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江岸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1 / 2)

江岸,江岸 许从容 4828 字 2023-09-04

使用吹风机的人比吹风机本身更可恶,白散含着荔枝味小羊驼,抱紧自己委委屈屈地想,耳边的“呼呼”声如同魔鬼的召唤。

十分钟后,他团成一团蹲坐在沙发上,顶着一头蓬松的软发,望着躺在手心里的四个小软糖包装袋的尸体,舌尖仅留的甜味渐渐散去,他面朝沙发靠背,裹着小毛毯,陷入自闭。

如果能再吹一会儿头发就好了……

——等等,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不是最讨厌吹头发的么,白散震惊。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都怪江岸。

过去半个多小时,白粥已经熬好,浓郁的米香外,稍微有些糊。

病中,白散胃口不算好。撇去糊的部分,最后只留下一小碗精华,无污染,他觉得自己能喝下三口,再吃胃里就有些腻了,往上返,想吐。

同时,江岸正在客厅加温壁炉,木头燃烧声噼里啪啦,浑浊火光照亮脸庞,他翘着唇角,解释说,“第一次做,不熟练,再委屈一下你的胃。”

白散一声不吭,踮着脚在料理台前盛了满满一碗,大大的拖鞋落在地板吧嗒吧嗒,他溜到客厅,抱着白瓷碗,往沙发扶手上一窝,抬头看一眼江岸,低头抿一口粥,

江岸第一次做饭,因为他生病了。

火光微灼,风雪无声。

饭后,白散吃了感冒药,有镇静安神成份,困得睁不开眼,在侧卧睡下。

第二天醒来将近中午,他捂出一身汗,已经退了烧,只身体提不上力气,软绵绵的。

到下午,雪势渐小,风将停,他把长衣长裤过了遍洗涤烘干一条龙,放到床尾凳,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提出离开。

江岸稍一沉思,颔首。行驶中,等红灯过去的时间里,他侧目不经意问起:“今年多大了?”

“十八。”

这回答规规矩矩,像小学生似的。

白散抠了下手指,本想反问一句江岸今年多大,话涌到嘴边,心里反反覆覆念过几遍,嘴角抿了抿,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过去了,还是没讲出来,突然很不好意思。

现在也过了时机,再突然说起,总有些莫名其妙。

他偏过脸望着车窗外,覆雪的道路很长,车开得谨慎。

“还小,”江岸点下头,语态从容和缓,“明年高考?”

白散模模糊糊应了一声,目光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是本该明年高考,但出了那件事,或许他不一定能参加。

“有压力吗?”

忽然听到江岸这样问,白散瞬间扭过头瞄他几眼,难道自己心中的压力已经外在显化,到了这种一望而知的地步了吗……

“还好吧。”白散支支吾吾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是这样的,他郁闷地揪了一下头发,却再说不出什么,并且庆幸没提到学校的事。

江岸控制着方向盘转过街角,路过加油站,让他稍等一会,下了车。白散就在窄小的空间内,视线落到江岸随手放在一旁的海狸皮手套、钥匙圈反射的银光,以及窗外背着身和工作人员交谈的江岸。

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江岸会下意识想要隐瞒,明明不是很介意的事。

江岸加满了油,上车时递给他一瓶刚买来的水,顺手拧开瓶盖,再次出发,回到未完的话题,提醒一句,“目光放远,此时此刻正在成为过去,凡过去,都是成长。”

似懂非懂。

水清澈,瓶身发凉,白散捏在手里,不太想喝,见江岸下颌微抬不紧不慢喝了几口,他才仿佛有样学样地跟着抿了一小口。

沾了山泉水的喉咙竟也尝出甜,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一口气灌下小半瓶,胆子也似乎壮大。

他换了种说法,抹着不知道是水瓶上沁出的冷汗,还是手心汗,小心翼翼问:“江先生,如果我不喜欢学校,讨厌上学,每天都待在家里呢?”

江岸微微笑了下,注视着他,目光带着对年轻人的理解和宽容,“会对知识产生好奇吗?”

好奇牵扯到童心,对世间万物的美好向往,不同于干巴巴的爱不爱学习,也道出了根源。

光这句发问,白散就觉得江岸适合做个传授者,他用力点了点头,一天不看书,犹如饿三秋。

“教育机构的出现,包括学校,都是因高考衍生而出,”江岸说,“你只需要前往你的终点,至于其他,不过是路边的植被或怪石。”

接下来行过的一段路,白散都有点恍神,他的学籍还在,可以参加高考,仅仅是脱离学校环境而已。

长久以来的困境被一句点破,说不上来的亢奋在血液中猛烈跳动,他好像看到未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雾,遥遥相望。

路过一家超市,江岸慢下车速,微垂眼眸问:“需要补充食物吗?”

