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爸爸没多久就缓了过来,眼前血淋淋的女儿,和那天早上躺在血泊中的人重合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巨大的视觉和精神刺激过后,嚎啕大哭起来。
陈岭额角的青筋暴起,突突直跳,你们出来做什么!闭嘴,别出声!
这一哭上,哪能马上止住。
林爸爸用双手捂住了嘴,依旧有呜呜的哭声泄露出来,飘荡在被阴气充满的客厅里,诡异非常。
小凡被爸爸的哭声吸引,缓慢地转头看过来。
她像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直到再次听见一个声音说,你已经死了,你还记得吗?
小凡一怔,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了。
衣裙承载不了鲜血的重量,湿透了的布料边缘,血珠一颗挨着一颗的挂在上面,然后拉出红色的粘稠的细线,坠落到地面。
我死了吗?她呢喃,眼眸渐渐有了神采。
陈岭:是的,你死了快七天了,今天是回魂夜,你回来看望你的父母。
小凡的眼睛开始流血,癫狂,声音依旧细弱:我怎么会死呢,我都高三了,再过一年就能考大学了,我为什么会死
陈岭不忍,但还是直接说道:你在路上捡了一朵纸玫瑰,纸玫瑰上附有邪术,你是被人给害死的。
纸玫瑰,我的玫瑰呢?小凡的脖子没有动,眼珠子却往左方移动,只在眼角处露出一点瞳仁。
陈岭看了眼那双诡异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想不通她是怎么办到的。
纸玫瑰不见了。你记得你自杀之前的事吗?
记得啊。小凡语气雀跃,脸上呈现出一种偏执,有了它,我就能找到我的爱人,他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
他指的是谁?陈岭追问,你见过吗?
没有。小凡的脑袋偏回来,瞳仁也归为正常位置,她安静的站在那儿,如同一根漂浮的浮萍,找不到归属,找不到方向。
整间屋子,被一种浓郁的悲伤充斥。
陈岭打破沉默,道:为什么没有?是因为你没有怨恨,无法在人间停留,感知到牵引后便去了地府。对么。
地府我想起来了。小凡忽然笑得很开心,我要去找他的,但是我没有嫁衣,我只能割破我的脖子,用血染红我的睡裙。
她粲然一笑,带着几分期待问道:你说我的裙子好看吗?
陈岭摇了摇头,不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小凡尖声质问,眼睛变成血一样的红。
因为鲜血的颜色和真正的嫁衣是有区别的,你应该去问要和你结婚的人要一件真正的嫁衣。陈岭说的平淡无波,心里却有些着急。
小凡的神志俨然受到身前影响,混乱不轻,暴躁易怒,问了这么老半天,一点实质性的线索都没有。
他看向和吴伟伟站在一起的李鸿羽:怎么办?
李鸿羽想了想,问:试试清心咒?
道家的咒语多多少少都带着驱邪的功效,如果把握不好度,小凡可能会当场灰飞烟灭。
陈岭不敢冒险,只好再次诱导:小凡,你的未婚夫没有到,不如你告诉我位置,我帮你去找他?
我不知道。
你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小凡摇了摇头,开始不断地重复,不能,不能
陈岭叹了口气,看向林爸爸:林叔叔,你有什么想对小凡说的吗?
林爸爸又痛苦,又害怕,他胡乱的抹了把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借着吴伟伟手臂上的力道站起来。
他迈开脚步,起初还有些迟疑,后来突然加快步伐,扑到了小凡面前,颤抖的声音里全是对女儿的思念。
小凡,我是爸爸,你看看爸爸好不好。
小凡调动僵硬的面部肌肉,露出疑惑的表情。
见女儿似乎能认出自己,林爸爸险些嚎啕出声,他努力忍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握住女儿的一只手。
那只手上沾满了血,不再有温度,却让他无比安心。
小凡啊,爸爸和妈妈一直很想你,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小凡没有说话,目光专注。
林爸爸笑了下,执起女儿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黏腻带着腥味的血沾到他的皮肤上,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爸爸高兴得三天都没睡着觉,总忍不住半夜起来看看你,握握你的小手,摸摸你温热的小脸。你连睁眼睛都还不会,就已经知道抓着爸爸的手指头不放了
命运真是奇妙,给了我们父女缘分,却又在中途把它收走。不过没关系,你以后若是想爸爸妈妈了,可以托梦,我和妈妈会去看你的这辈子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下辈子,下辈子你还当爸爸的女儿好不好。
说到最后,林爸爸的嗓音几近哽咽,他低头用胳膊擦了把眼泪,再抬头,又是笑着的。
小凡,走之前能跟爸爸说一句再见吗?
就一句,好不好。
一句,真的就一句爸爸求你了,求你了林爸爸心口钝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们家的小凡。
第65章纸玫瑰10
爸爸。小凡开口了,她僵硬的弯下腰,然后曲腿,佝偻着身体,在疼得无法站直的林爸爸面前蹲了下来。
她仰起头,灰白色的脸上绽出一丝痛,模糊的记忆,因为爸爸的眼泪变得清晰。
她将沾着血的手在睡裙上擦了擦,一遍,又一遍,睡裙上的血太多了,她根本擦不干净,索性放弃,用自己脏兮兮的手去碰了碰爸爸的撑住膝盖的手。
爸爸。她说,别为我难过了,我还会回来的,我只要你们当我的妈妈爸爸。
林爸爸抬起头,一把将女儿抱入怀中,腥味浓郁的血不再刺鼻,那是女儿存在的证明。
他一点也不嫌弃,松开手臂后,用自己的额头与女儿的额头相抵。
爸爸等你回来。
小凡的时间到了,门外的石灰粉上又多了一串脚印,同时伴随着铁链剐蹭过地面的声音。
在脚印跨入林家防盗门前,陈岭站了出去,对着外面说:阴差大哥可否稍微等等。
一团人形轮廓的阴影显现,沉默不语的点了点头。
陈岭看向抱在一起的父女俩,对小凡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恢复神志后,小凡的神情不再呆滞,她轻声说,但我记得,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催促我穿上嫁衣。
陈岭心头一跳,这不正是在催促结冥婚吗。
他不自觉的攥紧拳头,继续问:死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吗?譬如,感觉到有东西在召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