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市场方面有没有什么异动?”
郭恒想了想道:“确实有几家财经报纸撰文影射先生太太去世后,公司后继无人,不过不是主流媒体,目前股价还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小姐请放心。”
不,这也许只是开始的试探,不能放任不管。纪绾沉吟片刻,低头道:“我记得爸妈这次是为了KG矿业的收购案去进行最后谈判才不幸遭遇了空难的?”
郭恒立刻点头道:“是的,协议已经正式签署了,不过这次收购干系重大,之前都是秘密进行的,消息还没有对外发布。”
纪绾抬头看向台上黑白照片中似乎还在对自己微笑的父母,眼中涌上坚毅之色道:“尽快联系对方举办一场隆重的签约仪式,邀请所有主流财经媒体,我亲自参加!离追悼会还有一周的时间,我希望签约仪式能在追悼会前举行。”
郭恒立刻答应着转身安排去了。
9月初对于位于H国南方的陵洲来说还算得上是秋高气爽,不过在遥远的北梧市,却已经有了初雪的兆头。
温暖如春的山间别墅内,男人坐在电视机前的真皮沙发上,手中浓黑的美式咖啡带着苦涩醇厚的香气席卷了整个房间,别墅的装修相当考究,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出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不菲,只不过室内的色调全部以黑、白、灰为主,配合着窗外的新雪,更显得格外清冷压抑。
电视中正在播放辉璜收购KG矿业的签约仪式,高清画质下,纪氏年轻的女继承人一身黑色的礼服,未施粉黛,眼下也隐约可见青黑色,唯独一双大眼睛却难得明亮、坚定,她落落大方地向在场媒体表示,辉璜将保持稳健的财务政策,一如既往地为投资人提供更高的利润回报。
收购案的发布就像一支点燃市场的助燃剂,第二日股市开盘后,辉璜股价便一路上涨,路人皆道巾帼不让须眉,纪家独女年纪轻轻便于家族企业危亡之际力挽狂澜,纪氏夫妇九泉下也可瞑目了。
男人嘴角一勾,可惜这纪大小姐未免把波云诡谲的市场想得太过简单,在他看来,收购消息成功发布后,也许才是真正考验的来临之时。
这时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男子走进了书房,他长相斯文儒雅,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笔挺的西装上一个褶子都没有。
“臣哥,这是你要的关于辉璜集团和现任继承人纪绾的详细资料。”
男人颔首道:“放着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轻而易举就能俘虏听众的心。
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抚上那摞不薄不厚的材料,送材料进来的助理则站在一旁垂手而立,仿佛融入了这一屋温暖的空气中。
“纪氏夫妇的追悼会什么时候举行?”
“五天后的下周一。”
“帮我订飞陵洲的机票,并致电辉璜集团,就说靳氏的靳海臣将会亲自前往追悼会吊唁纪先生、纪太太!”
“好的!臣哥!”
追悼会现场
纪绾的父母在她出生前一手创立了辉璜,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此时辉璜已经从最初的小公司发展成了一家集酒店、餐饮、矿产、能源、娱乐于一体的综合集团。
纪氏夫妇本就没有兄弟姐妹,又只得一个独生女儿,两人突然离世后,根据遗嘱,这偌大的家产便全由纪绾一人继承。
她此时静静地站在灵堂中,腰背却挺得笔直,明澈的双眼有些出神地看着来来往往前来吊唁的人,KG矿业成功收购的消息发布后,辉璜一时间风头无匹,成了众多投资人追捧的对象。也因为这个原因今天的追悼会现场熙熙攘攘,众人都恨不得凑到纪大小姐面前混个脸熟。
每个来宾的脸上,悲戚之色都是那么真实,可是纪绾心中明白,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打着辉璜的主意,希望从中分一杯羹。
这时她的眼睛突然聚焦到远处一个款款而来的身影上,那人离正堂还有好远的距离,可是纪绾太熟悉他的身姿了,她心中猛地一震,双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甚至攥得青筋暴起。
陈远声!我们终于要再见面了!
陈远声的母亲曾经是红极一时的影后方晴,正因如此,陈远声托生了一副好皮囊,浓密的双眉,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怪不得有人说陈家少爷即便进军娱乐圈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可是对于上一世和他同床共枕了多年年,并见识了他如何用卑劣的手段将自己逼如绝境的纪绾来说,陈远声俊美的外貌下有一抹掩饰不住的阴狠与贪婪。
来人越走越近,纪绾好不容易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坦然地迎向陈远声灼灼的目光。
他在堂前匆匆地鞠了一躬,便大步走到纪绾的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道:“阿绾,叔叔阿姨不在了,你要节哀。看看你,一边忙着收购案的新闻发布会,又要操持叔叔阿姨的身后事,眼下全是乌青,我看着都不忍心。”说罢,这人居然捂住胸口做出一副痛彻心扉的表情。
纪绾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远声如戏精上身般的一通表演,靠!这么浮夸的演技,自己当年脑子是进了多少水,才会被骗上钩的呀!
