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江映月便让齐延把其他的点心都拿过来。齐延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应了声,不一会儿就端来了四五盘点心,豌豆黄、玫瑰酥和枣泥糕,还有她最常吃的玉棋酥。
江映月逐一闻过去,却只有豌豆黄的味道让她想吐。
齐延侧身看着她像小狗一样吸鼻子,觉得有些可爱,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映月又开始干呕起来。
那是一盘豌豆黄,齐延连忙把豌豆黄拿开,抚了抚她的背,让她坐直了身子看窗外的风景。
这样才好受了一些,江映月拿帕子擦擦嘴角,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窗外有不知名的水鸟飞在水面上,不时传来一两声高亢的叫声,惹得她想捉住玩一会儿。
看着看着,江映月忽然想起家里的鹦鹉宝儿,一个月不见了,不知道宝儿和小猫有没有打起来。
越来越想早点回家了,到了下一个渡口,齐延提到走官道的时候,江映月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只是闻不了各种豆子的味道而已,又不是晕船。
齐延看她坚持,也只好同意了。
到了傍晚,画舫靠近渡口停泊,江映月才起身走到甲板上,看着不远处稀疏的灯火,余光里还有扎着两个朝天辫的小童坐在地上编草绳。
她回眸,再看看画舫上点缀的红色小灯笼,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齐延晚一步从船舱里探身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斗篷,披在她身上,拥着她一同看星星点点的灯火。
“月儿,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春节。”齐延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好听,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可是江映月想了一会儿,却煞风景的摇摇头,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缓缓开口:“前世,我陪你过了两三个春节。”
齐延内心大震,他从来没向江映月问过前世的事情,倒不是因为不好奇,冷硬如他,也有好奇的时候。他怕的是江映月想起这些会难受。
如今听她主动提起来,他居然也没有了想要打探的心思。
前世过得怎么样又如何?齐延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像是在宣誓主权。
江映月却又开了口:“那时我阿娘说信国公府只有你自己,春节多孤寂,我又是你义妹,就派了我去陪你坐一会儿。
那之后的许多个节日,我都陪你坐一会儿,然后你被管家叫走,我再一个人回去。
后来我定亲了,就没有再去过。”
江映月看着齐延,眼中倒映着繁星点点,“若是你那时和我提亲,你猜我会不会答应你?”
齐延凝神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了一句不会。
江映月讶异极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她那时确实对齐延只有惧怕,后来才由惧怕变成了同情。
不过说到底,那时的齐延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兄长。现在隔了许多年再想想,江映月忽然觉得齐延是孤独的,虽然齐延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但她就是知道。
一个孤独的人,她对他就只有同情。
“很晚了,回去吧。”齐延没有解释,拢紧了她的斗篷,带她一起进了船舱。
到了卧房,齐延把她冰凉的手指捂到怀里,有些心疼:“知道自己身子弱还吹风。”
江映月从前世的回忆里抽身,听到齐延说的这句话却笑起来:“齐哥哥会一直护着我。”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在他的羽翼之下,一直一直。
齐延把她抱紧,冰凉的手放在他后腰上,激的他一个哆嗦,却也舍不得放开。
他这一辈子,就栽在江映月这里了,幸好他也甘之如饴。
用了晚膳,画舫继续行驶,两人躲在狭小的床榻上,随着画舫摇晃起来。
呼吸交织在一起,身躯缠绕在一起,江映月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星星,跟着一朵云飘飘荡荡,没有尽头。
齐延极尽温柔,只匆匆弄了一次便把她擦干净了。
江映月躲在他怀里,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奇怪,趁齐延出去的功夫,顾不得羞涩,细细的感受了一番,那动静却又消失了。
真是大惊小怪,江映月暗笑自己。
“怎么了?”齐延放了东西回来,看见刚被疼爱过的娇妻半靠在床榻上傻傻愣愣的模样,呼吸又粗重起来,缠着她一阵深吻。却也不忍心再闹她,靠着她的手疏解了一番,两人才睡下。
翌日晌午,江映月才醒过来,齐延知道昨日累着她的,便也没有勉强她起床,坐在榻上拿着一黑一白两个棋子,和自己对奕。
江映月揉揉眼睛,还没说话,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她愣了一会儿,想起来昨日肚子里那阵动静,不会是饿的吧?
