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郡主先到偏殿中歇息。”建康帝刚一说完,就立即改口道:“罢了,请郡主进来吧。”
甘华的声音不含一丝意外:“是。”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魏妙沁提了提裙摆,跨进了门。
建康帝脸上立刻便浮现了一丝笑意,他低声道:“妙妙怎么来了?”
魏妙沁行了礼。
而此时便终于有人开了口,道:“不过一群暴.民,缺乏武器,缺乏粮草。焉能成气候?此次大军前去,却被牵制不回。只能说明那个带兵的宋家小子是个绣花枕头!先前的功劳还说不准是从谁那里夺来的。如今皇上只需派出十万大军,自然可解泉州困境!”
建康帝面露疲色,叫人搬了椅子来给魏妙沁,然后才道:“便依你所言,尔等议个章程出来……先退下吧……”
几人闻言,躬身退下。
“妙妙今日入宫,是为何事?”建康帝问。
魏妙沁先问了泉州的事。
建康帝冷着脸道:“朕派出官员赈济灾民,可这些暴民不仅丝毫不领情,竟还敢犯上作乱,妄图困住朝廷派去的大军,实在嚣张至极!妙妙倒也不必跟着忧心……”
建康帝笑了笑,命人取来了点心。
他道:“还有不到半月,妙妙便要出嫁了。妙妙舍得,我与太后却是舍不得……若得了功夫,妙妙便去同太后多说说话吧。除了宫中,妙妙便要少走动了,只等着新郎官上门那日。”
魏妙沁却是道:“皇叔不曾想过,许是去赈灾的人,侵吞粮款,苛待百姓,才引得泉州大乱吗?”
建康帝失笑:“妙妙怎么操心起这些事了?”他说着,抬手抚了抚魏妙沁的头发,温声道:“妙妙是我捧在掌心的宝贝,哪里能操心这等烦心事呢?妙妙只管每日里快活些,缺了什么,如今不好同皇后说,便来同我说。只等到妙妙出了嫁,婚后也美满。我便可放心了。”
魏妙沁抿紧唇,闭口不言了。
“甘华,陪郡主去太后宫中坐一坐。”建康帝下令。
甘华躬身应了。
魏妙沁却没立即起身,而是道:“皇叔,今日在闫府上……我撞见一桩事。不好同旁人讲,只能同皇叔讲。”
建康帝见她言语间透着亲近信任的味道,建康帝脸上神色更见温柔,屏退左右,问道:“什么事?”
魏妙沁并不隐瞒,只是脸色微微泛白,巧将撞破的闫妹妹换做了自己,然后将事情讲了出来。
建康帝听罢,神色大变:“……此事,还有谁知?”
魏妙沁抿了下唇,道:“只有我知。”
“此事我会处置,妙妙便不要为这些事发愁了。”
魏妙沁抬眸看向建康帝,眼底浸着水光,道:“那闫焰的亲事……”
“既然闫家不知,此事自然便不可宣扬,只当做未发生过。”建康帝柔声道:“我知晓你与闫焰有几分情谊在,他为驸马,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魏妙沁心下有些失望,追问道:“若是闫家将来知晓了呢?”
“迎娶公主,本是他闫家之大幸,有何可怨怼?倒是太子……”建康帝神色阴沉:“此事容不得他。”
不发作魏彤玉,好似没这个人一般。
也压下闫家,没有一点要为闫家处理的意思。
却偏偏发作了太子,似是极难容忍。
是,太子身为储君,做出这样的事,的确是大不该!
但魏妙沁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微妙。
魏妙沁绷住面上的神色,努力不叫心中所想流露出来,她起身告退,甘华很快跟了上去。
等出了御书房,魏妙沁脸色才沉了下来。
她都有些想要醉生梦死,干干脆脆混日子得了。
大魏上下,除却闫焰和魏静远叫她提点后有了些变化,旁人都固执极了。
她在中间,如异类,如困兽。
既如此,还管什么呢?
魏妙沁想着想着,便有些心头发酸。
等到了寿康宫中,太后将她搂在怀中,只当她受了委屈,便叫了几个嬷嬷,费尽心思地哄她开怀。魏妙沁心下压着的大石头,这才减轻了些重量。
甘华将人送到后,便立即返回了建康帝的身边。
御书房内,建康帝面上的温和之色褪了个干干净净,一张儒雅面容,竟然掺杂了几丝阴沉冰冷的味道。
“先去传太子进宫。”他冷声道。
甘华躬身应“是”,立即将命令传递了下去。
建康帝脸色愈加阴沉,他一手攥住御笔,几乎要将笔折断。他咬着牙道:“郡主近日怎会突然关心起朝堂上的事?”
