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想了想,没拿小盒子,打算先下楼看看情况再说。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思考着如果出现意外,小家伙早起,发现吊柜里的小盒子不见了的种种可能,并迅速思考着解决方案。
下楼梯,还没走进客厅,他站在楼梯上,看着小家伙宛如一条死鱼似的瘫在地上,同时脚边还跟着一条不明所以,但是觉得很好玩的小白狗。
他顿时眼皮一跳,最不可能的设想真的发生,成为现实了。
白散正陷入人生三问,意识恍惚地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江岸。
过了三四分钟,他才反应过来,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脸,咬着下唇,吞吐半天,像往常一样跟江岸问了声好。
今天的江岸有些奇怪,并没有叮嘱他‘好好吃饭’,而是同他一样说了句“早上好”。
随后,江岸抬眼打量着他,“发生什么了?”
“就是我……”
在江岸开口询问的瞬间,白散差点脱口而出,猛地回神,他咬住舌尖,把话咽了回去。
本来是想给江岸一个惊喜的,结果现在倒好,他把惊喜弄丢了。
白散紧紧抿着唇,摇摇头,他把椅子重新挪回桌前,想着这几天时间里,家里只有他、小白狗和江岸在,没有外人来过。
小盒子突然消失不见,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个……”白散几番犹豫,决定迂回地试探着问一下,“江先生,您有看到过一个天蓝色的小盒子么?”
江岸凝眉思索着,低声重复道,“天蓝色小盒子啊……”
不要看到,不要看到,不要看到……
虽然话已经问出口,但白散还是希望江岸没有看到过,这样他就可以继续保持神秘感,在不经意的时候,给江岸一个惊喜。
“并没有看到。”
迟疑几秒后,江岸笑着开口,假装毫不知情,俯视着神情忐忑的白散,同时询问,“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当然了!
白散在心里高盛声呐喊着,那可是准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最最最特别的一个。
而现实,白散快速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丢了也没关系的。”
江岸拿起玻璃杯接水的手忽然一停,眼皮又跳了下。他一口气喝了半杯凉水,冷静身心,舔了舔嘴唇,转过身,神色如常道。
“你的东西,怎么会不重要,好好放在家里,不可能丢。”
白散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他真的是蠢死了,现在好了,把生日礼物都弄丢了,根本没脸见江先生。
就在他装死的时候,江岸屈指敲了敲台面,再次开口,“这几天,你出去过吗?”
白散很感谢江岸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丢的是什么东西,虽然东西已经丢了,再说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听到江岸的问号,他揪着头发,沉默片刻,还是有好好回忆。
“大前天上午,十一点那会儿,我带着小奶狗去外面转了一圈。前天中午,我和朋友出去吃饭了,连带复习,回来的时候应该是下午四点多吧。昨天也出去过了,上午九点和下午三点,带着小奶狗出去玩,应该各有一个小时……但是我出门的时候有仔细检查过,肯定是锁得好好的,不会有小偷进来,再说,就算进来,放着那么多东西不拿,光是偷走我的小盒子也太奇怪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白散表情坚定,但听到他这样讲,忽然有些慌乱的江岸反倒镇静下来,出去过就好,只怕他没出去,让他连个借口都不好找。
“那就对了,能找到的,别担心,”江岸安慰地拍了一下他肩,“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这里会定期有人来打扫,也怪我忘了告诉你,前天下午刚好有人联系我,我就让她来了,估计是不小心带走了吧,我再联系她,上午十点左右给你带回来可以吗,会不会误事?”
