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姒槿对这种死物也无甚感觉,便想着干脆将珠子收起来有机会送给苏姒盈得了,不想还未等她送出去,便被皇帝安排送出了宫。
在宫外住了几年,等姒槿回宫时,苏姒盈已与她没那么熟稔了,甚至关系愈发恶劣,于是这颗珠子便一直存在了灵沂宫库中。
看着苏姒盈泛红的双眼,姒槿好笑又无奈:“再哭妆要花了。”
听姒槿这样说,苏姒盈身子一顿,吸了吸鼻子,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道:“我没哭。”
姒槿笑笑:“今日你出嫁,你最大,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苏姒盈却哭得更凶了:“姒槿,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烂好人的模样。你是嫡公主,幼时皇祖母有好的东西只挂念着你,几个兄长都与你亲近,就连苏承烨那个小哑巴也只与你说话。这些我从未嫉妒你什么,但是问题在于你眼光太差。对你好的你看不见,对你不好的你总挂念。四年前你因范琼茵同我吵架,可你不知我之所以为难她,是因为她背地里说你坏话。”
这是这么多年来,苏姒盈第一次在姒槿面前抱怨,听着苏姒盈的话,姒槿终于也忍不住红了双眼,良久,姒槿道:“抱歉。”
大殿之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吉时已到——”
贤妃自殿外进来,见苏姒盈还未盖上盖头,急声催到:“吉时已到,赶紧给公主把红盖头盖上。”
姒槿站在殿中,看着苏姒盈在宫人们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上一世苏姒盈万里和亲嫁给残暴无常的北疆太子慕容彦,最后落得惨死异国他乡的下场,今世姒槿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太阳渐渐升起,宫灯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东酒殿已无了热闹,迎亲的花轿出了东华门逐渐走远,姒槿站在城墙上,看着迎亲的队伍走进市井喧嚣。
“殿下,迎亲的队伍走远了,我们回宫吧?”
“嗯。”
长乐公主的出嫁只让大魏欢庆了几日,几日过后,宫中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凝重。
姒槿虽不参与政事,却也能多多少少从太子苏承宜那里知道,北疆频频侵扰大魏西北边境,大魏与北疆,要打仗了。
四月中旬,魏帝下令,命君宜修领兵十万北上,抵御北蛮。
魏帝身子越来越差,君宜修与魏帝辞别时,姒槿恰巧在北辰殿为魏帝喂药。
自从知晓君宜修也是重生过后,姒槿便再没见过他,这是自那之后姒槿第一次见他。
从北辰殿中追出来,姒槿将君宜修叫住:“表哥,且慢。”
两人均有上一世的记忆,虽有些尴尬,但是姒槿还是开了口:“我有事与你说。”
君宜修听到姒槿的声音便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抱拳同姒槿行了个礼:“殿下。”
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姒槿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御花园中偏僻的亭中,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姒槿才道:“荆关一役,怕会出事。”姒槿并不细说,因为她知道君宜修会懂她的意思。
荆关之战,大魏以多战少却惨败而归,范承允寻到证据证明枢密使牧陈通敌叛国,牧家因此被满门抄斩。
此案蹊跷甚多,姒槿一直不信枢密使会做出叛国之事。
“我会注意。”君宜修颔首应道。
“嗯……”姒槿点头。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尴尬,曾经亲密无间的二人,如今却说不上半句话……
“若是没事,我先走了。”沉默许久,还是君宜修先开的口。
“好,你保重。”姒槿站在君宜修的身后,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姒槿才松了口气,没了负担。
“阿姐在这里做什么?”苏承烨微凉的声音自姒槿身后传来。
姒槿身子一僵,转过身去,就见苏承烨一身官袍站在她的面前,他面上神色淡淡,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方才她与君宜修的话。
似乎是看出姒槿的担忧,苏承烨一笑,主动解释道:“刚刚从这边路过,就见阿姐一人独自站在这里,还以为阿姐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姒槿闻言,暗暗松了口气,道:“只是在宫中闷了,想出来走一走。”
