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蓝唯唯之所以被称为大月史上难能一见的天才。就是因为诸多大月史上至今没有解除方法的蛊毒,她是唯一有能力破解的人。大月史上十大无解之蛊,她凭一己之力破解了其中六种。相思蛊虽不在其中,但难度却并非其中之最。丸子早已所有蛊毒典籍烂熟于心,若真心想破解也是颇有几分把握的。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是将苏衍砍断了手脚藏于密室,但丸子受不了跟残废鸳鸯交颈。她不惧蛇虫鼠蚁不意味着就能接受畸形男人,那对她来说太折磨了。
凤尾长老算是十二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并非千代圣女的旧部,而是与蓝唯唯一道长大凭借过硬的实力击败前任长老抢占的位置。真要论起来,他比多隆长对丸子的中心更甚。除了黏糊了一点,丸子不太喜欢他动不动往身上贴的习性,倒是很欣赏他的办事能力。
提到相思蛊,凤尾一双漂亮的杏眼里都是狠色:“族长放心,这件事凤尾全程盯着呢。”
说来,凤尾虽是男子,却天生男生女相。一双清澈无辜的杏眼,小巧俏皮的鼻子下点缀了一张红得过火的嘴。明明已经二十有二,但看他面相至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且颇为良善。若不知情的人瞧见他,必然想不到他其实才是十二位长老中下手最黑,心肠最歹毒的一个人。比之整日喊打喊杀的多隆长老有过之无不及。之所以从未传出坏名声,是他看不顺眼的人早就被他暗中除掉了。
不过这样一个人,心中除了丸子,谁都命如草芥。在他看来,任何一个人为丸子付出生命都是理所应的。苏衍此人,几乎出事当天他就知晓这个人的存在。说实在的,若非相思蛊性命与共。单是苏衍爬上丸子的床榻这一桩,足够凤尾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苏衍一千年。
丸子知他尿性,又打发他去办些事情。这时候,多隆长老就领着瘴气林外的话事人前来议事楼中。
凤尾懒洋洋扫了走在多隆身边高挑俊逸的紫衣公子,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丸子拍了他一下,他才轻哼了一声与多隆长老擦肩而过。
来人是李朝的官员。姓谢,李朝大皇子的表兄武国公世子。说是说来赎回不懂事的七皇子李佩,见到丸子张口第一句问的却是大学士苏衍的安危。显然他已经知晓苏衍就在瘴气林中,且十之八.九在大月国内。这般开门见山,倒也省去不必要的口水。
丸子抬手示意他请坐。
谢逸之拱了拱手施施然坐下,淳厚如美酒的嗓音先是请求了丸子将苏衍的行踪告知,再毫不避讳地为李佩所做之事道歉道:“大月国主且务必放心。我国必然会为七皇子所做失礼之举给与恰当的赔礼,还请大月国主念在七殿下年幼不知事,切莫为难与他。”
丸子很欣赏他这种态度,快人快语,便也不与他绕弯子:“你国赔礼何时送至我国,七皇子便何时完璧归赵。至于苏衍苏大学士,怕是不能放他离开。”
“为何?”谢逸之此行打着接李佩的幌子,实则是为苏衍而来,“苏大人怎么了?”
丸子冷笑:“我留下他,必然是有缘由。”
苏衍藏身望月楼一事,除了望月楼的哑仆,就只有替丸子搜罗相思蛊解蛊材料的凤尾知晓。话已至此,慢瞒也瞒不住,稍微联系便能猜出其中原因。不过从旁听着的多隆长老,依旧是一幅云里雾里的模样。
既然李朝的人已经寻来瘴气林,苏衍的存在也瞒不住了。丸子索性摊开了将事情仔细交代一遍。至于苏衍是蓝蝶影并非她救回来忽略不计,在座的大月族人终于是听懂了。
多隆长老听完此时,脸色涨得铁青。她倏地坐直,抬手一掌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好你个李朝人,果然阴险诡诈至极!”
谢逸之不明所以。待听完大月族人的解释,顿时颇有些气短。
心中一面感慨苏衍果不然是苏衍,居然能在重伤之下还盗取了大月族的毒蛊下在大月族族长的身上,一面又对大月族人的怒火感到头皮发麻:“苏大人此举怕是也是万不得已。就是不知这相思蛊,可有解法?”
丸子尚未开口,多隆长老等大月族人瞬间怒目而视。
谢逸之意识到问错话,讪笑着道:“不知苏大学士此时人在何处?可否让本官与大学士见上一面?”
“见,自然是可以见的。但在这走之前,苏大学士所做之事又该当如何?”丸子既然将苏衍的存在公之于众,自然不拘苏衍见人。
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她抽出身上一管碧绿的玉笛轻飘飘地吹奏一曲。也不知这玉笛中藏了什么奥秘,玉笛声音悠长且诡谲,似是能传非常之远。
谢逸之不知她此举何意,但却听懂了她话中意思。还是那句话,李朝需要为苏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凝视着高台之上红衣胜火的大月族族长,谢逸之不仅头疼。大月一族还真是南蛮小国丝毫不顾及体面,任何事都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作为获利手段。可又是因为这份坦率,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反驳。
“那大月国主以为我等该如何?”
