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是的,决定权在你。”他喃喃低语,“你来,我保你过省一,其他的你不用管。”
这是□□裸的威胁。
要么跟他走,一切听他安排,要么她现在回安华,晏朗也不会拦她。
蒋妤同无力地扯扯嘴角,心里有那么一丝波澜,又重回平静。
他果然是变了,学会把那套算计笼络用在她身上。
今天月亮很好,无灯也觉明。
晏朗直起身,气定神闲。说是让她来选,但她压根没有第二个选择。
蒋妤同依然沉默。
晏朗能看出她眼里的纠结不定,权衡利弊么。那表情太明显,或者说在他面前,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
瞧瞧,他多失败啊。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晏朗低头,对着地面背出这段话,无波无澜,听不出起伏,更像是照着台本读出来。
演员已经到位,灯光舞台一切就绪,没有观众。他自导自演一出戏,乞她回头。
对蒋妤同来说,这是歧途,可对晏朗来说,这才是正路。
“毛姆的面纱,你觉得怎么样?”他侧头看她,不带丝毫感情,只是在询问她这本书的看法。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可以说没看过,但是这本书晏朗给她念过,还是中英双版。
“很好。”她回答。
晏朗对她抿唇笑了下,眼睛微微拉长,清俊温雅,似乎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准备好了这样一个笑容。
晏朗朝她伸出手,蒋妤同顺从地放上去,他牵着她继续走。
他们俩谈恋爱被逮也是这样一个圆月夜,牵手走在校园里,迎面撞上林老师,也就是晏朗亲妈。
他现在想起也觉得甜,忍不住问:“你那个时候,真的不害怕吗?”
“什么时候?”晏朗说的没头没脑,蒋妤同不明白。
被撞破恋情的时候晏朗和蒋妤同都没懵,甚至有一种终于来的解脱,懵的是林老师。她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学生怎么就和儿子在一起了,而且两人还差了一届。
晏朗松手叫蒋妤同先走,他回家跟他妈好好交代去了。彻夜长谈后,所幸林老师开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第二天他问蒋妤同怕不怕时,她说不怕。
“就是,被我妈逮到的时候,你真的不怕吗?”
时间久远,蒋妤同都快忘了,但是说起来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她轻轻摇头,说不怕。
对她来说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分手而已。
她这样不在意。晏朗可有可无地浮出一点笑来,像有什么过滤掉吸入的氧气,心口缺氧似的闷疼。他早该清楚答案,又何必问出来再捅自己一刀?
两个人并肩走,虽是牵手但相隔甚远,晏朗将她扯到身边。
蒋妤同抬头,他还是一副俊雅温吞模样,连步子都不会乱一下。
到楼下时,晏朗说:“还怕黑吗?”
“怕。”
“那就抓紧我。”
若是走廊没灯他的话还说得过去,可这是电梯楼,隔几步就有一个大灯,亮得简直不能更亮。
蒋妤同抿唇,低声说:“有灯,不黑。”
晏朗低低啊一声,含混不清,比她的声音还要细,“我以为,一直是黑的呢。”尾音掉进黑暗,沉不见响。
他侧过身看着她,意有所指。
晏朗生气时语气并不强烈,也没有很出格的举动。蒋妤同倒宁愿他破口大骂,也好过这样句句带刺。
难过吗?多少有一点。毕竟以前对她那样好的人竟开始反唇相讥,心里高筑的楼台隐隐崩塌。
谁都可以谩骂她,晏朗不行。蒋妤同舍不得他的纵容,又不愿付出,彻头彻尾一个垃圾败类。
她坏那也想要他全盘接受,要他因自己的苦而苦,要他因自己的悲而悲。她固执的要晏朗懂她爱她,哪怕她自己都不能。
一开始的强硬在心里就化成一丝丝委屈,现在更是把那颗玻璃心塞得满满的。
蒋妤同微低着头,眼一眨,晶亮亮的眼泪濡湿睫毛。
她哭没有声音,晏朗却听见惊天巨浪。
之前想她,现在想掐死她。
唇抿紧,他一言不发,侧脸的轮廓都紧绷着。
晏朗按下电梯,蒋妤同小步被他拉着走,委屈又可怜。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可怜?他明明没有错,心里却已经开始道歉,叫嚣着向她臣服。
电梯降下来,叮地一声脆响,像一曲乐章的开头。帷幕拉开,主持人向所有观众大声宣告道:盛宴即将开始!