“阿姐一人出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也不带几名宫女,若是出点意外便不好了。”苏承烨说着,来到姒槿身边继续道,“若是阿姐闲来无聊,又无人作陪,可以来寻我。”
“你平日里忙得喘不上气来,哪里有多余的时间?”看着来到身边的苏承烨,姒槿隐隐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又具体说不上来。
“无妨,何事都没有阿姐重要。”苏承烨勾了勾唇角,牵起姒槿的手,道,“我送阿姐回宫吧。”
左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姒槿身子一僵,下意识挣脱开。
苏承烨面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阿烨,你长大了,莫要再同我像以往那般亲近,叫旁人看了去,不好。”姒槿觉得还是要与苏承烨说一声。
“好,阿姐说什么便是什么。”苏承烨答得很是爽快,只是眸中却有藏不住的晦暗。
第82章再遇
时至五月,天气已经彻底暖和起来,不少来参加姒槿生辰宴的郡王世子郡主已至邺京。
在姒槿生辰宴之前,太子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宫外行宫,并从宫中遣派专人去伺候,因此这些世子爷们在宫外过得也还算舒适。
偌大的凉亭内,几个玩得好的世子聚在一起,抱怀中美人,品杯中佳酿,一同唠着嗑。
“你们说这皇家千里迢迢将我们从封地召入邺京,为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就真只是参加个公主的生辰宴吗?”先说话的是赵岭王世子。赵岭位于西南一带,盛产铜矿铁矿,十分富足,因此赵岭王世子在一众世子中,也算有几分威望。
“不愧是公主,架子就是这般大。”有人不屑在旁边应和。
“听说这老皇帝马上就要归西了,这公主还有闲心思办这生辰宴,心也是够大。”赵岭王世子一边说着,一边捏起盘中一颗红的发紫的樱桃丢入口中。
“赵岭王世子慎言,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恐会给你们赵岭带来灾祸。”一旁有人听赵岭王世子如此言语,好心出声提醒,“况且我听说,长宁公主这生辰宴还是皇上特意为她办的。你们有所不知,一个月前长宁公主的妹妹长乐公主出嫁,这妹妹在姐姐之前出嫁,姐姐怎能不急,皇上这次估计是想借着办生辰宴的由头,为公主择一位合心意的驸马。”
“果真?”听到这里,赵岭王世子来了兴趣,探过头来细问,“你们当中可有人见过这个长宁公主?模样可好看?”
“若是好看能嫁不出去吗?你也不好生想一想。”
有人这样道了一句,引起周边人一阵哄笑。
“小爷我平日里见多了女人,倒是想见识一下这大魏公主是何滋味。”赵岭王世子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勾着一抹坏笑道。
周边的几人也很是给面子,抬手抱拳连连贺道:“赵岭王世子一表人才,定能入了那公主的眼,我们就提前在这恭喜‘驸马爷’了。”
几人说完,又是一阵哄笑。
对于旁人的拍他的马屁,赵岭王很受用,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转头恰巧见有人走入园中。
“那不是阳城王世子吗?”旁边有人小声道。
见到来人,亭中几人纷纷噤了声,因为他们都知道,赵岭王府财力雄厚,他们可与赵岭王世子玩闹,却得罪不起身后是阳城王府的姜陵。
虽然明面上大家都不说,可谁不知阳城王府权势雄厚。阳城王府与临江王府联姻,整个魏南便是他们两家的天下。而且平日里姜陵喜怒不于色,也不与旁人亲近,谁知道他什么脾气,万一不小心将他得罪了,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见身旁的几个伙伴都安静下来,赵岭王世子偏偏不服气,他早看姜陵这幅样子不爽。
姜陵走在前,看见一旁亭中的人也当作没看见,径直向前走去。他身后的子桑慕青却跟不上了,拽了拽姜陵的衣襟,子桑慕青抱怨道:“姜陵,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没见我跟不上了吗?我走不动了!”
姜陵脚步不停,面无表情回道:“你自己非要跟出来,跟我有什么关系?走不动就回去。”
“我要你背我!”
“找你哥背你。”
“你!”子桑慕青咬牙,“我是你妻子!”
姜陵只当做没听见。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阳城王世子啊。”待姜陵走得离亭子近了些,赵岭王世子不紧不慢地开口。
姜陵闻言一顿,向这边看来。
“姜世子可要来坐坐?”
