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尘眼带笑意,语调无奈,他道:“师妹还是这么莽撞,摔了怎么办?”
谢长亭将手背在身后,慢悠悠道:“这不是还有师兄嘛,师兄定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她笑得张扬,带着小小的傲气,眼眸如泉水般澄澈,方兰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眸中情绪晦涩不明。
谢长亭终于想起了他,歪着头道了一句:“兰舟,别低着头走路。”
他抬头,眸中晦涩如潮水般褪尽,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低声道:“嗯,知道了。”
想起顾纵的事,谢长亭问了问素尘。
刚来清溪镇的那天晚上,顾纵带着红伞与她擦肩而过,错身那一瞬间的血腥味骗不了人。
直到今日出现,一切正常,符箓对他不管用,身上的气息清冽干净。
就是一个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而已,谢长亭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她也确实打算静观其变。
师父殿里有一面昆仑镜,可惜没有带下山。
素尘道:“考不考虑夺舍?”
夺舍是借别人身体让自己重见天光,有强行夺舍,也有自愿献舍。
两者相比,自然是自愿献舍来得欢迎,夺舍者只需要完成宿主生前未了的心愿即可换来一副健康的身体。
而强行夺舍,这个就不好说了,就看谁比谁强吧,两个灵魂互斗,胜者为王,但因为不是自愿,就算夺舍者夺舍成功,原宿主的身体也会下意识的排斥这个乱入的灵魂。
所以强行夺舍者一般都会有些小毛病,但看顾纵的样子,他与正常人也并无不同。
谢长亭摇摇头,心道:“难道真是我搞错了?”
山间多野花野草,细小的花,颜色各异,浩浩荡荡连成一片花海,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将花海隔开。
谢长亭随手摘了几朵花戴在头上,她就是为了好玩儿,素尘看到后很捧场地赞扬道:“好看。”
“……那是,不一直都挺好看的嘛。”谢长亭面无愧色地接他的话。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长极观弟子个个都属天地灵气所造,面相上自然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但……好看归好看,就没见过有人这么不知羞地说自己一直都很好看。
书院依山而建,完全是为了让学生们有个清静的学习环境,所以离镇上稍微有点远。
一路上走走聊聊,时间倒也过的快,到镇上时,还未到午饭时间。
林夫人向来温婉,待人也热情,更何况素尘还是府上的恩人,招待方面自是百般用心。
林敬文和素尘在前厅里说话,谢长亭找了个机会溜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些忙碌,林夫人也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进了厨房里帮忙。
谢长亭无事做,便跟在林夫人后面打下手。
“谢姑娘去前厅休息吧,厨房里油烟重,我来就好。”林夫人笑着道。
“我不会做饭,想跟着夫人学一学。”
林夫人道:“我原来也是不会的,后来跟着敬文来了这里,慢慢就学会了。”
她像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慢慢道:“谢姑娘,你不知道,刚来这里时我做饭有多难吃,也亏得敬文不嫌弃,那时候府里还没这么多下人,从繁华的京城贬至这偏僻的小镇,要说吃苦倒也谈不上,不过心里总有些落差的。”
过一段好日子再去过没有尽头的苦日子,心里落差当然大。
谢长亭道:“林大人是个好镇长。”
“被贬已经很痛苦了,总不能做个镇长还一事无成吧。”林夫人看她一眼。好笑道,“不说这个了,谢姑娘这些日子住在东街里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谢长亭道:“挺习惯的。”
“小皇子……”林夫人欲言又止。
“他也挺习惯的,夫人就放心吧,你们小皇子跟着我,定是安然无恙。”
萧沁千里迢迢将方兰舟送来清溪镇交给林敬文,定是对他极为信任,可方兰舟不乐意留在林敬文府上,又不可能派人整日跟着,一来冒犯了小皇子,二来也没那个闲钱,便只好将主意打到谢长亭身上了。
不要钱的保镖,不用白不用。
东街那座空着的府邸,反正也许久不曾有人住进去,便是给了谢长亭又如何,能把人留下来最好,方兰舟一说要跟谢长亭一起住去东街,林敬文心里都乐开了花,偏偏脸上还要挂一副十分担忧的模样。
真的太能装了,不过这些小心思也就林夫人能知晓了。
谢长亭拿过一旁的菜刀跟着林夫人一起切菜。
菜刀挥得比谁都快,切的菜简直辣眼睛,鉴于今天的客人很重要,这样被狗啃过似的菜端上桌,恐会影响客人食欲,林夫人只好委婉地道:“要不谢姑娘帮我把外面池子里的菜冲洗一遍,切菜留给我来就好。”
被嫌弃了,被嫌弃了。
谢长亭自己也看不下去,便道:“好吧。”
外面池子里放了半池水,里面浸泡着一些时令的蔬菜。
谢长亭挽起袖子有模有样的蹲在旁边洗菜,忽地一只手朝她这边伸过来,侧头一看,方兰舟不知什么时候寻到厨房这里来的,此刻正蹲在自己旁边帮她收洗好的蔬菜。
整个过程却是一句话不说。
谢长亭就纳闷儿了,谁惹他了??