电梯四周是镜面,晏朗从前方看清她的脸。
无辜,恶毒的面孔。
让人又爱又恨。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坑,放心。
第23章画
晏朗打开门,灯一按,满室明亮。
这是套一百二十平的公寓,他一个人住。
蒋妤同站在门口,眼泪不再掉。她似乎从来不会哭肿眼,只是浅淡一道微红,像打薄的眼影。
晏朗想,老天真是善待她。
从鞋柜里抽出拖鞋扔到她面前,“进来吧。”他转身去了厨房。
蒋妤同沉默地换鞋,走到他面前。
这房子看起来设备齐全,但少活人气儿。墙似乎都透着风,她禁不住打一个寒噤。
“校长,和林老师呢?”
晏朗翻下案板,利落地切好葱姜,回:“他们不在这住。”
因为她,晏朗跟家里闹翻了。
不过看起来他并不打算说。
蒋妤同低头站着,灯光将影子拉成一条线。
她一句话都没说,但又感觉说了很多。
有人适合笑,笑起来明媚阳光,有人适合哭,哭起来令人心碎。她适合沉默,哪怕不辩白,晏朗心里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往她那倒。
不求回报。
她站在这太让人分心了,晏朗叹了口气:“去沙发坐着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蒋妤同又沉默地出去了,晏朗至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她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后面的挂画。晏朗端来一碗面,上头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蒋妤同的视线从画上转到面上,最后看他,眼里的水还没干透。
“你吃什么?”
“我不饿。”
晏朗说完就想走,动作更像是下意识的逃避。或许原意并不是这样,但比起跟她说话,倒不如自己呆着冷静一会好。
他不顺意时就会这样,硬生生饿着,拿胃里饿着的那股劲对抗自己心里的闷气。
蒋妤同拽住他衣袖,硬拖着他往下坐。
晏朗的身形一僵,像是敌不过那力道似的坐下了。脊背都僵直,无形中有人拿框架箍住他全身,时时刻刻紧绷着。
蒋妤同就拿起筷子慢慢吃,还剩一半时推回他面前。
这也是从前她哄他的招数。
他不愿意吃饭,但会盯着她吃。蒋妤同嘴挑,外头卖的一份东西总也吃不完,就推给他。
一开始晏朗磨磨唧唧不愿意接,但从小严苛的家教又不允许他白白扔掉半份食物,次数一多他也就默认了她的行为。
蒋妤同惯会得寸进尺,吃不完给他,买多了给他,甚至到后来演变成哄他的招数。
“不愿意吃饭么,那就留给你一半。”
“明明是你吃不完……”语气无奈,但又满是纵容。
“是留,不是剩!”她眼睛瞪起来,双眼皮敛窄:“含义不同!”
她的话似乎就响在耳边,闭上眼还能看到当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晴天,冬天里少有的晴天。黑板上反光,坐在最边边上的同学看不清字。
放学了,蒋妤同来找他,坐在他的课桌上晃着腿。她坐的高,故意倾身往下倒,吓得他慌忙去接。
“怎么样,还生气吗?!”她挨着他问,近到呼吸都扑在脸上。
晏朗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因为蒋妤同没让他开口。她贴上来,就在教室里,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窗帘外的走廊还有人经过,还能听到笑闹声和脚步声。
或许下一秒就有人推门进来,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一把将她拉下来亲。
心跳声盖过一切,理智屈服于她,死也甘愿。
因为甜。
……
桌上的面快凉了,晏朗抬眼看她,试图从她眼里找回一点点情绪。蒋妤同避开他的视线,周围气氛顿时冷得像结冰。
“你有什么资格推给我?”他问,声音沉如浸水。
“没有什么。”她启唇轻轻说,转回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到最后晏朗还是接了筷子。
他接了,蒋妤同就不再执着于盯着他,转而看向他背后的画。笔法细腻,黑白底,是一个人的侧影。
这么文艺的画用来当客厅挂画,其实不太适合。单单看着都觉得冷,还是黑白底,那就更不近人情了。
晏朗注意到她的视线凝在身后,并不回头看。
“能看出男女吗?”
