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小小乡试也未曾马虎,落脚第一日便着手安排各项事宜。
他是听闻秦淮河两岸每晚都会举行热闹的文试擂台比赛,本着提前见识见识考生们的实力,也是想要趁机与人畅谈交流,纪廉百忙之中还是抽了些时间,于昨晚出来观赛。
第一家选的便是声名在外的明岳楼。
听闻明岳楼的赛制最合理,奖赏也最丰富。
并且那里的擂台设计、食物供应、伙计服务也是最让人满意的,因此名声最响,呼声最高。
没想到提前来到这里、占了个好座位,他便一眼看见了坐于二楼隐蔽位置的顾大人!
不会有错,虽然眉上已经没有了那道疤,但顾大人的一言一行还被纪廉记在心中。
虽也只过一面,但奈何终身难忘!
只可惜昨日大人与那姜姓的才子提前双双离开
纪廉即便无比激动,也仍旧奉行君子之道,没有趁夜打扰,而是选择今日再来正式拜会。
可到了今日,他人还未接近这里,便看见明岳楼门口围满了人。
稍一旁听他人谈话,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此处的知县因私欲公然为难商贾!
简直是岂有此理!
即便那被为难之人不是顾大人,纪廉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曾经便被京城中的纨绔们强行霸占过田地,最知这样的不忿和苦楚。
如今在朝为官,即便不是自己管辖之事,眼里却也容不了沙。
更何况那被欺压的还是顾大人!
像纪廉这种直脾气头脑又一根筋的人自然难以忍受,便有了方才这一幕。
如今亲自被自己奉为老师的向阳侯扶起,想起对方其实从未收过自己做门生,不免又觉得有些羞愧。
他道:方才学生一时冲动,兀自唤作大人为老师,还请侯爷原谅。
言罢,他也没有对众人解释顾景愿身份的意思,只是指着地上不住磕头的捕快们说:大人,该如何处置他们?
顾景愿自然不会因这种小事便跟他计较,只是如今身份被叫破,便再难以遮掩。
他方才也是在思索这其后一系列的相关利弊,听纪廉问他问题,便道:自然是公事公办。
稍稍垂眼看着那几名捕快,顾景愿道:知县大人认为我这里存在隐患,按律我当带着一应文书手续去衙门解释,再由衙门派人前来检验。若只是误会,半日便可解决。是以各位官爷,这楼便不用封了吧,梅某这就动身与各位回衙门。若当真不合格,再封楼也不迟?
那几位被侯爷称作官爷的捕快们:
登时更加抖如筛糠,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这哪里还敢封楼了?知县大人之令又算什么?今日之后县令还能是县令?!
最惨的便是他们这些人了!得罪了不知哪路神仙!
纵然侯爷如今并没有怪罪,但得罪了侯爷,以后哪还有衙门敢收留他们!
尤其是那为首之人,回想起方才他还贴侯爷贴得那样近
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被自己奉为老师之人沾染了官司,说要亲自去衙门跟县令解释,纪廉又哪能儿不作陪?
他陪着,那两位跟来保护他的禁卫也就自然要陪着。
这两位都是有品级、在皇宫里都能带刀的侍卫,走到那里都杀气十足。在前面开路的景象也颇为气派。
最主要的是听说那明岳楼的老板其实是位侯爷,还极可能是那位朗月清风似的人物,他们大宜朝百年一遇的文曲星
不管是百姓还是暂住在附近的学子,都疯了一般赶来瞻仰文曲星,路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说,场面也的确是壮观,轰动全城。
但即便是这样,与那京官同行的梅掌柜身边,仍旧是被围观群众自动形成了一小片隔离带。
都不需要那几位捕快的保护。
好像只要能够近距离瞻仰万一就够了,没有人敢真的去靠近这个人。
不仅是因为梅掌柜的外表过于俊秀,单是贴得近了便会叫人觉得脸红。
还因为他可能是那位!
那位神圣而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于近处亵玩。
所以彻底被轰动了的金陵城中,此时响起最大最多的声音便是别挤,退后这样的声音。
也是见到这么多人环绕,纪廉才堪堪认识到什么,不禁扭头望向顾景愿:大人下官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顾大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竟颇为无奈地笑了。
没什么,纪兄也是为我着急,急着要帮我。
大人纪廉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自己的面颊。
一路被人群簇拥着向衙门行进,他们经过隔壁酒楼的时候,那位传说中的知县亲娘舅已经在想如何跑路的问题了。
他方才听见隔壁的动静,便已经被惊掉了下巴。
想想自己不仅派了一群小混混过去闹事,还请了姐夫出面,封他们的店这么多混账事
小舅子忙命人去通知自己姐夫这里的情况。
这会儿隔着人群,远远望见那人群簇拥之中的贵人只觉得什么都晚了。
都被京中官员知道他们以权谋私了,他姐夫这乌纱帽
顾景愿等人还没走出去多远,知县大人便已经匆匆赶过来了。
他连轿子和马匹都来不及乘,一溜小跑呼哧带喘,这会儿也顾不得沿途都有百姓观看了,待望见纪大人与他身边的那位以后,便直接挤开人群,跪倒在了顾景愿的脚边。
微臣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求侯爷恕罪!侯爷恕罪啊!
顾景愿停下脚步。
他手中还拿着方才官府给他的通牒,以及自己开店的一应许可文书,身姿挺拔玉立,神色淡漠地问:蔡大人,这是作何?
侯爷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丝毫起伏,这种时候对方越冷静,蔡知县便越觉得慌乱。
他不管不顾地告饶求情:下官不知侯爷的真实身份,多有冒犯,还请侯爷海涵!饶下官这一次!
就像他先前派来的捕快一样,蔡县令当街跪伏在地上,向侯爷磕着头。
但在百姓们指指点点中,那位站在他身前的侯爷却不为所动。
顾侯爷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淡,他说:蔡大人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不是罪过。我也未曾因此开罪于你,你如今这般请罪却是何意?
原本不住磕头的蔡县令动作一顿。
正是暑伏天气,这位侯爷的语气也很正常,但他愣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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