她转头给了郭恒一个询问的眼神,只见对方微微摇了摇头,这是表示陈远声之前和纪家相交不深。
纪绾心中更是一阵冷笑,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陈远声的双手中抽了回来,淡淡地道:“感谢陈先生的慰问,请后堂用茶吧。”
陈远声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少女突然遭逢家中巨变,心中竟还能如此冷静,他略有些错愕,可是旁边纪家仆人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他也不好赖在前厅不走,只好随其他来宾一起去了后堂。
客人一批批来了又走,纪绾疲于应付各色人等,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此时已经是头昏眼花,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离开片刻去吃点东西时,突然一声“有客至!靳氏集团靳海臣先生前来致哀!”响起。
门口的喧闹声骤然低了下去,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入纪绾的眼帘,上一世来不及求助的对象,正步履坚定地向她走来。
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西装,靳海臣从头到脚似乎都包裹在一片黑色之中,他的皮肤是西方推崇的古铜色,脸部线条如雕塑般棱角分明,走近了纪绾才发现,他的瞳孔不是亚洲人传统的黑色而是一种罕见的栗色,传闻靳海臣去世的母亲有欧洲皇室的血统,皇室血统倒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他十足十应该是个混血儿。
靳海臣并没有关注四周对他探究的目光,他一声不响地走到灵前,礼数周全地上香、默哀,礼毕后他终于转身来到了纪绾的面前。
只是那么一刻的对视,那人锐利地仿佛鹰隼的目光,便让纪绾心中打了个突,两人轻轻地握了握手,纪绾听见他低声说道:“节哀。”
“多谢。”纪绾得体的回答道,靳海臣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话语,随后便跟着仆人去了后堂。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纪绾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已微微地出了一层冷汗。
郭恒做事细致、周到,追悼会一切流程有条不紊,纪绾看着灵前父母的遗像,虽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可是父母的离去的事实依然无法改变,她唯有守好辉璜,守好父母留下的家业。
就在这时,纪绾余光瞥见郭恒正拿着手机说着什么,他眉头微皱,随即挂了电话朝她走来,纪绾一向知道郭恒为人沉稳,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性,心中忽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见郭恒半俯下身在耳边轻声道:“大小姐,刚刚融资部打了电话,说KG收购案所需的贷款出了点问题,被富亨银行拒贷了。”
纪绾心中一惊,KG收购是辉璜年内最大的投资手笔,收购所耗资金巨大,除辉璜少量的自有资金用于支付签约时30%的预付款外,其余全部通过富亨银行的贷款解决。
明明在父母前往国外签约前,富亨银行就已经出具了贷款意向书,涉及利率、本金等的贷款协议重要条款也已全部确定,正常情况接下来的正式批贷不过就是走个流程,怎么会突然到了直接拒贷的结果。
更可怕的是,如果此时让外界知道辉璜资金链出现了问题,那么立时便是灭顶之灾。
纪绾深吸了口气,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绝不能让在场的来宾看出什么端倪,她扭头对郭恒耳语道:“立刻封锁消息,密切关注市场的异动。另外帮我约富亨银行董事长,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傍晚时分,纪绾站在纪家别馆的门口,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送各位宾客离开。
陈远声自然又是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纪绾照单全收,在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后,郭恒毫不耽搁地将人塞进了陈家的汽车里并优雅地关上了车门。
靳海臣并没有等到追悼会结束,他在行礼后只略坐坐便走了,不过临走前,他将自己的私人电话留给了纪绾,纪绾望着手机联系人中静静躺着的那个电话号码,靳海臣低沉的嗓音似乎还回荡在她的耳边“纪小姐,也许有一天你会需要打这个电话。”
第3章
富亨银行大楼和辉璜总部都位于陵洲寸土寸金的CBD商务中心,富亨现任董事长姓姜,单名一个“云”字,比纪绾的父母还要年长,辉璜的融资活动一直由富亨负责,两家业务往来密切,纪绾按辈分还要称一声“世伯”。
此时纪绾坐在富丽堂皇的董事长办公室内,对面姜云正满脸堆笑地喊秘书进来倒茶。
“世侄女,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纪绾心中冷哼一声,老狐狸跟我玩失忆是不是?好,那咱们便开门见山的说。
“姜世伯,最近辉璜的一笔贷款被贵行否决了,我正巧路过,上来讨世伯杯茶喝,也顺道问问原因。您知道,我刚接手辉璜,怕是下头的人欺负我年轻,不认真准备申贷的材料,倒让世伯为难。”
她这话说得谦卑,实则已经打了富亨的脸,姜云脸上的笑都差点要挂不住。
“哎呀,世侄女,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辉璜的材料一向都是没问题的。只是这不是要到年底了吗?行里的额度不够了,所以只能先拒了你们KG矿业的那笔款,明年一开春,等新的额度一下来,伯伯立刻就批,你看行吗?”