“嗯。”蒋妤同闷闷嗯一声,说:“女的。”
“能看出来是谁吗?”
“能。”
这幅画,是她自己。
他又问:“看出来是在哪儿了吗?”
这又不是写实画,怎么能看得出来?
她没说话,晏朗笑了一下,心里明白她肯定说不出。
“是秋天,你站在楼梯口等我。”
那天真好,我出了班门就看到你的侧脸,冷淡尖俏。后面是空旷的楼,四周颜色单调。秋天给人和物都添上肃杀,像锐化后的图片,更能突出她流丽的线条。
晏朗一瞬间就记住这个画面,很久都未能忘。
蒋妤同长出了一口气,偏开头,突然想起冬天来。
雪落的几寸高,堆出一个小雪人儿来。白白的,小小的,当时看着觉得很可爱,等雪化掉,冬天过了,就没了。
有些东西是应时而生的,时间一到,它也消失不见。
蒋妤同对晏朗的感情就是这样,分开时她甚至想不到以后会再见他。
吃完饭晏朗带她进了书房。
一条长桌上,两个人并排坐着。
晏朗拿着笔细细给她讲题,整整一沓A4纸上,写满了公式例题。
“明白了吗?”他问。
蒋妤同点点头,晏朗把草稿纸让给她,蒋妤同接着他的步骤往下做。
黑夜里支出一盏灯,偶尔闪烁的明,像人的眼。
草稿纸已经叠了好几张,他说话的声音依然清淡。蒋妤同被强拉着做题,手疼倒是次要的,就是头隐隐作痛。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地刷题了。
后来究竟是几点结束的她记不清了,倒进梦里时眼前全是物理公式。
第二天九点多,晏朗敲她的门。
早餐吃馄饨,他下楼买的。
晏朗坐在沙发上说:“快些吃,我给你约了十一点去做指甲。”
他用最正经的语气说着漫不经心的话,蒋妤同错愕,手指不由得一弯。上头的雾蓝都褪尽了,她现在的指尖是原有的淡粉色。
“怎么突然要我去做指甲?”
晏朗支头思索了一会,然后说:“突发奇想。”他的表情也在应他的话,似乎真的是突发奇想。
“在哪?”
“还是上次那家。”晏朗说:“好像是叫森约。”
蒋妤同捏着勺子的手指发白,不自觉扯扯唇。
突发奇想?也不知是突谁的发,奇谁的想。
森约是清平市内最火的美容美甲店,换句话说,也最贵。不提前半个月预约就想做,骗谁呢?
蒋妤同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你什么时候约的。”
晏朗毫不隐瞒:“跟你打过电话后。”
这五个月里他们只打过两通电话,第一通是要求她来,第二通是昨天。他却像是怕她没听懂,特意补充说:“是之前那次。”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到,时间卡的刚刚好?”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如何预约时间。蒋妤同没说话,看向他的眼表达出疑惑。
“因为……我不止约了今天一天啊。”晏朗笑了一下。他平时也很常笑,大多流于表面,仅止于礼貌。像现在这样的就很少见,似乎是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极其满意。蒋妤同看着拧起眉。
“不管你什么时候到,昨天、今天、明天,我都约了时间。”
疯了。
涂个指甲油而已,晏朗是疯了才会白白扔掉小几千。
“你不喜欢吗?”
“我以为你喜欢的。”
“那就当陪我好了。”
……
晏朗微笑着提出各种要求,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温情。似乎他只是一个陪着女朋友逛街游玩穿衣打扮的随从者,而不是捏着她软肋肆意要求的□□者。
蒋妤同手里的勺子,咣啷一响落在碗里。
她说:“好。”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出门时晏朗执意要牵着她的手,蒋妤同默不作声,倒是他自语似的感慨一声:“好像更瘦了。”手指捏住她腕骨转了一下,骨头和指腹接触到钝感非常清晰。
“真的瘦了,在那过的不好吗?”
……
“没有。”
她囫囵地回了这么一句,晏朗笑笑不再说话。
森约在市中心,走这条线的公交车一向人满为患。
这个点正是所有学生上课的时间,晏朗牵着她坐公交,一眼看去就像逃课出来玩的高中情侣。周围人若有似无地投来打量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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