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名叫清溪镇,镇上原本是很热闹的,特别是晚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不断。
可前些日子,村东头一户人家丢了孩子,找了几天没找到人,后来被上山捡柴的人无意中发现,小孩早已经成了白骨一堆。
雾灵山脚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一开始只以为是山上的野兽作孽,都没太在意,伤心的人家自去伤心,其他安好的人家,该干嘛干嘛,什么都不影响。
因为没太在意这些事,直接导致了后来几天里,连续性地丢了五六个孩子。
这下算是引起了清溪镇人的警惕性,有传言起,雾灵山上出了妖孽,专食小儿心脏,各家各户都得多加防范。
是以,就出现了如今的景象,天一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街上不再热闹,灯笼被夜风吹得上下摇晃,孤零零地歪着脖子吊在一旁,月亮隐进乌云里,街上顿时暗了一半。
这里土生土长生活了几代人,倒是听说过雾灵山上有神仙的传言,万万没想到,有神仙在的地方竟还出了妖孽,可见神仙也庇护不了所有人,可见传言也不可尽信。
虽然不可尽信,但好歹也是个希望。
人们对妖总有一种莫名的深深的恐惧感,因为妖能轻易伤人性命,作为凡人却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性命攸关,全镇的希望都寄托在镇长一人身上。
清溪镇远离京城,镇长名叫林敬文,是个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原先好像是在京城当官,因为得罪了朝被贬至此。
但是“希望”在镇长身上也没用,镇长是个文官,一双手帮忙写写对联还行,纵是不可能扛着锄头跑到山上去除妖。
于是,青天白日里,召集一众村民们,集思广益之后,最后采取的措施便是,带着村民们跑到雾灵山脚下,聚在一起,烧了一堆纸钱,顺带附赠一摞檀香。
他们只管烧,不管灭,如此一来,险些还把山给烧了,幸亏这几日下了雨,山中湿润,不然的话,都一起同归于尽,葬在雾灵山一了百了。
真是一头的火,还不如不想办法呢。
谢长亭是奉师命下山的,镇上确实出了狼妖,刚化形不久的小狼妖,几日里连害不少小孩的性命。
黑黢黢的夜里,凉风习习,甚至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月亮被乌云遮挡住,前方一望无际的黑。
谢长亭背了柄长剑,秀眉微蹙,行至黑暗前,停了步子,站在原地等了等。
那只狼妖被她追杀到了这里却陡然不见了踪影,狼妖身上留了伤口,地上的血迹一直延伸至浓浓的黑暗里。
默了半晌,终是决定抬脚继续往前走,这是她第一次下山,没有同伴们跟着。
师父说:“你总得一个人学着去应对这些事,不可能一直要旁人在前面帮你开路吧。”
师父是长极观观主,不知道多少岁,他面容周正,平日里总穿着一身白色道袍,臂弯处挽着一把洁白拂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其实一点都不显年龄,说他二十多岁都有人信,师父比清溪镇上的人出尘绝艳的多,偏偏不知从哪儿学的坏毛病,非要在下巴处留一撮胡子出来。
谢长亭是个孤儿,也不知道师父从哪里捡的自己,反正就这么带在身边养着了,谢长亭从记事起,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总想找个机会把师父下巴上的胡子一刀给切了。
至于结果……别问了,问就是没成功,还被罚抄道德经一百遍。
……
没了灯光人影和喧闹声的小镇,好像一座死镇,死气沉沉的,人走在黑暗里,感觉压抑地喘不上气。
忽然,不知从哪儿传出一两声犬吠声,谢长亭倏地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缓了缓,随后抽出了身后背着的那柄剑。
这把剑为玄铁所铸,剑身轻薄,通体呈天青色,带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上雕刻了繁杂至极的古朴花纹,纹饰中间用古篆刻下了“归梦”二字。
谢长亭将归梦剑握在手里,定了定神,再度往前走去,越往前,血腥味道越浓重,偏偏此时前面一头黑,睁眼闭眼一个样,什么也看不清。
谢长亭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在无垠的黑暗里大喊了一声:“我服了,大晚上的能不能点个灯啊!!”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怎么就没带夜明珠下山呢,好歹也可以照照路不是?
结果刚喊完,一个灯笼出现了,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六旬老叟,老叟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脸上皱纹重重,微驮着背,笑呵呵地对谢长亭道:“仙姑可有事?”
谢长亭上下打量老叟一番,道:“您从哪里冒出来的?”
老叟道:“老夫是一名打更人。”
“哦?”谢长亭道,“做什么的?”