“兰舟怎么了?”
“……”不做声,方兰舟默默地站起身,将洗好的菜送进厨房里。
谢长亭站在原地,无措地挠挠头。
方兰舟进厨房没一会儿,就被林夫人一脸惶恐地“请”出了厨房。
她听见林夫人对方兰舟道:“不行,殿下怎么可以进厨房呢?”
等人到了跟前,林夫人又道,“谢姑娘和殿下去前厅里坐会儿吧,厨房这边已经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厨房里还有两位厨娘在,烧火做饭也都有人帮着应付,谢长亭杵在这里倒是不碍事儿,就是方兰舟在这里不好。
他一个皇子,身份尊贵,林夫人怎可能让小皇子进厨房帮忙,只好寻个由头让谢长亭带着小皇子赶紧走。
人在这里守着,怪忐忑的。
林夫人是不知道,在东街里,厨房这地儿,方兰舟进的比谁都勤,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在谢长亭这里,完全不当回事。
倒也不是故意的,和谢长亭的成长环境有关,她自小长在长极观,没有什么阶级观念,都是一视同仁,不像京城,京城等级制度森严,皇权至高无上,林敬文和林夫人从小浸染在京城的森严制度下,就是离了京城好几年,逐渐被镇上的人同化,但那种深入人心的等级观念依然很难改掉。
在他们眼里,方兰舟是皇子,是储君,是他们得俯首称臣的王,那么,王怎么可以和他们一样进厨房呢。
他该坐在庄严肃穆的龙椅上,垂眼俯看底下的文武百官们。
而在在谢长亭这里,方兰舟就是方兰舟,是一个会被噩梦吓得抱着人掉眼泪的小孩,而不是那个以后或许将要撑起一个国家的少年帝王方蛟。
哦,他现在还在生闷气呢?
厨房里忙碌,两个大闲人站在院子里什么事都不干实在说不过去,真要做事林夫人又惊恐万分,反正总结下来就是,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杵着碍事儿了。
更何况那厨房里,时不时还探个脑袋出来瞄两眼,谢长亭仰天长叹一口气,随后拉起方兰舟白嫩嫩的手转身就走。
这些日子,归梦剑一直在方兰舟手上,谢长亭偶尔会指导他两下,他也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林敬文在院子里栽了许多树,绿树成荫,荫下有凉亭,偶有一阵微风吹来,一股暖意拂面而过。
谢长亭道:“对了,你不是在前厅吗,怎么会跑来厨房?”
“找你呀。”方兰舟道。
谢长亭一愣,随即半开玩笑道:“完了完了,你这是少了我活不下去了。”
方兰舟看着她,弯唇笑了笑,神色认真地道:“长亭,我的命都是你的,你不在,那我活着做什么?”
本来就是个开玩笑的话,没想到方兰舟用这么认真的语气来回答,当然谢长亭也没当真,为谁而活都是个假话,等真到那一天,亲眼见识了才叫个真。
谢长亭没见过,自然只当这是个认真的玩笑话而已。
两人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聊到素尘,谢长亭感叹道:“好几年没见师兄了,今日碰到,实属难得。”
方兰舟便接话:“长亭的师兄一定很好吧,我都比不上他。”
谢长亭耿直道:“哈哈,那你确实比不上。”
方兰舟:“……”
所以他为什么要接这句话,打脸吗??
还有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生气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兰舟小绿茶!长亭耿直girl
(想说很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小伙伴们还在的话,谢谢你们一路陪伴,三次元的事就不带到文里来说啦,希望我们都好好的叭。
爱你们的鸽子精!
第27章
庭院里清风徐徐,鸟鸣阵阵,方兰舟对谢长亭依赖心重,就是暗自生闷气也要腻在她身边不走。
谢长亭只好抬手揉揉他的头,温声道:“话说回来,你今日一整天都怏怏的,从书院里回来就暗自生闷气,谁惹你了,和我说说呗。”
方兰舟冷吭一声,闷声道:“还不是你。”
谢长亭讶异了一瞬,道:“不可能吧?”