丸子笑道:“我族偏安一隅,族人素来干脆淳朴,所求并不多。不外乎银钱物资。”
谢逸之心道果然是眼皮浅薄的蛮族,要钱比要什么都好解决。实实在在为丸子的要求松了口气,他态度又泰然了。不管求财求物,于李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谢逸之便也笑道:“不知大月国主以为多少合适?”
丸子笑着说了一个数。
谢逸之的脸,很直观地铁青了。
“大月国主,不觉得这个数略有些过了吗?”谢逸之站起身来,硬着口气道,“若是大月国主不诚心与本官谈,那这话不说也罢。”
丸子却不吃这一套,她立即表示谢逸之可以回去与人商议再做决定。
说罢,再不与谢逸之废话,直接命人送客。
谢逸之脸色更难看了,语气不善道:“大月国主这是不愿心平气和共商此事?便是商谈,也该符合实际。若是坚持兵戎相见的话,大月族人虽擅毒使蛊,却也并非毫无破绽。若我等有心除掉你大月,未必不能与之一战。大月国主不若三思。”
“李朝国大势大,确实有高傲资本。我大月虽小,真全民出手,足够咬下你们李朝一大块肉。你李朝愿意为了这点钱财与大月不死不休?
谢逸之不说话,脸色极为难看。
丸子摩挲着蛇头的扶手,整个人半倚在上面歪着头看他,笑得猖狂:“我自然会三思,妄谢世子也三思。来人,送客!”
谢逸之还想说什么,多隆长老黑着脸一手横在他面前:“谢大人,请。”
谢逸之喉咙哽住,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人走出瘴气林,谢逸之站在甬道入口倏地转身刚要与多隆说些什么。就看到散开的雾霭一点一点弥漫盖住甬道,方才他走的路此时已经全然看不见。他喉咙梗住,多隆长老什么也没说,走进甬道背影便被迷雾掩盖。而一望无际的绿林,草丛中,似乎有什么沙沙作响。
李朝的官兵前来接应,刚抱拳唤了一声‘谢世子’,便注意到灌木中无数双眼睛。他短促地一声惊呼,谢逸之也随之看过去,等注意到草丛树木枝叶上盘踞着数不清蓄势待发的毒蛇,突然后背被冷汗浸透。
原来方才一路走来并非是他错觉,真的有无数毒蛇跟在他身后。
谢逸之脸色发白地快速离开了甬道,带着随从护卫,步履匆匆地赶回营帐重新商议此事。
与此同时,丸子心情颇为不错地回到望月楼主楼。才刚一踏上台阶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同的味道。蓝蝶影那个死丫头居然趁她不在耐不住又跑来寻苏衍。
丸子嘴角迅速垮下来,冷冷地笑了一声。
从某方面来说,蓝蝶影这幅百折不挠的韧劲颇值得人赞赏,若是她用在正途上的话。
嗅着味道迅速就找到了人,蓝蝶影果然站在苏衍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苏衍背对着窗台冷眼看着她落泪,轮廓被窗外的光描了一层荧光边。不得不说,苏衍的皮相确实出众。
“苏,苏公子,”蓝蝶影体内的蛇毒并未解除,但因血液的特殊倒也渐渐站得起来,“若是我能寻到方法让姐姐,姐姐换血给我,你,你,你便不必再囚禁在在此处了。我,我可以随你回李朝,随你回,回苏家。无论哪里,无论哪里我都能跟你走……”
苏衍饶有兴味地注视着眼前女子,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厌烦多些。这个蓝二姑娘是听不懂人话还是颅内有疾不懂羞耻心为何物?为何他说出那样贬低她的话,她还能无视那些站到他的面前?
“蓝二姑娘,你为何以为雌蛊中在你身上会比中在唯唯身上更有价值?”
苏衍反正早就撕破了儒雅温和的假面,此时不必再装那知礼的模样:“一个是暗处不能公之于众的普通女子,一个是手握大月一族身俱圣女血且医毒无双的大月国主。变成大月族国主的附庸的价值跟变成一个一无是处只会哭的女子的附庸更有价值?苏某以为,这可不是一句简单带你走能比的。”
蓝蝶影哭声一滞,瞪大了眼睛看着挑明的苏衍。苍白的脸瞬间惨白,仿佛见鬼:“价,价值?”
苏衍微微昂起下巴,一手扶在额头上,虽没继续说,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令蓝蝶影恨不得钻入地缝。她今日之前从未想过,苏衍的心中其实是看不起她的。她以为,苏衍只是迫于姐姐的威逼才会迫不得已委身。
蓝蝶影扶着桌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苏,苏公子不,不是那样势力的人不是吗?你,你是不是,不想辜负我?”她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不愿接受现实,“我,我没关系的,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
苏衍扬了扬眉,懒散地往捋了一把肩侧散落的头发。虽不曾说话,但姿体和表情,一切都在不言中。
蓝蝶影的脸色渐渐灰白。
她本就是强撑着走到这里,此时被打击得失了魂,再找不到支撑己自欺欺人的勇气。腿一软便跪坐在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呢?书中都劝女子柔弱,温柔贤淑方可寻得良人。为何,为何苏公子与旁人不同?”