纪绾看了眼姜云背后那面“奋战四季度,努力完成全年贷款任务”的宣传大旗,对姓姜的这套“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佩服地五体投地。
她低头欣赏了一下自己刚做的指甲,用带了些午后慵懒的口气道:“我还没说是哪笔贷款,世伯就知道被拒的是KG矿业收购案啊!看样子世伯确实明察秋毫,那我就不打扰了,预祝贵行顺利完成今年的贷款任务!”说罢,也不等留下来欣赏姜云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便拿起手包出了富亨的大门。
“和姓姜的谈得怎么样?”富亨楼下的卡宴里,纪绾一上车,驾驶座上的郭恒便急忙问道。
“他说没有额度了,要等明年开春再批。”
“那怎么办?真要等明年?”
“恒哥,你以为真的是额度问题?”纪绾都要被他气笑了,她记得上一世的郭恒思路敏捷、目光如炬,常常能发现她看不到的问题,堪称辉璜的智囊担当,可是眼前这个眨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帅哥好像和上一世记忆中的印象相去甚远,难道此时的恒哥还没有打通“任督二脉”?
不过纪绾并不想花时间细想,KG收购资金的问题迫在眉睫,一旦市场爆出了这个消息,辉璜对KG矿业的收购就会变成一起妥妥的黑天鹅事件。
她想起追悼会上那个如黑夜般的男人,靳海臣,难道老天注定要你成为我的合作伙伴吗?
“走吧,我们先回辉璜。”在做出最终决定前,她还需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辉璜总部
纪绾刚进入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女秘书便惦着脚跑来,轻声地说:“纪董,天悦集团的陈太太等您很久了。”
陈远声的天悦集团?陈太太?
根据她的记忆,天悦集团由陈远声的祖父创办,股东大部分都是陈家自己人担任。陈远声的父亲因为是陈家长子,自然而然把持了董事长的位子,现在又传到了儿子陈远声手上。
陈远声还有个姐姐陈远宁,早年嫁了H国法学泰斗张鸿飞的儿子张若诚,两人育有一子。
陈远宁和陈远声姐弟二人年纪相差了好几岁,从小长姐便宠爱幼弟,两人感情十分亲厚。
这样看来,现在能被称为陈太太的就只有陈远声的母亲,曾经的影后方晴了。
纪绾默默地在心中把陈家的亲属关系过了一遍,秘书见她一言不发,脸上神色冷淡,也觉得里面这位陈太太不请自来,实在有些不知礼数,便补充道:“我跟她说了您外出未归,可她非要在里面等,我只好带她去了会客室。”
纪绾右手微微一抬,打断了她的话:“好,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她神色坦然地走进了会客室,里面的人闻声转过头来,果然是方晴,昔日的影后保养得宜,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虽然年俞五十,仍然算得上是美人迟暮。
昔日婆媳再度见面,纪绾心中倒没有太大的波澜,方晴见到她却是一脸喜色:“阿绾,你回来了,快坐!快坐!”
又是“阿绾”,这陈家人一个两个倒是都挺自来熟的啊!纪绾脸上露出礼节性的微笑:“陈太太,今天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晴在听到陈太太的称谓后,脸上的堆笑暗了暗,但她毕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过,场面上的东西做得十足,立刻又笑道:“这不是纪先生、纪太太刚刚过世,远声上次回来一直在我面前念叨纪家小姐多么大方得体,沉静娴雅。我这个儿子还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这么夸赞过哪个女孩子,阿姨今天就特意来看看你,一见你呀,阿姨打心眼里就喜欢,这些东西给你补补身体。”
纪绾瞥了眼摆在案几上的名贵燕窝,道了声谢。
方晴又热络地开口道:“这都不算什么,有件东西远声希望我带给你,我本来觉得有些仓促了,可自从刚才见到你本人,我觉得呀,这东西就只有我们阿绾配戴了!”
方晴说着从爱马仕的手提包里郑重地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在了纪绾的面前。
纪绾只看了一眼,周身便如置身三九天的寒冰之中,那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如今好的翡翠种越来越少,这只一看便是无价之物。
可在纪绾眼中,它却像是一条吐着毒信子的翠绿毒蛇,此刻正昂起上半身准备将眼前的猎物毒杀。
方晴见纪绾有些发呆,以为她是被眼前即将到来的喜事给震晕了,立刻趁热打铁道:“阿绾,你别怪阿姨唐突,我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远声随我,也是个实诚的孩子。他对你是认真用了心的。你们俩要是在一起,以后生意上有什么难处,资金有什么周转不开的,你大可以向远声开口,商场上互相也有个照应不是!何必你一个女孩子整天抛头露面,辛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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