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之后,江映月又在暖阁待了片刻才出去,如今琮儿已经去青云书院读书了,云儿又整日往伯宁侯府跑,只剩她能在府中陪阿娘了,顺便再帮齐延说说好话,岂不是一举两得?
她兴冲冲的去了,秦氏正微倾着身子剪烛花,江映月走上前去,也拿了一把剪刀,开始剪剩下的烛花,母女两人相视一笑,剪完烛花窝在床榻上说悄悄话。
秦氏摸摸女儿半干的湿发,拿了篦子慢慢的通,江映月窝在她腿上,突然想起那只白猫来,不由得有些心痒痒:“阿娘,咱们府里可以养猫吗?”
秦氏的手顿了一下,才笑道:“若是你喜欢,自然可以养,只是别带到我这里。”江映月眼中露出些许向往,秦氏笑道,“怎么,看上齐延那只白猫了?”
江映月惊讶的抬起头,篦子却扯疼了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说道:“阿娘怎么知道齐延有一只白猫?”
秦氏拍拍她的头,让她趴好,才说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管?如今你长大了,我得盯着一些。”
江映月闻言,有些期期艾艾道:“那昨日我去了信国公府,阿娘也知道?”
秦氏心平气和的点点头,江映月在心里松了口气,阿娘这么平静,看来她的手还没有伸到国公府里面去,不然被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和齐延私定终身,岂不是要气死?
江映月连忙讨好一笑:“以后我做什么都先和阿娘说,阿娘同意我再去做。”
秦氏却没答应:“你有你自己的主意,尽管去做便是,我在暗中瞧着便好。”江映月就没再说话,窝在秦氏怀里,许是篦头太舒服,江映月合上眼,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该吃午膳了,江映月揉揉眼睛,饭菜已经摆满了桌子,饭香四溢,江映月食指大动,秦氏却挥退了丫鬟,江映月忐忑的放下筷子,看着丫鬟走远,有些不明所以。
“月儿,你和齐延是不是互相爱慕?”秦氏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江映月惊得站起身,虽然她没有打算瞒着阿娘,可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是因为她脖子后面上的红痕?江映月强忍住想要摸脖子的手,僵硬的点点头。
秦氏叹口气,“你睡觉的时候齐延来找我,他说十日后是个好日子,他会来提亲。”
江映月“啊”了一声,还能这样吗?提亲还能事先说好?她哭笑不得,齐延怎么这么憋不住,什么都说了出来。不过幸好阿娘没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江映月心有余悸的想了想,不然齐延就别想活着走出江府了。
江映月心虚的看了秦氏一眼,连忙低眉顺眼的束手站在一旁,准备听秦氏说教。秦氏却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江映月愣愣的坐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阿娘什么都不问就放过她了?齐延到底说了什么啊,看一眼秦氏,想问又不敢问,心里有只猫儿在挠,却又只能拿起筷子,等下次见面问齐延。
秦氏吃着冬日里不常见的青菜,却味同嚼蜡,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齐延盯上了,她一直以为齐延把月儿当做妹妹对待的,真不知道是他伪装的太好,还是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了偏差。
她原本打算过几日和月儿说,让她嫁给她四表哥,这样也算是有个照应,日后也不会受苦。可是如今半路杀出个齐延,地位尊贵不说,人品样貌又样样比自家外甥好,怎么看都是皇上未来的左膀右臂,怎么想都不吃亏。可是她就是怕,齐延的爹娘死的早,大哥又远在边疆,偌大的信国公府靠月儿打理,岂不是要累惨了她。
秦氏不敢再想下去,匆匆用了午膳,就让女儿回去了。江映月也不敢多留,小睡了一会儿而已,就睡出了这么多事儿,她真怕阿娘一个不愿意,就雷厉风行让她嫁给别人。
她是真心想嫁给齐延的,可是找不到那朵花,她怎么嫁人呢?江映月坐在书案前,看着快要衰败的三枝梅花,饱蘸浓墨,抬手画下了那朵深紫色的落瑶花,怎么看怎么眼熟,她到底在哪见过呢?