波力海苔,红豆铜锣烧,上好佳虾条,喜之郎果冻,奥利奥夹心饼干,张君雅小妹妹巧克力圈……

一瞬间,白散心中闪过无数可爱的小零食,紧跟其后的是即将空荡荡的钱包,悲从中来,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到小区,门卫室隔壁便是社区医院,他忽然想起护士说过的话,算了算时间,第一面见江岸到今天将近一个月,再仰起头时,他眼里都是茫然,“江先生,下周三你还在社区医院接诊吗?”

“不了。”江岸说。

那我怎么办?

念头一起,白散连忙打消,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全世界又不是只有江岸一个人会治牙。

哪怕以后再也不见,也很正常,北城不小,他所行走的世界小。

最后一面的结束语也不过“再见,路上小心”几字,他转过身,进小区门,身后忽然传来车笛声。

“东西忘了拿,”江岸从后车厢取出方便袋递到他手上,坐回车里,降下玻璃窗,一如既往地提醒,“甜食适量。”

白散点了点头,全程不在状态,车身缓缓驶出,随车流越行越远,缓慢而快速地消失在眼中。

他垂下头,见手中提两个方便袋。

一个里面装了五六盒药。

一个袋子里装着三只大雪怪。

街道喧扰也寂静,他听见雪落下时的声音。

第14章

房间还是离开时的模样,书本乱糟糟堆在桌前,扣翻的牛奶停留在软垫一角已经干涸,床上的棉被呈现半掀开的模样,仿佛昨日再现。

冬日里昼短夜长,天黑得早,光线暗淡。

余晖透过格子窗浮进来,房间内映现两三道扇形暗橙色的光柱,水杯、柜把手、茶壶看上去都模糊。

下午四点,想要做什么有些晚了,就此放手还遗憾。

白散没开灯,和衣躺到柔软的床上,举起手挡在眼前,有光从指缝中倾泻而下,诺大的房间,一点声响都没有。

半晌,他像迟缓的老人慢吞吞坐起来,扭开猫咪小台灯,拿起桌上两个方便袋,声音窸窣,对着光怔看。

连花清瘟胶囊一次四粒,下次吃药时间在晚饭后。

大雪怪雪球包装纸上印着嘻嘻哈哈的白胖子,摸上去冰冰凉凉,冒着寒气,里面却是甜的。

他现在不太想吃,已经过了当初最想要的时候,或者说下一次的渴望还没到来。

但就像江岸坐立时的挺拔身形,像报纸,像白粥,像不经意时听到曲子,惦念许久,一扬一抑都铭记,经年后找到的曲名。

因为他。

剩下的两个大雪怪放进小冰箱里,白散久违地唤醒病齿的痛觉。

他刷了牙,吞掉止疼药,灌下热水,一个表情维持很久,呆呆地站在窗边,日落西山。

到晚上,白散收到林光阴发来的消息。

-我已经到家,还没到春运就已经人挤人了,好狗的累(狗头

彼时,他正捏着一块纯白的眼镜布仔细擦拭模型匕首,一日三次,光亮如新,慢了几分钟回复。

-摸头,代我向叔叔阿姨奶奶和妹妹问好。

林光阴随即拨来通电话,伴随周遭一家人喧闹而安宁的背景音。

“那丫头又跟我抢电话,我都怀疑到底我是她亲哥还是你是,别听她瞎叨叨,讲个几句就行,赶快啊,正好都在呢,你就自己问个好吧。”

白散默默咽下一句“帮我省点话费吧,哥”。

外面又起了风雪,这一场越发厚重,屋内的桌椅杯水越是安宁。

他的窗边摆了件棕色长颈药瓶,被当作花瓶,插着两株以假乱真的向日葵,他揪着它的叶子,林光阴的手机转了一圈,话题从学业到工作,又从工作到恋爱,都是些随口而来的家常。

最后回到林光阴手中,过去近一个小时,他开口就是“怎么这么能唠,说得我都犯困了”的抱怨话。

白散静静听着,眼底盛满了浓郁夏日里喝到第一口汽水的笑。

“你的牙齿怎么样,这么多天,已经治好了吧?”林光阴开腔就是致命一击,白散彻底笑不出了。

上次江岸说如果不疼就可以封住,那应该可以理解为好了的意思。

可他不光放了江岸的鸽子,刚才还一时冲动,吃了凉。牙齿有点酸痛,紧接着又灌热水,冷热交加,现在是乘以二倍的痛苦,估计暂时好不了了。

干脆等周三,他再去找原来的医生看一下。

这十几秒短暂的沉默,等同于否定回答。

林光阴提醒是提醒过了,劝也是劝过了,再开口讲些什么都显得婆婆妈妈,他也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僵,换了话题,随口说着。