齐延见她醒了,亲自去端了饭菜,回来的时候江映月也梳洗好了,两人一同用了膳。
“你这几日,胃口似乎格外好。”齐延很快吃好了,独留江映月大快朵颐。
江映月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自从坐了船,她不仅吃的多了,还更多愁善感了。
“大约是坐船太兴奋了吧。”江映月没有在意,又埋头苦吃起来。
齐延见她浑然不知事的模样,摇头失笑,又拿着棋子去对奕了。
江映月却有些味同嚼蜡,面色开始凝重起来,她这几日确实反常的紧。
先是嗜睡,然后是呕吐,之后胃口变大,还有多愁善感……想想怀孕的裴令慧,除了没有呕吐的症状,其他的都和她一样。
不会真的是有喜了吧……江映月偷偷瞥了一眼齐延,他们俩昨日还胡闹了一番,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船上也没有大夫,她说了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还惹得齐延也跟着紧张,更得不偿失。
转念一想,更可能是她想错了,成亲还不到半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了?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得上点心了,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她这几日得格外小心才是。
“月儿,吃好了吗?要不要出去看看?”
齐延把她扶起来,细细打量她,这几日她都是吃了睡睡了吃,气色比以前更好了,自然也圆润了不少。
他满意的点点头,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月儿就是一个浑身都是软肉的小姑娘了,齐延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忽然有些得意。
这可是他亲自养出来的小姑娘,从九岁到十六岁,再到一百岁。
江映月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不想出去了,吃完了饭她又困了。
齐延皱眉不让她进被窝,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几日你睡得太久,今日跟我出去走走。”
江映月却忽然来了脾气:“都说了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就把被子蒙住了头,一合眼就睡着了。
齐延愣愣的看着她发脾气,嘴角的笑容却抑制不住,她真是能耐了。照这样养下去,肯定是个闹脾气的月亮。
有脾气也总比那些千篇一律的京城贵女好,齐延暗暗想了片刻,忽然觉得她现在这样也不错。
如此过了两三日,终于临近京城了。
江映月精神振奋起来,也不睡觉了,闹着齐延就要去甲板上玩,齐延只好应了他,陪她去甲板上坐坐。
画舫一共有两层,他们俩就住在第二层,平常也不会有人过来,不抬头也就看不见他们。
齐延便紧挨着她坐下,拿了两个披风,一个放在她腿上,一个披在她肩上。
江映月看着自己被裹成熊的模样,有些脸热,偏偏齐延还抱着她不让她脱了,她也只好握紧齐延的手,以此显示她的手很热,不需要这么多衣裳。
齐延却开心起来,月儿果然要穿的多一点手才会热,又欢喜她的主动,不由得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月儿,你的小日子是不是就在这几日?”齐延问了一句,把她的披风掖好。
江映月怔了一下,掩饰道:“这几日上吃的多睡得多,大概要迟几日。”
齐延皱了眉,却也点点头,这几日她确实是懒了一些,月事推迟也情有可原。
江映月见他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已经有了预感,只是还不太确定,现在告诉齐延还太早。
江映月用余光瞥齐延一眼,有些得意,让他不想要孩子,现在只等前三个月坐稳了胎,他不要也得要。
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到了第四日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距离京城最近的渡口,眼看着就要天黑,众人不敢耽搁,急忙去了驿站。
齐延没再把东西拿出来,凑合着睡一夜便好,但是瞧瞧身边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姑娘,齐延又不忍心委屈她,亲自拿出了厚被褥铺上去,生怕她睡不安稳。
终于抱着她睡在床榻上,齐延却忽然想起护送她去京城那一日,他坐在屋顶上看月亮,却不小心发出声响,惊醒了还没睡的江映月。
那段两人一同坐在屋顶上看月亮的时光。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会如此珍爱一个人。
齐延侧身看着小姑娘的睡颜,心中满溢欢喜,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以后还会和他白头偕老。
齐延想到此处就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爱意,在她额发间印下一吻,听着着她在睡梦里噘着嘴说“不要闹”,齐延的心情更好了。
“嗯,不闹了。”齐延笑着握住她乱动的小手,闭上眼睛。
☆、宫宴
天色大亮之际,江映月终于醒了,齐延早就站在窗子旁等着了,连忙凑上去把她扶起来。
“睡这么早,怎么醒的这么晚?”齐延有些埋怨的声音响起,听在耳朵里却含着宠溺。
江映月还有些懵,下意识的摸摸小腹,才对齐延笑了一笑。
“齐哥哥,什么时候出发?”
