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叫女孩子干这么重的活儿呢。官聆将食盒随手放在空了的画架上,抬步走到柜台边,弯腰去拎地上的手提袋,张萍你算下一共多少钱,周先生是梁先生的朋友,也就是我朋友,得给他友情价。
张萍哦了声,正准备将车钥匙递给他,便听周锦航道,这账我想你们老板亲自算,麻烦你跑两趟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官聆也不打算演下去了,冲张萍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办,自己则抬步踱到了柜台后的老板椅上,随手指了指柜台边的竹编椅,周先生坐。
周锦航瞥了眼竹编椅,面露嫌弃,一双脚没挪动分毫,似乎没有要坐的打算。
小破地方入不了周先生的眼了。官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却不减反增,似觉得周锦航脸上的不屑太扎眼,他状似无意的道,梁先生倒挺喜欢我这椅子,三五不时的就来坐坐,说比真皮沙发坐着还舒服呢。
梁泽自然没说过这话,相对的,他头一次来店里的时候对这椅子也颇为嫌弃,官聆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故意刺激姓周的。
周锦航果然蹙了眉,阿泽经常来你店里?
也不是经常。官聆有问必答,答完似突然想到什么,起身绕过周锦航走到空了的画架旁,拿下刚刚放的食盒,正好这会儿挨着下午茶时间,周先生不嫌弃一块儿吃点儿?咱们边吃边算?
周锦航自然是不屑的,官聆笑眯眯的打开食盒,转头从抽屉里摸了包速溶咖啡出来,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旁泡好,来凤楼的水晶虾饺和芋头糕,梁先生体恤下属,非得给我打包两盒,说罢剥开筷子,周先生真不尝尝?
有点儿好东西就忍不住显摆,官聆这种市井小民的姿态周锦航最是不屑,他没理会官聆话里话外的深意,直言道,我今天来不是买那些垃圾的。
官聆喝了口咖啡,皱了皱眉,有点儿太甜腻了,他转身又兑了些水,像是没听见周锦航的话。
周锦航也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明来意,我要程斐的画,半成品也要,你卖给我,价格你开。
官聆搅咖啡的手一顿,视线若有似无的往地上一瞥,这些是垃圾?
周锦航没吭声,但表情不置可否。
官聆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程斐的就不是垃圾了?
没有可比性。周锦航说,他是新贵画家,你这里的画最高价的不过两千,画家连半点儿资历都没有,拿什么比?
是没法儿比。官聆啧啧点头,可我记得周先生之前不是说程斐私生活不检点死得也声名狼藉么?如今连幅半成品都不惜花高价买,别跟我说您是仰慕他的才华?
周锦航眼里的不屑之意更浓了些,我说的是事实,既然他是你师哥,你就要尊重这个事实,不能因为你们的关系就是非不分。周锦航一踩一捧,循循善诱,何况生前关系再亲再好,如今也阴阳永隔了,你守着个死人的东西也没意思,我听你那店员说你们上个月差点儿就被房东赶走了,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权当你师哥给你留了点儿遗产,拿了钱把画室修整修整重新经营不好么?
周锦航句句在理,这要换个人可能就真为了那点儿钱妥协了,可对象是官聆,就不可能有妥协这一说。
我这人念旧,生前我师哥忙,没时间跟我聚,他死了我就想守着他的那点儿东西过日子,官聆拍了拍胸口,心里才踏实。
我说过,价钱你来开,周锦航不打算跟他兜圈子,直言道,多少都行。
多少都行?官聆佯装诧异,半真半假的开玩笑,拿启信来换也愿意吗?
周锦航脸色一沉,这种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很认真。官聆啧了声,想要的东西总要付出点儿什么来换,周先生家大业大,区区一个小投资公司应该不会放在眼里吧?
周锦航面露鄙夷,你这就得寸进尺了,启信资产多少?程斐的画值几何?何况还是半成品,拿公司换几幅破画,简直天方夜谭。
那看来周先生对这画也没那么喜欢嘛。官聆面露遗憾,梁先生就比你果断多了,价开得再离谱他都愿意掏呢。
他给你多少钱?周锦航问,我拿双倍跟你买。
三倍都不卖。官聆看他着急,心里舒坦了,这画本来就归梁先生所有,你要真喜欢,我还是那句话,凭你们的关系,只要周先生开口,梁先生肯定愿意送的。
周锦航之所以绕过梁泽来找官聆,目的就是为了拿画去讨好梁泽,他又怎么可能去跟梁泽开这个口?官聆算准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卖给我呢?周锦航见官聆死活不松口,打算改变方针,走怀柔政策,或者你觉得谈钱太庸俗,我们可以谈点儿别的。
官聆一扬眉,不谈钱谈什么?谈情吗?
周锦航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即蹙了蹙眉,我跟官老板似乎没到有情谈的那一步吧?
跟我当然没有。官聆笑着坐回椅子里,悠闲的喝了口咖啡,比如你苦口婆心了这么久的那几幅残画的主人。
这话如一记棍闷,当头敲在了周锦航脑门儿上,耳边嗡嗡的,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官聆将他脸上不断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有震惊有疑惑,还有几分侥幸的怀疑和恼羞成怒。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官聆满意于他脸上的神情,继续激他,周先生不妨猜猜。
周锦航的记忆快速翻涌,从跟程斐相识到接到他的死讯,几年光景如走马灯,一一在脑海中回闪。他不愿被太多人知道两人的关系,连画廊都不怎么去,程斐自跟他在一起后,朋友圈子日渐狭窄,身边连个亲近的朋友都没有,周锦航猜不着,官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弟弟是怎么知道的,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如果姓官的只是炸一炸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周锦航否定了,他跟程斐之间的关系虽然隐密,但也并非子虚乌有,官聆突然这么说,一定是捕到什么风了,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周锦航绞尽脑汁,最后脑海里闪过两个人,难道是卫杰和卓宇?
如果是他们,那梁泽是不是也知道了?
周锦航顿时慌了手脚,脸色由青转白再到黑,犹如今早天上细密的云层似般。
官聆一手执咖啡杯一手搭在老板椅的扶手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直直的定在周锦航变色龙般的脸上,像在欣赏一场默片,脸上古井无波内心却汹涌澎湃。
他跟在这个男人身边这么久,头一回见他露出这种既紧张又忐忑的神情,实属难得,难得的像做梦,却又虚幻得令人振奋。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良久后周锦航冷静下来,脸上的表情虽然冷硬,惊涛骇浪的情绪却大致恢复如初了,理智尚存,他不容自己有半点儿疏忽。
早在这间逼仄的画室看到周锦航起,官聆心里就已经打好腹稿了,像是知道周锦航会否认,他半点儿不意外的扔出一颗重磅炸/弹,一间画廊的一应事由梁先生都交给我打理了,我确实在工作室的抽屉里找出了三幅半成品的画,除了这些之外还拿回了程斐生前的一些小物件。
周锦航立在柜台一侧,冷眼看着官聆,脸上装得一副平静无波,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周先生除了对那几幅半成品感兴趣外,对其它小物件应该不感兴趣吧?官聆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半真半假的道,日记本什么的也不感兴趣么?
日记本?什么日记本?周锦航眉心紧蹙,似在努力回想什么,又似在分辨官聆话里的真假成分,一张称得上好看的脸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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