“其实回来后,和在北城时差不多,只是心里安稳,忙忙碌碌都挺值得。距离春节还有段时间,我想着找份工作,半天班就行,到时候也好帮家里添年货,给那小丫头发压岁钱。总不能待在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无形中,白散又中了一箭。

电话讲了快十分钟,有人喊林光阴去帮他们烤个小蛋糕,便挂了。

其实没什么好聊的,都是些琐事,只因难得一见。

白散倒在床尾,脸上搭着一本历史书,他在空荡的房间里大声默着那些倒背如流的知识点,偶尔见醒白灯光,不知不觉恍了神。

如今他能做的兼职,都是像发传单,餐厅配送,超市促销员一类,按小时计算,一做一天,回到家累得基本闷头大睡,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复习。

他想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等到高考来临。他要时间复习,还要换来时间的钱。

无意间,白散的视线落到床边模型匕首上,一秒转开,带着许些侥幸。陪伴过的三年不止是三年,其中有雀跃时,有失意时,有好有坏,一同度过的黎明与深夜。

带着这样的愁绪,大抵觉也是睡不好的。

他刷了两套卷,上了一节公开网络课,睡前特意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半,还想着明晚一定要早睡,醒时发现天未亮,尚在黎明前,六点。

一觉不到两小时,却翻来覆去再睡不着,他生无可恋地开了手机,打算听首歌催催眠,一眼看到房东两分钟前发来的群消息。

-早上好呀,上半年的房租记得月底前转我卡里哦,提前祝宝宝们情人节快乐,我跟老公去旅游啦,急事电联。

房租按季度付,一付六千,白散睁大眼睛,这下更睡不着了,房租的事早被抛到脑后,半点想不起来。

他一副“卖了我都不值这个价”的比痛哭还难过的表情,穿着印满小乌龟的睡衣爬起来,蹲在椅子上。

电脑屏幕散发出的柔和荧光,杯中的两袋量苦咖啡,他登上同城网,一条一条浏览租房和兼职信息。

不管工作和更便宜的房子有没有找到,人都要吃饭,几天泡面过下来,他现在看到方便面的包装袋就没胃口,贵的又吃不起,无奈跑起了食堂,社区医院的,比别处都便宜。

遇到口腔科护士单佳那天,白散特意晚去一个小时,错过高峰期。

他面前一碗蔬菜粥,一个小豆沙包,目光停在手机上,刚点开的新邮件,一份咖啡厅工作,上一天班休息一天,是来自HR的答复。

-通过昨天的面谈,我们对你各方面都有了一个简单了解,你的外形和各方面表现都不错,只是我们需要稳定且长期的雇员,很遗憾不能合作,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谢谢。

就在这时,他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身长裙的单佳放下餐盘,嘴里还嚼着一半煎饺,“好久不见,小家伙。”

白散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绞尽脑汁,回句“不久”,低头咬了一小口豆沙包,惊奇地发现没有豆沙,有点懵。

虽然食堂的豆沙包和小馒头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对自己的直觉有着谜一般的自信,从不认为会选错,除了英语题。

他瞪着豆沙包,转念想到可能馅小,再次信心满满地咬下去。

一口,一口,又一口。

直到半个白切白的豆沙包下肚,他脸颊圆鼓鼓,脸上写满震惊,一撒手,委屈巴巴地丢开小馒头。

太坏了。

单佳大概是被他蠢到自己的模样逗乐了,朝窗口招了招手,“阿姨,我再要一个豆沙包。”

热乎乎的小豆沙包被推到白散面前,他眨了眨眼,掏掏口袋,礼尚往来递给单佳一块泡泡糖,是最喜欢的葡萄味。

“你是一个好人。”

单佳又笑了,啃着一小块猪蹄,叹着气跟他碎碎念。

“我男朋友真是个猪蹄子,说好的下班来接我去吃驴肉火烧,结果领导一个电话,项目出了小差错,人就跑了,还口口声声说要给我点火烧外卖。是,点了,可是呢,我等一个小时,来了个猪肉的!气死我算了,我是在意那点吃的么,他根本不懂我!”

“哦,”白散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样阿……”

这话他没法接,换位思考了一下下,如果放学后,有人想来接他去吃好吃的,就已经很棒了,即使最后没去成,也没关系。

单佳吐出一块骨头,又啃起一块猪蹄,化悲愤为食欲,径自发泄着情绪,“这种大猪蹄子能要么,我怎么喜欢上了他呢,现在想想,都怪当年识人不清,可惜现在又有点晚了,唉,要不是年纪太小,我就倒追江医生去了,哪儿还有他什么事——”

噗。

猛然听到‘江医生’几个字,白散一口粥卡在喉咙里,咳得喘不上气,眼泪都憋出来了。

单佳吓一跳,连忙拍他后背,又递纸巾又倒水。

gu903();过了好一会儿,白散缓过来,揉了揉湿湿的眼角,磕磕巴巴问,“你说江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