苏衍已经没耐心了:“蓝二姑娘若是无事,请回吧。”
蓝蝶影一僵,刚停下的眼泪又决了堤。
苏衍瞥了她一眼,见她摇晃,并未体贴过来扶她一把。
蓝蝶影终于不得不接受在苏衍的心中。自己比起大月圣女的姐姐毫无价值。从小的世界这一刻坍塌得彻底,她终于被迫接受了血淋漓的现实。她从未觉得肩负一国之责的圣女之位肩负大月一族族民声息的族长之位有何好,现如今终于明白了权势的价值:“你,你对我就,就没有一点点动心么?”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夕阳将西边天空晕染的彤红。苏衍整个人也仿佛被描了金边,高大俊逸的身形仿若天神映入蓝蝶影的眼中:“蓝二姑娘很美,但,并非苏某心悦的类型。”
蓝蝶影终究还是没承受住翻涌的痛苦,呜咽出声:“你说谎!明明我与姐姐一模一样,从头到脚都是一个模样。但你却说你姐姐如诗绝艳!”
苏衍眉心跳了一下,皱了起来:“那又如何?”
“你喜欢我的!你喜欢的!”蓝蝶影激动之下都忘了这里是望月楼,大喊大叫可能会被丸子发现。她歇斯底里地反驳着苏衍,“就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我是个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人,你才说不喜欢我!若现如今我是大月圣女,你今日喜欢的就只会是我!”
“随你怎么想,”苏衍一双眼睛光色明明灭灭,显得诡异莫测,“蓝二姑娘请回吧。”
蓝蝶影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爬起来,她狠狠看着苏衍。那眼神恨不得将苏衍整个儿锁进她的心中,让旁人再也觊觎不得:“姐姐说你其心可诛,来此地定然是对我大月有所图。我从前不信的,但我现在信了。苏衍,你就是对我大月有所图!”
苏衍是真的生气了,这个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也不怕引火烧身:“蓝二姑娘慎言!”
蓝蝶影看他的神情,心中笃定苏衍就是为了某些目的才假装臣服于蓝唯唯。虽说恼恨羞耻他对她说出那样不近人情的话,但不得不说,苏衍就算只是假装也刺痛了她的心。蓝蝶影忽然开始怨恨,她怨恨母亲当初的偏心。为何当初选择活在明处的人是姐姐而非她?若今日是她站在蓝唯唯的高度,她跟苏衍就不会是如今的这幅局面!
“苏衍,真心与你而言,不重要吗?”
苏衍不想对一个女子太过于羞辱,这不是他做得出的事。但这蓝蝶影跟李朝点到即止为彼此留下颜面的世家贵女不同,话若不说的难听,她永远都在自欺欺人:“不是我想要的真心,一文不值。”
蓝蝶影终究还是没能撑过这一句,捂着嘴扭头就跑。
明明中了蛇毒手脚无力,这一刻蓝蝶影却在羞辱之下健步如飞地冲出了屋子。丸子从角落里走出来,叮铃叮铃的铃铛声让苏衍有一瞬的闪躲。但转瞬便恢复了泰然,他毫不羞愧地与丸子对视。
丸子冷嘲热讽:“对柔弱女子口出恶言,苏公子当真好修养。”
苏衍:“……”
丸子抬腿缓缓踏入苏衍的屋子。
她绕过桌子,走到苏衍的面前仰头看着他。苏衍抿着唇,低头看着不知意味靠近的女子,黝黑的眼睛光色柔和。看似高傲依旧却莫名底气不足。
丸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给扯弯了腰。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气息缠绕。
“苏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丸子吐气如兰,说出口的话却冷酷现实,“你在挑起蓝蝶影的野心,企图让她来对付我。”
苏衍眨了眨眼睛,顺势低头啄了一下丸子的唇:“那圣女大人觉得她能斗得过你么?”
“斗不斗得过不重要,”丸子呵地冷笑,“但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苏衍笑得漫不经心,一声不吭地解开腰带。
衣衫散开,露出里头肌理流畅的胸膛。只要相思蛊还种在两人身上,苏衍根本就不在乎,甚至此时还敢明目张胆地行勾引之事。
丸子冷笑着松开了他的衣领,转身离去。
若非为了当初给母亲的誓言,丸子当真想将蓝蝶影给赶出瘴气林去。这个蠢材吃了那么多苦头,居然还在为一个男人撞南墙。百折不挠成这幅德行,丸子都不知该夸她深情还是该叹她没皮没脸。虽说不清楚苏衍是怎么想,但丸子已经不耐烦了。既然蛇毒还不足以让蓝蝶影吃足教训学会乖巧,丸子决定从身体上让她在也没办法惹出乱子,消除隐患。
飞身跃下主楼,丸子向哭着冲入瘴气林的蓝蝶影掠去。
蓝蝶影一心沉寂在痛苦之中,并未听到风中若有似无的铃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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