“等你用完膳。”
其实距离预计的出发时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齐延面不改色的帮她穿上衣裳。
日头西斜,江映月看着笼罩在苍茫暮色中的京城,忽然有些怀念。
原来她最喜欢的不是晋州,而是京城,倒不是因为京城的纸醉金迷,而是爱它的大气磅礴。
他们一行人十分低调的来到了信国公府,齐延不顾众人在场,亲自把江映月抱下了马车,让她先回去。
江映月知道齐延要先去皇宫一趟,没多说什么,把他的大氅拿过来给他系好,目送他走远。
“夫人,回去吧。”段晨没有跟去,很是恭敬的劝江映月回院子。
刚走到院子里,忽然下起了雪,江映月慢慢走着,忽然有些庆幸一路上都是晴天,不然河道结冰,他们想回来都难。
“夫人,快些走,这雪要下大了!”远远的传来荼白的声音,还是那个着急忙慌的性子,搀着她就要走。
雪青和段晨跟在她们身后,江映月回过头瞧了一眼,雪青本就心慌,连忙避开了。
江映月促狭一笑,又看看旁边这个冒冒失失的荼白,“你怎么没在侍卫里选个夫婿?”
荼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到,连忙回道:“夫人快些走吧,再晚一些就要鞋袜都要湿透了!”
江映月看着缓慢飘下的雪花,不由得摇头失笑。
不过话真的被荼白说中了,这雪一连下了三五日,到了除夕前一天,才堪堪停了下来。
江映月坐在温暖如春的暖阁里,一手捧着书,一手抱着汤婆子,有些困倦,又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肚子。
齐延刚好进来,看着她有些慈爱的微笑,忽然怔住,月儿这是想做娘亲想傻了不成?
齐延站在屏风处叫她,江映月这才忙不迭的放下书,挥手叫他过来。
齐延摇摇头,他身上现在寒气重,还是在这里待一会儿比较好。江映月却等不及,下了榻就扑到了他怀里,仰头朝他笑。
齐延摸摸她的头发,有些歉意的说:“这几日太忙,没有好好陪你。”
“没关系,今日齐哥哥可以陪我用晚膳了!”江映月倒是没有在意,这几日齐延在国公府,城外和皇宫三头跑,晚上回来倒头就睡。
若是不忙,她还怕齐延晚上不老实动手动脚呢,不然万一她肚子里真有了一个娃娃,那岂不是保不住了。
不过今晚该怎么办呢,江映月看着齐延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有些忧心忡忡。
“月事还没来?”用膳的时候,齐延想起这事,问了一句。已经过了有七八日了,月儿的小日子似乎有些太迟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齐延面色有些凝重,“一会儿我找太医过来看看。”
江映月连忙摇头,心思电转,很快想好了借口:“马上过年了,现在多麻烦太医,过了年再说吧。”
齐延一想也是,便歇了这个心思,又说了一句:“我给你把脉。”
江映月抿唇,她想在除夕那日给他一个惊喜。可是该怎么拒绝他呢?
对上齐延有些严肃的面色,江映月假装失落,摇头拒绝了,“我还想骗自己几天呢,万一没有小娃娃,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齐延失笑,没有勉强她,让她好好吃饭。
“明日酉时要去宫里,一会儿试试朝服。若是不合身,让府里的绣娘帮着改改。”齐延想起了正事,叮嘱了一句。
“好。”江映月咬唇,又提了一个要求,“不过我要自己试,你不许看。”
齐延笑着望着她,“好,我不看,今晚我要在书房待一会儿,不必等我。”
今晚齐延还要忙吗?虽然解除了今晚的危机,江映月却还是没由来的一阵失落。齐延柔声安抚她,答应她亥时之前就回房。
江映月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