“不了。”姜陵拒绝得干脆,说完就要走。
“装什么装呢。”赵岭王世子翻了个白眼,低声咒骂一句,再开口时又重新换上笑意,“刚刚我们兄弟几个还在说,魏帝要为公主选驸马,要我看呐,姜世子如此龙凤之姿,定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哎呦,不好意思,你看我都忘了,姜世子已经是成亲的人了,要不是看到后面的世子妃,我都忘记了,抱歉抱歉。”赵岭王世子上一句话音一落,下一句便立马接上。
从来行宫的第一天,他们便都知道阳城王世子与世子妃夫妻二人感情不和,这是摆在明面的事。况且当年姜陵丢下子桑慕青逃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赵岭王世子并非真得忘了姜陵已经成亲的事,只不过是借口让他难堪罢了。
“贺兄……”一旁有人担心赵岭王世子会惹怒姜陵,好心出手扯了扯赵岭王世子的袖子,“你别招惹他。”
“切。”赵岭王世子从那人手中扯回衣袖,面上神色愈发嚣张。
姜陵听了赵岭王世子的一番话后,出乎众人意料,没有表现出任何怒意,反倒从容地拍拍肩膀的褶皱,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赵岭王世子仿佛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看着姜陵潇洒离去的背影,恨恨咬牙。
这边赵岭王世子目光只在姜陵身上,却并未注意到另一边的子桑慕青。他方才的话同样是一句不落地落入子桑慕青耳中,那些话对于姜陵而言不痛不痒,对于子桑慕青来说却是奇耻大辱。
子桑慕青袖下双拳渐渐握紧,望着赵岭王世子,这个仇,她是记下了。
次日赵岭王世子逛青楼,在床上被人套入麻袋狠狠地打了一顿,等人寻到他时,脑袋青肿得已不像样子。
******
五月初六是姒槿的生辰。
镜中女子一身海棠红宫装,领上金丝绣云纹,长裙曳地,似绽开的牡丹。
梅萱为她将万千青丝盘起,金色珠花配长簪束起惊鹄髻。
额间一朵火焰花钿,唇点朱砂,美艳无双。
“殿下,好了。”最后一支步摇缀在姒槿鬓间,梅萱收回手。
姒槿颔首,起身间,珠玉环佩碰撞声清脆。
元和宫朝阳大殿中众人已然献礼入座,魏帝与皇后共同坐在殿上。相比之前,皇帝今日状态已经好了许多,连说话也有了力气。
“今日诸位能来邺京参加长宁的生辰宴,朕很是欣慰。今日是长宁的生辰,各位虽初入邺京,也不必拘礼,好好玩乐。”
经过几日的调理,赵岭王世子已经恢复了许多,除去额上的几块青紫,倒也看不出其他什么来。
那日他在百花楼饮了酒与青楼女子欢好之后便沉沉睡去,没想到却被人套进麻袋打了一顿,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打得他。最恼的是,此事实在太过于丢脸,下人寻到他时他还赤/身裸/体。
为了脸面,他也不能将此事闹大,只能自己独受了这委屈。
如今皇帝在上面说些有的没的,他因心情不佳,听着也有些烦躁,忍不住对旁边人抱怨:“说这么多也不见公主在哪。”
一旁的人听他如此大不敬的话,白眼一翻,当做没听见,只在心中暗叹此人简直无脑。
殿上魏帝话音落下,宫外太监尖着嗓子传来一声通传:“长宁公主到——”
伴随着沉重低沉的声响,雕刻精致的紫檀木殿门被缓缓打开,殿外的一缕阳光射入殿中。阳光之下,少女一身秀丽宫中,缓步走入殿中。
那是浑然天成的典则俊雅,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的周身披上一层缥缈的纱,她莲步轻轻,踏碎满地流光,仿佛是坠落九天的仙子。
殿内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在看见姒槿的那一刹那,姜陵身子就僵住了。举起酒杯的手仿佛被定在空中,杯中的酒洒出来他也没有意识到。
他眼中只有入殿的那个女人,那是他多少个日月心中惦念的人,那是他明知该放下却放不下的人。
姒槿已至殿中,对殿上的帝后跪身行礼。皇帝笑着让姒槿起身,然后骄傲地对着殿中众人介绍:“这便是朕的长女长宁公主,苏姒槿。”
赵岭王世子回过神来,两眼放光:“原来长宁公主名曰姒槿,真是人美,名字也美。”
“彭!”姜陵手中的酒杯坠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被殿中旁人的祝贺声掩盖,独有坐在姜陵身侧的子桑慕青注意到。
子桑慕青原只觉得“姒槿”一名甚是耳熟,姜陵突然的失态让她将视线投到了已经入座的长宁公主身上。
只需一眼,子桑慕青便愣住了,这个长宁公主,不就是先前姜陵在西洲时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吗?
转头看姜陵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子桑慕青一股怒意与妒意涌上心头。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