一听小盒子是被别人无意拿走,还可以再次拿回来,白散立刻松了口气。
一大早上,经历这种大风大浪,他觉得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淡定地朝江岸点点头,一副“我要回去休息一下,思考人生”的模样。
刚迈出一步,白散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转过身,一本正经地望着江岸。
“江先生,你一定要给我带回来。”
江岸应下,“好。”
“江先生,你拿到小盒子的时候也不许打开看。”
江岸轻轻笑着,“嗯”了一声。
“一定一定,不能偷偷看哦。”白散努力强调。
江岸认真应下,保证,“一定原原本本地给你拿回来,我拿到手的时候也不会看。”但是并不包括之前看到的。
白散这次满意地点点头,脑袋顶一绺微微卷着的头发翘起来,晃了个圈。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无足轻重,这样安慰着自己,白散兴高采烈地带着小奶狗回了房间,准备再补个觉。
九点过半,江岸如实带回小盒子,外表完好无损,没有动过的痕迹。好事多磨,白散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早上发生的意外抛到脑后。
“江先生,今天晚上你要出去吗?”他拿着小盒子,手背在身后,从门框上探出小脑袋,闷声闷气地问。
其实他也没有想过要和江岸一起过生日,毕竟从江岸平时早出晚归就能看出一定很忙,相对应的,会有很多同事,朋友,还有家人。
白散只是觉得,能在他生日这天,送出一个小礼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江岸却笑笑,说,“今天周六,事情已经在工作日忙完,接下来都会待在家里。”
“哦。”
白散干巴巴地应下一声,心里炸开了一朵小烟花。
再次之前,白散也参加过同学的生日宴会,有在酒店里,也有在家里,但都是和现在不同。
午饭的时候,他出去一趟,拿回来了一个小蛋糕,够两人份。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在中午给江岸过生日,连带把礼物送出。
尽管江岸说接下来的大半天都会待在家里,但是难免有意外,说不定江岸也有着像他这样准备了惊喜的朋友,会在晚上的时候把江岸叫出去,又或者是父母。
趁着江岸在楼上的功夫,白散迅速把蛋糕取出来,摆在桌上,思索一阵,插上了三根蜡烛,并且把准备已久的天蓝色小盒子放在江岸常坐的餐位前。
换了一身居家服下楼的江岸抬眼看到桌上,顿了顿,表情逐渐从疑惑转变成惊讶,随后眼神含着笑意一步步走来。
白散早已等候一旁,在他含笑望来时,微微怔了怔,脸颊缓慢升温,一句准备好的中气十足的‘生日快乐’,吐出口后便轻了轻,带着少年的柔软。
于是,江岸也按照预先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走过去轻轻抱住白散,侧着头,在他脸颊吻了下,告诉他,“我很开心。”
白散微微发烫便一秒烧红,他咬着下唇,别开目光一声不吭,心脏跳得很快。
在征得他的允许后,江岸拉开绸带,亲手打开天蓝色小盒子,拿出白散这几天连夜抄写的一本《小王子》。
蛋糕很软,果汁也甜。
江岸不喜欢吃甜食,一小块蛋糕进肚后,剩下的全部被白散吃掉。此时,他捂着被撑得圆鼓鼓的小肚子仰躺在沙发上,连指尖都不想动。
见到江岸走来,他胳膊朝后支撑着,艰难地挪了挪,随后蹭了蹭,眨眼间倒在江岸腿上。
或许是窗外阳光正温和,或许是今天日子太好。
江岸缓慢帮他揉着小肚子,忽然说起从前事。
“这是自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过生日,”他在白散仰起头吃惊的目光中,依旧微笑着,仿佛置身事外,在讲别人的事,“我小的时候,父母忙,别说是我的生日,连他们自己的,都空不出时间庆祝。”
白散还是仰起头望着江岸,鼓了鼓脸颊,“一定会孤独吧。”
突然听见白散这样问,江岸一怔,转而笑了下,没否认。
“那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个弟弟该多好。”
白散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傻傻地“阿”了一声。
江岸却不再多说,他捏了捏小家伙身上这段时间养出来的肉。
也只是那时候幼稚的想法。
第48章
年后,商业街陆陆续续恢复营业。
白散窝在家里又等两天,守着刷完的一沓模拟卷无从下笔,网络上凡是能找到的题也大致过了一遍,常去的书店才开门。
一大早,他难得没有睡懒觉,和江岸同时起床,牵上小奶狗,随便磨了江岸半个多小时,把日常工作变得无足轻重。
最终,两人一狗出门采购生活必需品——习题册以及全国各地的模拟卷。
白散和书店老板关系好,常来,每一套重点题册都落不下,有时候还能给点上货意见。忙着给顾客找书的店老板转身一看是他,意料之中,手直接指向前柜一角。
“那沓,都给你准备好了,早上刚到的,你看还有落下的没?”