甘华摇摇头:“奴婢不知。”
建康帝顿了顿,道:“想法子堵了郡主的耳目。”
甘华惊愕地抬起头。
“朝中发生了何事,都不得让她知晓。”
甘华低头想了想,道:“皇上不如传孟氏进宫。”
建康帝沉默片刻:“你想的周到。由孟氏来辖制更好。”
魏妙沁从太后那儿又得了不少的东西,她急着去见闫焰,便不再多留,飞快地出了宫。
闫焰果然还在外等候,见她的马车出来,当即便一掀车帘,进了车厢,焦灼道:“皇上可有怪罪你?”
魏妙沁摇了摇头。
“皇上如何说?”
魏妙沁抿了下唇,却是不好说出来的。
但闫焰从她面色,也瞧出来了三分。
闫焰道:“你的姨母丽妃娘娘最是得宠,公主乃是她的亲女,自然也得圣宠。我闻家虽是世代为皇室尽忠。但说到底不过是下属奴仆。哪有下属奴仆状告主子,妄图解除婚约的道理?”闫焰苦笑:“方才你一走,我便差不多想到了这个结果。”
魏妙沁将唇得抿得更紧,都泛起了白。此时说什么话来劝慰,都不过是虚言。
闫焰却随即冷下脸,道:“可臣属也并非是谁人都要效忠的。太子如何羞辱我闫家,将来我闫家恐无法再如对皇上这般尽忠。”
“我得回去看着萱儿,免得她吓坏了,做了傻事。”闫焰抬头,哑声又道:“今日辛苦元檀了,来日便不要再提此事了,免得让丽妃娘娘对你心生龃龉。”
魏妙沁咬着唇点了下头。
等马车再往前行了些,闫焰伸手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便只余下魏妙沁带着从婉,独自向前。
刹那之间,魏妙沁竟然有种天地之大,独她一人的荒谬的孤寂感。
回到南安侯府,魏妙沁照例先去看望了杜氏。
而在杜氏房中,她又见到了杜氏哥哥的妾室方氏。
魏妙沁陪着杜氏说了会儿话,又从太后给的赏赐里分了些药材给杜氏。而后她才起身离开。
方氏跟着起身道:“妾今日也陪着妹妹说了许久的话,再说下去,怕是要搅了妹妹休息。妾与郡主一并出去吧。”
魏妙沁顿了顿,她转头扫了一眼方氏,而后点了头。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
方氏却是一直埋着头,不曾与魏妙沁说话。
这便怪了,她特地与自己同行,难道不是有话要说吗?
魏妙沁朝从婉使了个眼色,特地让周围的下人走得远些。然后魏妙沁才出声道:“方氏……”
方氏闻言,抬起头来,却是泪流满面,她动了动唇,嗫喏含糊着道了一声:“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等到快结婚的时候,荀锐就来抢亲了。_(:зゝ∠)_
第三十七章做个明白鬼
魏妙沁接过从婉递来的帕子,抬手给方氏擦了擦眼泪。
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倒是叫魏妙沁飞快地成长了起来。她脸色不变,一边给方氏擦眼泪,一边道:“嫂嫂这胎虽然不稳,但我给嫂嫂请了太医每日里守着呢。你莫哭,免得吓住了嫂嫂。你且回去,告诉家里人安心就是。”
方氏不是个蠢人,听她这样说,连连点头,哽咽道:“多谢郡主。”
魏妙沁道:“怎么妆都哭花了?从婉,领她到我房中洗把脸再回去吧。”
从婉应声:“是。”
一行人这便朝着魏妙沁的院子里去了。
魏妙沁还真叫香彤去打了水给她擦脸,然后房中便只留了香彤、从婉二人。
“你方才还想同我说什么?”魏妙沁问。
方氏却摇了摇头,抿了下唇,说了句极为莫名的话:“郡主如今过得好,便是好的。只是郡主记得,莫将旁人假意当做真情,万事多为自己考量。”
说罢,方氏竟然给魏妙沁磕了个头,然后便起身出了门,带上她的丫鬟告辞了。
方氏过去认得她,且认得与她长相相似的人。
这个相似的人应当是方氏的主子,于她或许有过大恩。
可方氏为何会说,莫将旁人假意当做真情。她也不过重活一世,许多事情与上一世有了不同,这才看透了些东西。方氏为何这样清楚?她走时,眼底的惊恐与愤怒又是从何而来?