“有了师兄就忘了……”说到这里话突然顿住,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不过是她随手救过的一个人而已,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相比自然微不足道。
她对自己好,是她本身的温柔,就是哪一天突然抛弃他,不要他了,他也怨不得旁人。
这样一想,总觉得好难过啊。
但他还是仰头,嘴角漾起了笑意,低声道:“算了,反正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他笑起来,整个人才算灵动,本来面相也好,那双眼睛澄澈如水,一眼就能望到底,绿荫底下,谢长亭第一次看着小他几岁的方兰舟恍了神。
她又伸手去揉他的脸,就像第一次见面时,方兰舟洗完澡出来,湿着头发局促地站在那里。
那时候的他,不可否认的让谢长亭动了恻隐之心。
天边浮云渐暗的时候,素尘同谢长亭告别。
“要不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谢长亭扶额道:“师兄,我才下山不久啊。”
素尘好笑地揉揉她的头,温声道:“你就是贪玩儿。”
话里话外,语气熟稔又宠溺。
“就当我是贪玩儿吧。”谢长亭道,“我想看好看的风景,吃好吃的食物,更何况……”
她望了一眼身侧安安静静站着的方兰舟道,“还有他呢,我暂时不会离开他身边。”
素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男孩儿微仰着头,目光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稚气尚存的冷白面庞,眉眼间隐约浮起了一丝薄薄的戾气。
却在骤然听到谢长亭的最后一句话时,愣了一下,转而弯唇笑开,那双还未完全成型的凤眼都快眯成了月牙儿,眼尾上挑,狐狸似的艷丽。
可他挨在谢长亭身侧,又是一副懵懂无知的邻家小弟弟的模样。
旁人看的清明,可惜谢长亭后知后觉。
素尘向来说不动她,想着这孩子年岁也不大,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里,而谢长亭的天赋,长极观弟子有目共睹,下山游历在外,安全问题倒是不操心,所以便也由着她去。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素尘道。
谢长亭笑着回他:“师兄慢走。”
林敬文带着府里的人去送素尘走的时候,谢长亭和方兰舟从后门出了府。
……
来清溪镇有一段日子了,倒是没好好在镇上玩过。
黑暗倾覆而下,天边挂起了一弯冷月,点点星辉闪烁,夜里人声喧哗。
谢长亭绝对不是个隐世不出的性子,住在东街里,左邻右舍早就混了个脸熟。
镇上难得见长相这么亮眼的姑娘,明眸皓齿,心地善良,说话也温柔。
那客栈掌柜和店里的伙计们,尤其是店里的两个伙计,隔三差五的就跑来送一次东西,要么是时令的蔬菜瓜果,要么是刚买回来记账的笔墨纸砚。
蔬菜瓜果情有可原,笔墨纸砚又是个什么鬼啊?!
最后谢长亭亲自去了客栈,好说歹说才算说通了掌柜,让他们别送了东西了,不需要,真的不需要的啊。
巷子里传来淡淡的桂花香,甜丝丝的,谢长亭疑惑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桂花香?”
“不如去看看?”
“走”两人进了巷子才发现,原来是卖桂花糖的小摊贩。
用油纸包好的小糖果,方方正正的模样,看起来极为讨喜,摊主是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灰色短褐,草鞋露了两根脚趾头出来,见有客人来,脸上立时泛起了笑,只是那笑容里,隐约也饱含了不少辛酸。
他本不在东街,是西街里来的,摊位也占不上个好地方,只能选在人少的巷子里,桂花是去年摘下来晒干的,留在今年做成了桂花糖拿出来卖,补贴家用。
家里的婆娘生了重病,他白日里还要在田地里劳作,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出来做生意,身上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桂花糖?”
“姑娘要尝一颗吗?”摊主准备给谢长亭挑一颗出来,伸出手发现自己手上还沾了点地里没洗干净的泥土,于是尴尬地收回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好几下,然后道,“姑娘自己挑一颗尝尝吧,不买也行,不要钱。”
谢长亭问方兰舟:“你吃吗?”
方兰舟对外面这些零嘴不太感兴趣,闻言只道:“不吃。”
“哦……”谢长亭若有所思,转头便对摊贩道:“我买,帮我多包一些起来,谢谢。”
“……所以你想吃为什么要问我?”
谢长亭一脸无辜地道:“我就意思意思一下啊。”
简而言之,问你只是顺便。
呵~
桂花糖做的很好,晶莹剔透的糖果,里面裹挟着点点淡黄的桂花,入口香甜细腻。
谢长亭道:“好吃,买它买它!”
gu903();方兰舟看着自己手里抱着的一大包桂花糖,只觉得牙疼,他道:“长亭还有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