复成端直站姿:这两句诗学会了么?

贺兰砜却问:降虎门在何处?

靳岄:内城东南。

贺兰砜:你把它画出来行么?燕子溪怎么穿过清苏里的?潘楼到底在哪个位置?

靳岄:我岂不是要给你画一张梁京地图?

贺兰砜想起贺兰金英的话,没有丝毫迟疑:好啊。

靳岄脸上笑意渐隐,眼中滚动着许多复杂情绪,迟疑许久才笑道:你好好习字,我就画。

这一夜,阮不奇深夜醒来,发现靳岄点着一盏小小油灯,正在一张纸上描画。浓墨盛在卓卓平日喝油茶的小碗里,他跪趴在地上,不时将小碗与冻结的笔尖放在灯火上烘化。

纸张颇长,一座纺锤型城池已经初具规模,靳岄正在勾画内城和外城之间的城墙。在纺锤中心偏上的位置,一块方方正正的空白处,他还未着手。

这是内城这是皇宫靳岄指着那空白处低声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留我一命,原来是为这个。

说到此处,他情绪忽然激动,不得不紧紧攥着右手让自己冷静。笔尖已在雪白宣纸上拖出一小段颤抖的痕迹。

翌日,靳岄把梁京的街道地图交到贺兰砜手中。

贺兰砜没料到他画得这样快,靳岄解释称这是没能让贺兰砜吃上拨霞供的赔礼。

我再去抓个兔子。贺兰砜说。

几日前深入驰望原森林的猎户惊动了沉眠的黑熊,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烨台组起了猎熊队,打算今日去解决那黑瞎子。贺兰砜与浑答儿等人也在队中。

可能要下雪。贺兰砜对靳岄和阮不奇说,风雪若是太大,你们来陪陪卓卓。

靳岄知道他是怕两人呆在奴隶帐子里冻出病,点头答应了。

贺兰砜把地图放在桌上,转身换衣换鞋。贺兰金英一走进住帐,立刻被地图吸引。他草草扫了一眼,目色忽然沉了:动作可真快,这就画好了?

靳岄不仅在地图上仔细勾画出梁京所有城门与街道的位置,连皇宫的数道宫门、几处大殿也无一遗漏。

正沉吟时,贺兰砜忽然把纸抄走。

让我跟靳岄学汉文,去了解梁京状况,他低声问,这地图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吧?

贺兰金英朝他伸出手,不语地看他。

他是大瑀人,他要回去的。贺兰砜说,若是大瑀皇帝知道他把梁京地图给了我们,他会死。

他是生是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贺兰金英抢不走地图,浓眉一皱,他画出来了,便是他蠢钝如猪,毫无警觉。这样的人,与靳明照哪里有一丝相似之处?若不说他是靳明照的儿子,他这样的文弱书生,谁会多看一眼。

我知道你钦佩靳明照。贺兰砜问,可你为何不喜欢靳岄?

我没有狐裘,也没有梨干。

贺兰砜:

他既然是靳明照的儿子,就应当有靳明照的风骨,自己的生死自己握持。贺兰金英跨到贺兰砜面前,俯视他固执的眼睛,你若不把地图给我,他才真的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夜市这个词不是现代词,宋朝确确实实出现了夜市,卖吃的,卖古董,卖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而且仕女们吃茶夜游并不罕见。

查资料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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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请大家吃靳岄的夏日三宝:冷淘(凉粉)、荔枝膏和雪泡豆儿水(冰镇绿豆汤)!

第7章出逃(捉虫)

贺兰砜的毡帐后方,阮不奇正抱着一捆干草走过。这是要喂给贺兰家那两匹马儿的料草,不重,但她走得很缓慢。

少女白净脸庞上,有一种沉稳宁定的表情。她略略弯腰,脚步极轻极轻,不会比风吹过草尖引起的骚动更强烈。

帐中,贺兰金英和贺兰砜仍在讲话。

他会死?贺兰砜茫然不解,为什么?

萍洲盟毁了,靳岄毫无用处,北戎天君本打算杀了他。贺兰金英没有再隐瞒,靳明照父子的死,足以令大瑀军队对朝廷彻底失望,丧失战意。

贺兰砜脸色苍白:他为什么改了主意?

个中原因你无需知道。贺兰金英终于将地图抓进手里,总而言之,把地图交到天君手上,你的新朋友才能保住性命。

贺兰砜:为什么天君要梁京地图?

贺兰金英已有些烦,但这个问题,他仍耐心作出了回答:北戎与金羌合力在白雀关攻打大瑀,这是计划与事实。但靳明照之死,完全出乎我们意料。天君只是利用了这个意料之外,现在西北边防军没了主将与莽云骑,必定要从北方边防军中调动将领。这是北戎切入大瑀的最好时机。

他转身按住贺兰砜肩膀。

你记住了,靳岄留在烨台,不是因为天君慈悲,仅因他尚有些利用价值。贺兰金英说,留下靳岄一条命,正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梁京与皇宫路径。

贺兰砜没有立刻应声。

如果大哥说的是真的,把靳岄囚禁于北都才是最好的办法。北都巡令司的讯查手段足以令靳岄死去活来,也足以挖出所有天君想要的东西。

贺兰砜心中一动:哥哥,你对天君说了什么?

贺兰金英没有回答,另起话头:我知道他想回大瑀。但身为奴隶,他绝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逃离驰望原。贺兰砜,我警告你不要做错事,我今日就要与虎将军启程去萍洲,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你切莫为义气,葬送了我和卓卓。

贺兰砜只是咬唇不答。

听懂了么!贺兰金英大声喝道。

良久,他才等到贺兰砜一句懂了。

阮不奇找到靳岄的时候,猎熊的人们已经整装待发。

领队的是阿苦剌,他满头花白头发,看人时总是皱着眉毛眼睛,鼻子不断抽动,据说他嗅觉灵敏,能闻出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

靳岄和阿苦剌没有来往,偶尔喂马、取冰时,会看到老人在部落里晃来晃去。他腰上永远挂着一柄弯刀,但从没见他使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