方氏不肯将话说得明白,是怕破坏她如今手中攥着的荣宠与地位吗?不然,她便不会说,如今过得好,便是好的。
从婉在一旁怯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妙沁笑了下,道:“她将我认作他人了。上回来府里,就说我和别人有相似呢。”
从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方氏之后总到府上探望杜氏,魏妙沁去的时候,她都恰好在。方氏便要与魏妙沁攀谈两句,时而眼底露出欣悦之色,时而却是带着点点压抑愤恨的颜色。
魏妙沁暗暗将她的模样记在心头,并不多言。
魏妙沁自个儿坐在屋子里发了会呆,窗户没有关严实,一阵秋风掠进了门。
魏妙沁眨了眨眼,骤然醒神,叫住从婉,问:“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从婉愣了下,呆呆的,竟也是不知年月了。
魏妙沁皱了下眉,又问:“京中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从婉摇头。
“宫中呢?”
从婉仍旧摇头。
可见建康帝果真如他所说,将魏彤玉和魏明奕的事搪塞了下去,只当瞒得住闫家一天是一天。
魏妙沁捻了捻指尖,又问:“泉州还有消息传来吗?”
从婉还是摇头。
魏妙沁脸色微变,喃喃道:“……不对劲。”
从婉怔怔出声:“哪里不对劲?”
“你现在即刻出府,就说我要吃杏仁酥,一定得是桂林斋的。你得亲自去买。”
从婉愣了下,没明白其中有什么用意,但她还是乖乖点头应了。
从婉去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
她道:“姑娘,夫人身边的琴儿去了,便将我打发回来了,说姑娘身边离不得人。”
“我知道了。”
从婉见她神色不大对劲,好似眼底的光骤然被抽走了,整个人一下子便黯然了许多似的。
“姑娘,是哪里……哪里不妥当吗?”
“给我倒一杯茶,要凉的。”魏妙沁哑声道。
兴许是重活了一世的缘故,又兴许是有魏芳蕊在前的缘故,到了这一刻,她竟然万分冷静。
只是觉得四肢隐隐发麻、发冷,有些难受。
“凉的茶?”从婉惊道:“那怎么成?”
魏妙沁抬眸看了她一眼:“要凉的。”
从婉被她这一眼震住了,只好依言倒了一杯凉了的茶水给她。
魏妙沁一口气将凉茶喝光,那股凉意直直蔓延进了她的心肺。
“备马车,进宫。”魏妙沁道。
从婉连忙去吩咐了。
她觉得姑娘瞧着不大对劲儿,也正是因为不大对劲儿,所以姑娘说什么她都不敢拒,也不敢拖延。
不多时,魏妙沁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琴儿提着杏仁酥,扑了个空,便到了孟氏的房中回话。
“她叫你买了这个?”
“原先是吩咐了从婉去的,奴婢拦下来了。”
“嗯,是个聪明的。下去领赏银吧。”
嬷嬷在一边问道:“夫人,咱们也进宫去吗?”
孟氏摇头:“不必。”
“郡主若是疑心……”
“妙妙一向信我,怎会疑心?若是疑心也无妨。本也是为了她好。”孟氏脸上见了一丝笑意,道:“这样日后,南安侯府与我,还有妙妙,方才真正是屹立不倒呢。”
嬷嬷也面带笑意,忙说了几句喜庆话。
魏妙沁去见建康帝时,正巧撞上魏明奕从殿中出来。
“妙妙。”魏明奕扬起了笑容:“近日都不怎么见你。”
魏妙沁却冷下脸,径直绕过了她。
魏明奕眼底光芒晦暗不明,他隐在袖中的那只手悄然攥紧,而另一只手却猛地抓住了魏妙沁。
“妙妙?好像在生我的气?”
魏妙沁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太子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吗?”
“什么?”魏明奕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你,魏彤玉。”魏妙沁点到为止,便不再多说。毕竟四周都是宫人。
魏明奕脸色大变。
魏妙沁甩开了他的手,迎上了甘华。
甘华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来回转了转,然后露出热切的笑容道:“郡主随奴婢来,皇上在等您呢。”
魏妙沁进了门。
魏明奕却立在那里,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挪动脚步。步子迈得越来越大,堪称是疾步到了丽妃的宫殿外。
魏彤玉身边伺候的宫人一早便看见了他,立即便回转身去告知了自家主子。
没一会儿,魏彤玉就提着裙摆出来了。
魏彤玉艳丽的眉眼间流转的是怨怼之色,她与魏明奕并肩往前走,转眼就走到了花园里。
二人背靠假山,魏彤玉挥退宫人,冷声道:“恭喜太子哥哥。”语气多有些阴阳怪气。
魏明奕这才拿正眼看了她。
魏彤玉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你这样看我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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