把近日去过的地方回想了一遍,似乎……在寺庙的半山腰上!那朵她没来及凑近去看的花,可不就是和落瑶花长得一模一样!江映月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稳了稳心神,才给齐延写了封信,连着画着落瑶花的画也一同送了过去。
她出门不方便,这件事让齐延去做最好不过。
只是过了两日,齐延还没有回信,江映月等的有些心焦,想亲自去信国公府看看,没想到刚好景宁侯府派了马车过来,要来接她过去住几日。
江映月便作罢了,上了马车带着雪青和荼白去了,她的衣裳在那里都是新置办的,外祖母每年都会给她买一些,是以她的衣裳多的穿不完,倒是省的来回折腾了。
说起来她也有两个月没有在景宁侯府住过了,不由得有些怀念。她下了马车进了外祖母的院子,外祖母很快便过来了,搂着她说话,江映月早已习惯和外祖母插科打诨,祖孙俩腻歪在一块,倒也其乐融融。
用过晚膳,江映月才知道今日书院放假,不多时秦颐便回来了,一回府便跑了过来,边跑边叫着“三哥”,江映月左右看看,哪里有秦期?
秦颐见状也挠挠头:“真是奇怪,三哥一听说你过来小住,就骑上马回府了,怎么比我还晚到?”江映月也有些纳闷,不过也没在意,秦期肯定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便劝慰了秦颐几句,和他一起吃玉带糕。
过了一炷香工夫,秦期才姗姗来迟,秦颐一看见他便被呛了一下,正想开口,忽然想起旁边还有江映月,才凑上去小声说道:“三哥,你怎么还特地换了身衣裳?”
秦期看他一眼,没理他,坐在离江映月最近的地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短缺的。
秦颐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三哥一看见月儿,就走不动道,都忘了自己已经在议亲了吗?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清了清嗓子,见两人都看过来,他才满意的说道:“今日不早了,月儿先睡吧,明日我再和三哥过来看你。”
江映月看看天色,是有些晚了,便起身要送客。秦期深深的看她一眼,才跟着秦颐离开。
江映月看着兄弟俩走远,总觉得秦期似乎怪怪的,看她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是她想多了吗?江映月看着如墨般的夜色,有些恍惚。
☆、谈心
翌日,老夫人特意让厨房做了外孙女爱吃的,板栗烧野鸡,拌莴笋,鲍鱼燕窝粥,爆炒河鲜……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上来,还有如今时节极其罕见的瓜果,在这冬日不知耗费了多少银子,老夫人却眼睛也不眨一下。
看江映月吃的津津有味,老夫人也多用了半碗饭,有姑娘家在身边,做什么都觉得有趣儿!
江映月看似大快朵颐,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的黏在她身上。可每当她瞅准时机悄悄观察,那道视线又离开了她。
众人却都很自然的给她夹菜,似乎没什么异样。
是她想多了吗?江映月压下心底的疑惑,却又想起昨晚秦期的眼神,便暗中看着他。
秦期只吃了几块鸡肉,用了半碗燕窝粥,便拿起了公筷,专心给江映月夹菜。
江映月笑笑,碗却往旁边挪了挪,“三表哥,我够吃了,不用管我。”
秦期的手滞了一下,便自然的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却没有吃。
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在心底叹息一声,月儿不喜欢老三,那便不勉强她了,于是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秦颐。
秦颐察觉到祖母的目光,百忙之中看她一眼,又投身到板栗烧野鸡和拌莴笋里。
“太好吃了,书院的饭和家里根本没法比!”秦颐这样想着,恨不得把桌子上的菜全吃光,最后摸摸自己浑圆的肚子,遗憾的看了一眼桌上还剩下大半的鸡肉。
老夫人默默把目光移回来,老四还没开窍呢,却没由来的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两个孙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众人各怀心思的用完了早膳,江映月陪外祖母和两个舅母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便被两个表哥带到了废弃院子。
如今虽然是冬日,河水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是河里还有游鱼,凿开冰面捉鱼吃,滋味一定很鲜美。
江映月刻意和秦期保持了距离,她总觉得秦期有些怪,所以一直跟在秦颐身旁,偶尔目光相触,总是能看见秦期故作镇定的移开视线。
她有些后悔和他们来这里了,若不是秦期提起来这个地方,她都要忘了。
大冬天的,在哪捉鱼掏鸟窝都不如在暖阁里看医书插花来的自在。
“哎呀,我忘了拿一样东西!”秦颐一拍脑袋,有些着急的起身,“三哥你看好月儿,别让她乱跑,我去去就回。”
江映月心道不妙,想伸手拽住他,却只来得及摸一下他滑不溜秋的袍角,就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现在地上还有雪,跑这么快也不怕摔倒!