“……打更。”
谢长亭微微点头,似懂非懂,其实根本就没懂。
她朝老叟的灯笼勾了勾手指,老叟识时务地将手里的破旧灯笼呈上去。
谢长亭接过灯笼,道:“谢谢,老爷爷早些回去休息吧,镇上不安全。”
“好,这就回去了,仙姑也早些回去吧。”老叟说完,微驼着背绕过谢长亭身边,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老叟走的不快,谢长亭提着灯笼站在原地回头看,并不是错觉,似乎老叟从她身边经过时,鼻尖萦绕的血腥味更浓重,就好像,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就是从老叟身上传来的。
漆黑的夜里陡然出现一个人本就不正常,何况是在如此人心惶惶的情况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长亭眯了眯眼,握紧手中的剑,然后蓄起力一剑朝老叟的背影劈过去,地上顿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沟壑。
那老叟却是身形灵活地避开了这一剑,身体腾空而起,回身朝着谢长亭飞扑过来,瞬间和她扭打在一起。
这时候,月亮终于挣脱了黑云的束缚,微微漏了点光线出来。
寂静幽暗的街市,一人一妖打得激烈,周边房屋上霎时多了几十道划痕,好在房屋结实,这般造作也没坍塌。
再细看那老叟,哪里还是先前的模样,分明就是个瞎了一只眼的狼妖,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了,另一只眼在浓浓夜色里泛着幽绿的光。
狼妖并不是谢长亭的对手,不然也不会被她一路追到这里来,况且还受了伤,几十招下去,狼妖逐渐落于下风。
……
地上落了几滴血,顺着谢长亭手里的归梦剑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狼妖被她打得撞到墙上去,又从墙上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此刻正趴在地上吐血。
暗淡月光下,狼妖一只眼狠狠地盯着谢长亭,道:“死丫头,我与你长极观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追着我赶尽杀绝。”
谢长亭道:“师父说,取你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切了时间线,讲男女主上一世的事儿,性格可能会有一丢丢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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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暗算
她看着狼妖继续道:“清溪镇连续丧命的几个小孩也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狼妖咳了一口血,冷笑道:“那些人杀我子孙,还弄瞎了我一只眼睛,我杀他几个孩子又如何?”
清溪镇依雾灵山而建,大部分村民几乎靠山吃山,镇上猎户多,时常跑到山中去打猎,想必是镇上的哪个猎户将这幼时的狼妖一窝端了。
雾灵山灵气充沛,不然长极观主也不会选择将主观落于这里,可也正因为灵气充沛,导致山中精怪众多,又因为有长极观镇在这山中,多多少少起了点威慑作用,平素山中精怪也与镇上的人互不干扰。
可这只狼妖首先打破了禁制,杀了人,若是不加以警示,日后清溪镇就难得有个太平日子了。
谢长亭只奉师命,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妖有错,人也有错,师父说取了狼妖性命,谢长亭便遵师命。
当她提着剑朝狼妖走过去,准备一剑了解了他的时候,狼妖连忙开口道:“等等。”
谢长亭看着他。
狼妖道:“雾灵山上,有一处山洞,里面还有个孩子,你若是现在杀了我,那孩子照死不误。”
雾灵山巨大,成百上千的山洞,谁知道狼妖说的是那一处山洞,但不论真假,谢长亭也必须去看一看。
若是因为一念之差,无辜孩子成了牺牲品,那可真是天大的罪孽。
谢长亭道:“带我去。”
狼妖冷哼一声。
谢长亭拿剑指着狼妖的脖子,微愠道:“你想如何?”
狼妖估计是手上有了筹码,丝毫不惧怕谢长亭手里的归梦剑,他对谢长亭道:“你放我一条命,我带你找那小孩。”
“我如何信你?”