白散点头应下一声,把手上牵着小奶狗的绳子交给江岸,几步蹦到柜前,蹲下去凑过脑袋,一本一本开始翻。
崭新的题册散发着油墨气息,几本牛皮纸封面,几本大红大紫的亮面,都映着明晃晃的白光。
看上去,心情会变好。
九本,够刷一周了,白散检查完之前提过的老板都有上回来,在纸上记下一些新出的练习集。他抱了满怀的题卷,仿佛满怀宝石,将离开时转身,见江岸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诗集,长身而立,敛目细读。
白散垂下脑袋,抿着嘴,心里想了一会儿,辨认出是一位十九世纪诗人的作品。
大概江岸偏爱这种过去的、复杂晦涩的书,他后知后觉。
回程。
路灯杆上垂着一串串小红灯笼,每一个上面都有写着粗黑状的吉祥话。地面散落许多浅红色炮衣,风吹散了硝烟气味,缓缓浮上顶空。隔得很远,隐约能听到巷子外乍起乍灭的鞭炮声。
白散走在靠墙一边投下的倒影里,比江岸慢两步,他牵着小奶狗,抬头瞅一眼江岸,低头踢一踢小石子。
“今天表现不错,可以预支明天的零食。”江岸走在没有倒映遮挡的路另一边,日光轻轻落在肩上,投下自己的身影。
白散闷闷“哦”了一声,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追着江岸的影子踩。
这几日下来零食已经攒了不少,不需要预支,况且他早上刚吃完饭,肚子鼓鼓的,现在看见什么食物都提不起兴趣。
“月底几天工作忙,到下月就会轻松很多,”江岸说,“有时间待在家里。”
白散用力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盯着地面咬了咬唇。
不注意牵引绳从手中滑了出去,小奶狗猛地蹿出去,直直扑进路边雪堆。
江岸捡起牵引绳末端,把它揪了回来,叹口气,站在原地侧身注视白散,目光自上而下,停留一会儿,开口时平静。
“想跟我说说吗。”
闻言,发着呆的白散仰起头,回过神来,果断摇摇头,余光朝下瞥了瞥江岸的诗集,快速收回,他舔了舔微涩的嘴唇,干巴巴说,“没事。”
江岸点头,把小奶狗的牵引绳从左手换到右手,上前两步,牵住白散的手微微用力。
“看路。”
他指腹划过他手心,泛起奇异的痒。江岸没提醒看路前,白散还有点自觉,发呆中知道抬起脑袋瞄几眼,以免撞到电线杆。
现在一被提醒便娇纵,反正有江岸在。白散抬起脑袋也不看路,耷拉着眼皮只一个劲儿瞅牵住自己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站在街口等红路灯时,说着没事没事的白散下定决心,揉了揉被风吹得通红的耳朵,歪着脑袋认真看路边一株覆雪的松树,不经意说起。
“江先生,我之前送你的那本书,还在的吧?”
是的。
其实白散早就开始怀疑,江岸并不喜欢自己送他的那本手抄版《小王子》。
根据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观察,白散确定江岸平时不看童话故事,多是一些哲学思想类会让人昏昏欲睡的书。
虽然他心里知道一直知道这点,但送时多少也觉得自己的礼物会有些不同。并且那不是一本简单的《小王子》,他有在书页上画很多插图,尽管不是很好看。
真正意识到江岸不是很喜欢他的礼物,还要从一周前说起。
白散习惯晚饭后在客厅复习,旁边有趴在软垫上懒洋洋打瞌睡的小奶狗,也有靠在沙发里看书的江岸。
原本是很平常的一晚,复习到十二点,之后两人各回各的房间睡觉,等待一如既往的第二天。
可当时白散刚刷完一张卷,放过被咬得惨兮兮的笔,瘫在椅背里准备休息两分钟再战。他拿起桌边的甜牛奶,慢吞吞喝着,视线从被小奶狗藏在软垫下的一截牛奶味磨牙棒,缓缓挪到江岸身上,小心翼翼的,带着点隐秘的小开心。
仿佛喝完一碗苦中药后吃到的糖,从指尖到舌尖都甜丝丝。
江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戴了副无框眼镜,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书上,读得有些慢,如同每句话都要跳在舌尖落回心底,好好过一遍。
两分钟后,他才落下指腹捻开一页。
白散趴在桌子上,下巴枕住胳膊,漫不经心地想着。于是又歪着脖子,目光从江岸落到书名上。
是他没看过,并且一定不好看,通篇似是而非的人生禅悟。
也是在那时,白散注意到,江岸并没有看自己送出的那份生日礼物,手抄版《小王子》。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强烈,江岸的视线仍落在书上,不为所动,却忽然开口。
“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抓紧时间,够你再刷两套卷,没做完的明天再说,十二点必须睡觉。”
白散被抓个正着,猛地一缩脑袋,过了足足三分钟才小声应下。他在纸上画着圈圈,觉得江岸一定是混进人类里的怪物,除了表面的一双眼外还有两双眼。
所以才能一双眼正在看书,一双眼看着时间,还有一双眼盯着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他没再吱声,刷着最后一张卷时还在惦记着手抄版的《小王子》,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几天,他依照本能做完后的卷子,哪道题有差错,可能不对自己在做时就清楚。之后想偷个懒,便不再对答案,直接看下笔踌躇时的题。
而闲时,江岸会看几眼他扔在一旁的试卷,就这几眼,居然也找出了很多他不曾察觉到的小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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