江映月刚想完这句话,不远处便传来了“哎呦”一声,秦颐摔了个屁股墩,身上全是雪,有些狼狈的朝他们干笑两声,揉着屁股跑远了。
江映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觉得自己笑的有些不合时宜,看一眼正盯着她笑的秦期,讪讪的闭上了嘴。
秦期也移开了视线,有些冷漠的低着头,看着刚燃起的火,火光在他脸上变幻莫测,有些难以捉摸。
江映月悄悄挪了挪,四表哥长大后还是那个冒冒失失的性子,有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三表哥却愈发捉摸不透,心思缜密起来。
她倒不是怕他,只是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像看一只势在必得的猎物。
不过他是自己的亲表哥,江映月忍了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月儿,你知道我要定亲了吗?”秦期却不给她忍耐的机会,主动开口。
“当然知道啊,伯宁侯府二小姐褚静涵,我与她相识,是个活泼的性子,你应该会喜欢她。”江映月见他开口,那种沉闷的压抑感又消失了,也高兴的和他攀谈起来。
“我不是问这个,”秦期摇摇头,侧身盯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你想嫁给我吗?若是你愿意……”
江映月想也不想的打断他,有些残忍道:“三表哥,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表哥,我从来没有生出别的心思。”
秦期笑了笑,他早就预料到了,低头看着手里半熟的雨,艰涩开口:“月儿,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名字极其相配。”
瞧见江映月诧异的目光,他才耐心解释道,“期字拆开,不就是其和月吗,与七月、妻月同音。我原想着,若是你同意,七月娶你进门,刚刚好。”
江映月沉默一瞬,觉得有些好笑:“三表哥,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是啊,这能证明什么呢?秦期自嘲一笑,把鱼翻了个面,一切都只是他在痴人说梦。
“月儿,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秦期还是开口了,目光带着几分热切的期盼。
江映月摇摇头:“三表哥,我不想知道,我有爱慕的人,但不是你。”
“是齐延对不对,”没得到江映月的否认,秦期握紧手里的树枝,青筋暴起,面上却极其平静,连呼吸也轻了几分,“我就知道,他会是我最大的敌人。”
秦期不气反笑:“月儿,这里荒无人烟,我们又孤男寡女,你不怕发生些什么,有损你的清誉?”
江映月的心跳快了几拍,稳了稳心神才说道:“我知道,三表哥对我很好很好,我不怕。”
还有一句话江映月没有说,秦颐很快就会回来了。如果他想动手的话,早在秦颐出去的时候便开始了,哪会等到现在。
秦期滞了一下,把目光放在墙角,看向正朝这边跑来的秦颐,轻声道:“我不会放弃。”
江映月没理他,勾唇一笑,朝秦颐挥挥手。
“累死我了,找个调味罐子把我累得够呛。”秦颐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把调味罐子放在雪地上,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瞧瞧左边的秦期,又看看右边的江映月,秦颐有些疑惑地问:“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吵架了?”
江映月连忙摇头,遮掩道:“四表哥,给我撒一些孜然粉吧,我的鱼快熟了。”
“好嘞!”秦颐拿出罐子,却一把被秦期夺了过来,他笑的温柔,“月儿,我来帮你。”
江映月干笑两声:“谢谢三表哥。”
秦颐一脸好奇的来回盯着他们俩看,悄悄在秦期耳边说道:“三哥,你是不是和月儿说了?”
秦期没有说话,却深情的瞥了一眼江映月,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四表哥还在,江映月不想把事情做绝。她抿唇,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烤鱼却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