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在身上一番翻找,递给陈岭一包纸巾,随后看向范小舟:我们是来帮你的,不会伤害你。
范小舟那双如黑水一般的眼睛动了下,涌动在眼眶中的血泪突然消失了。
她心里仍旧戒备,隔着远远的距离不肯过去。
陈岭将尸体的脸擦拭干净,从骨相看,当年也是个美人,可惜她信错了人,付错了情。
他从地上站起来,看向范小舟:还记得自己因为什么被杀吗?
范小舟望着自己的尸体不说话。
陈岭:你死的那天,应该是要去和陶志勇约会的吧?你提前抵达,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却意外听见了他和校长之间的不法勾当。范小舟,你是个善良的人,无法容忍自己的男朋友是个为了利益不顾他人死活的坏蛋,你痛苦,纠结,最后决定报警,告发他们。
但是离开的时候,因为太过惊慌,我不小心撞到了垃圾桶范小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枯败感,沙哑,粗噶,全然没有生前的悦耳。
陈岭不再出声,安静的等她说完。
陶志勇冲出来抓住了我,他掐着我的脖子,逼问我到底听见了多少。我当时非常害怕,也非常痛苦,我希望他主动去自首,结果他却狠狠扇了我一耳光,说我想要害他
范小舟低低笑起来,眼角的筋脉重新隐没进皮肉中,不再那么狰狞。
他异常愤怒,抓着我的头发逼迫我,让我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她闭上空荡的黑色眼睛,声音在走廊中飘动着,他见我不答应,就抓着我的脑袋往墙上撞击,根本不顾旧情。
我太疼了,我不想死我,我开始反抗他
范小舟对那天的记忆非常深刻。
她被困在这所学校中,年复一年的被回忆折磨,痛苦,也后悔着,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相信陶志勇的花言巧语,为什么没有听父母的话,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这样的想法,在她被暴怒的陶志勇掐得晕过去,被对方心狠手辣的封入墙壁的时候就曾浮现过。
他将我封进墙壁的时候,我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范小舟痛苦的哀嚎,尖利的指甲死死扣着自己的胳膊,我从缺氧的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水泥灌到了我的脖子下方,我当时好害怕,我的身体动不了,而我的呼喊声没有人应答。
她一顿,眼神变得阴狠,不,有人,金校长当时也在,他说我太吵了,会把巡逻的保安引过来
于是下一秒,陶志勇倾倒水泥的动作加快,不到十分钟,水泥已经蔓过她的半张脸。
口鼻里堵塞的水泥夺走了她的呼吸,窒息感让她恐惧,只能靠眼睛求救。
她太天真了,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当血泪留下来的时候,陶志勇在她头顶浇了一大桶水泥。
世界被黑暗吞噬,她的呼吸停止了。
这些回忆除了激发恨意,对范小舟不会再有别的影响。
你们放过我,让我去找陶志勇,否则范小舟露出森然的牙齿,阴冷的笑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些扭曲。
我已经向阴差通报了你的冤屈,掌索命司批准你向陶志勇报仇,但有一点,你不能让自己的双手沾血,身上若是有了血煞,谁也救不了你。
范小舟眼里的情绪有了变化:你不杀我?
陈岭摇了摇头,你依幽冥法度为自己寻仇,我为什么要杀你?只是陶志勇身上的千手千眼观音图不破,你贸然靠近只会为自己带来危险。
我知道范小舟不是没吃过千手千眼观音图的苦头,当陶志勇第一次踏入这所学校的时候,她就想过把他杀了,像当年对待自己那样,将他拉入冰冷的墙壁,永久的封存在里面。
她想得太简单,如同飞蛾扑火,险些被观音刺青所散发出的无边法力烧死。
我会自己想办法。范小舟不发疯的时候,除了脸色白一点,红裙衬得面容诡异以外,与普通的年轻姑娘似乎没有太大不同。
陈岭:外界庞杂的阴气对你没有好处,我劝你留在学校,相信我,陶志勇一定会再来荣莘的。
兴许是青年的语气太肯定,太诚恳,范小舟动摇了。
陈岭:我会把你的尸体带回去安葬。
虽是陈述句,目光却询问的望向范小舟。
范小舟走到自己的尸体前,脸上还沾着擦不掉的水泥,有些地方却已经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显露出下面脱水的干瘪皮肤。
她伸手摸摸了自己的眼眶,嵌在里面的眼球变得灰扑扑的,像是破旧的揉烂了的草纸。眼球和眼白都变成了暗淡的灰白,再也不会转动。
记得陶志勇曾经说过,他最爱的就是她这双眼睛。
范小舟无声的笑起来,眼睛里的仇恨像是出笼的毒蛇,吐着信子朝向在场的其余两人。
她盯着陈岭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苦笑。
生前她就辨不了善恶,更何况是现在。
好。范小舟闭了闭眼睛,要是让我发现你在捣鬼,我不会放过你。
陈岭很会气人,你打不过我。
吴伟伟侧目看过去,肃然起敬,陈哥就是勇猛,就不怕激怒对方再干一架吗?
范小舟瞪了他一眼,深灰色的嘴唇抿了抿,用漆黑的眼睛看了眼自己的尸体,她低声问:你们准备把我埋到哪里?
陈岭说:昱和山,风水宝地,躺进去不亏。
吴伟伟补上一句:山清水秀,还有珍稀鸟类和黄大仙陪玩。
嗷呜:嗷呜!
范小舟:
陈岭忽然转头,冲向窗口。
楼下,有个面色苍白的人正仰头望着自己。
是周原鑫。
周原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睛睁得很大,他嘴里不停地翕动。
照理说,距离那么远,他说话的声音应该听不到才对,陈岭却清晰地听见他说:还差四个。
陈岭转身往楼下跑去,等从沉舟楼出去的时候,周原鑫已经不在了。
吴伟伟气喘吁吁地停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说:陈,陈哥,他,他会不会已经离开学校了?
周原鑫死的时候才十五岁,人生刚刚起步的时候,内心的期盼,对未来的向往太多太多了。如今禁锢的牢笼破了,他必定会第一时间离开这里。
茫茫人海,要找一个新死一个月,阴气还不太深重的鬼魂太难了。
他低头,德牧不知什么时候从沉舟楼里跟出来,不停地用它湿漉漉的鼻子去顶青年的手心。
陈岭曲指在它鼻尖上弹了一下,别闹。
它往后缩了缩,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扭头冲后方叫。
狗鼻子可比人的灵敏多了,陈岭很快明白过来,冲吴伟伟喊道:跟上!
德牧跑得很快,每过一个街口,它就停下来蹲在街沿上等待,瞅见青年快到了,它才慢悠悠的抬起屁股往前继续跑。
陈哥它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吴伟伟一口气说完,差点背过气去。
陈岭抬手指了指中间大马路上竖起的标识牌,距离荣祥医院还有500米何家俊应该就在那个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