狼妖眼一闭,无所谓道:“信不信由你,反正那孩子就在雾灵山上,你杀了我,你也找不到,等你找到了,那小孩早就被别的精怪吃了,你们长极观不是慈悲心泛滥吗,你也不想那小孩惨兮兮地死在那里吧。”
谢长亭沉默片刻,收了剑,道:“我放你走,你带我去找那小孩,今后不要再作恶,不然我会将你连身带魂全打散,让你连投胎都是奢望。”
狼妖幽绿的眼瞳深深地看了谢长亭一眼,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步履蹒跚地往前走,谢长亭紧跟在他身后。
先前就说过,雾灵山巨大,山中古木参天,白日里还好,精怪野兽多多少少会克制一些,不会出来捣乱,可是夜晚就不同了,夜晚的雾灵山,是精怪们的狂欢圣地。
群林深处有对月长嗥的狼群,枯木丛堆里有四处爬行的软骨虫类,参天古木的枝桠上有阴气重重的黑鸦。
树影婆娑,凉风穿林而过,枝枝桠桠宛若鬼魅附身,诡极,怪极。
狼妖走在前方,谢长亭离他两步之遥,一路无话,唯余踏踩枯枝烂叶之声。
谢长亭行过之处,狼群逐渐匿声,脚下爬虫四散,黑鸦振翅而飞。
下山前,师父给了她一张符,符咒贴身而挂,这会儿算是派上用场了。
不过都是一些没化形的精怪,她倒是不怕,就是麻烦,打起来麻烦,费时费力,她实在没心思与这些精怪们纠缠不清,有那时间,还不如回观里睡一觉去。
没多久就到了狼妖所说的山洞前,弯月高悬,没有乌云的遮挡,月光皎皎如同白练。
山洞不大,里面黑沉沉的,四周倒是一片绿草红花好风景,显得格外讲究。
狼妖道:“就在里面。”
谢长亭瞄了狼妖一眼,随后从他身边掠过,进了山洞。
山洞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谢长亭还准备继续往前走几步看看,谁知道站在洞外的狼妖突然发难。
“去死吧,死丫头。”
也许是垂死挣扎,也许是奋力一搏,狼妖突然施起妖术,用尽全身力气准备将山洞震塌,最好将这个坏‘妖’好事的长极观弟子活活埋死在这里。
可惜,谢长亭既然敢将狼妖独自留在洞外,自然是想好了若是狼妖在背后使阴招时自己该如何应对。
只见她倏然转身,足下一点,身形已然出现在狼妖身前,面对面与他对立,视线再往下,归梦剑瞬间穿透狼妖心脏,剑尖从后背透出,鲜血顿如泉涌。
狼妖甚至都来不及避开,他这次是真的要丧命了,谁也救不了他。
狼妖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竟是嘻嘻哈哈笑道:“可笑,可笑,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庇护的那群愚民手中。”
谢长亭面无表情,狼妖幽绿的瞳孔里恨意顿生,只听他换了语气,戾气满满地诅咒:“你会死的很惨,被你手中的剑,你自己的剑,穿心,剜心,凌迟至死,死后永世不得安宁……”
谢长亭将剑从狼妖身上抽出来,月色下的归梦剑,鲜血犹如最深沉的罪孽,顺着剑身一滴一滴落在这一片绿草红花上。
被鲜血浸润过的花和草,妖异般地竟是愈发精神,细细的“桀桀桀”声,被凉风一吹就散,逐渐消失于漆黑的夜色里。
谢长亭道:“听起来是很惨,但我不会死那么惨的。”
狼妖身亡,伏地化了原形,是一只棕灰色公狼。
谢长亭用剑在一旁刨了个坑,然后将公狼埋在里头。
完事之后,她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准备回长极观。
脚步刚抬起,隐约听见后面山洞里有声音。
像小孩捂着嘴发出闷闷的哭声,谢长亭站在洞前,朝里边喊了一句:“里面有人吗,有就出来,黑黢黢的,我真不想再进去。”
一喊完,里面顿时回归寂静。
谢长亭等了等,正迟疑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呢,她真的太讨厌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了,外面有月光倒还好,山洞里面却是一丝光也无。
半晌,谢长亭道在洞口出蹬了几脚,道:“不出来我就走了?”
没动静。
“我真的走啦?或者等天亮我再来找你?”
她转身,做出要走的动作,其实她也就是说说而已,断然不可能真走的。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后山洞里突然冲出了个泥团子出来,谢长亭一回身:“我……”
话没说完就遭了“暗算”,切切实实的泥团子啊,没被狼妖打倒,反倒被个人形泥团子给扑倒了。
“泥团子”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仔细听能觉察出嗓音还有些颤:“妖妖,怪,我杀,你。”
随后,一口啃下去,正好啃在谢长亭的脖子上,狠狠咬住不放,这个时候,谢长亭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幸好这是个人,不是个妖怪,不然她怕是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谢长亭蹙着眉头,一只手绕到泥团子背后,揪住他的衣领子,用力将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扔到一边去。
她坐起身,摸了摸脖子,还好,没出血,只是摸到一圈凹陷的整齐齿痕。
说泥团子其实有点过了,是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眼睛很亮,头发凌乱,脸上一层乱七八糟的灰,却仍能看出是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子。
谢长亭捡起一旁被撞飞的剑,神色莫名,事实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她竟然被一个小孩给撞倒了,倒了???剑特么还被撞飞了。。。
第10章嗯嗯
这是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破小孩啊,简直天理难容,谢长亭转头怒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