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铁艺大门向两侧移开。
驶入一辆绿色的的士。
叶瑾眼睛睁大,身体站直。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他浑身湿透,怀里很紧很紧、近乎病态地抱着书包。
“贾阿姨!”叶瑾脸色一变,贾阿姨应声出来,见状脸色更是惶遽,忙命人去准备毛巾和姜汤。
“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叶瑾把他拉进屋,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将他劈头盖脸地包住。
叶开无知无觉。
叶瑾帮他擦着头发、脸和手臂:“听妈咪说你在美国发烧了?怎么好好地跑出去淋雨?陆叔也真是的,怎么都没去接你?”
她慢慢察觉到叶开在颤抖。细密地,仿佛从骨髓中钻出来的颤抖。
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叶瑾眼神递出,佣人自觉退开。她用毛巾搂着叶开,将他不动声色地带向电梯:“上去洗个热水澡好不好?”
叶开没有回应他,眼神里也没有任何聚焦和神采。叶瑾捏住他冰冷修长的手掌:“宝宝?”
或许是宝宝这两个字触动了他,又或许是叶瑾碰到他手腕上的宝玑腕表,他眼神一动,好像从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被利刃刺醒。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他虚弱地说:“陈又涵和我分手了。”
电梯在三楼停下。
“我们分手了。”
“我们分手了。”
神经质地重复呓语了两遍,叶瑾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叶开的目光在她脸上无意义地扫过一眼,眼前出现熟悉的玄关走廊,空荡的,像地震般在他眼前摇晃、重影,他精神一振,松开了叶瑾,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卧室。
“是做梦。对,是做梦。我还没有倒时差……还没有倒时差……”
玻璃门被推开,他踉跄一步,自己把自己绊倒。咚!的一声,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小开!”叶瑾心中一凛,脚步凌乱地跑向他。
叶开跪在门边,膝盖磨破了皮,他却好像无知无觉。他只是跪着。啪嗒。实木地板上晕开一滴水渍。接着便无法收拾了。眼泪一颗一颗不停地砸下,整个三楼静得没有声音,他连抽泣都没有,只是大睁着眼睛不停地掉眼泪。
“小开,看着我,听我说,陈又涵不值得——”叶瑾掰住他不断颤抖的双肩,强迫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泪水已挂满了他削尖的下巴。她哽咽了一下,沉了沉气才继续说:“分手就分手,没关系的,他不值得你这样——”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知不知道gc出事了?”叶开猛地握住她:“你知道gc出事了吗?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一句都没有关心过,我每天只会和他说我的事,我抱怨他不陪我不理我,我一任性就去打扰他——我是不是太小孩子了?我可以改,我现在知道了,我可以改的……”他振作起来,胡乱抹掉眼泪:“又涵哥哥只是威胁我,只要我改了他就不会和我分手,我现在知道了,我马上就改——”
“小开!”
叶开被她吼得一哆嗦,缀着眼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叶瑾眼眶红红地盯着他:“你在备考,你怎么会看新闻?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又能帮他什么?陈又涵和你分手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问题,是他不配,是他放弃——”
“你说什么啊?他怎么会放弃我?”叶开一边哭,一边笑了一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早就决定要结婚的。去年生日你知道他送了我什么吗?我给你看——”他忽然发奋,勉力站了起来。膝盖破了一大快,他皱着眉踉跄了一下,义无反顾跑向衣帽间。在他收藏柜的深处,蓝宝石流转着熠熠的火彩。
他献宝似地在叶瑾面前打开盒子:“我们说了很多次的,会一直在一起,会去国外结婚,会把我放进他的未来……”眼睛被针刺般缩了一下,眼泪又掉下来,他很沉很沉地松了口气,缓缓地说:“是我不懂事,是我拖后腿,姐姐,我睡一觉,睡醒了就去找他……”
“小开!”叶瑾崩溃地抱住他,“你就这么爱他……你想一想爷爷……想一想爸爸妈妈……你还小,你们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叶开僵住,眼神空落落地定在她脸上,用做梦般的语气问:“姐姐,你不是支持我的吗?”
叶瑾抹掉眼泪,“我——”尾音仓促地消失,眼睛倏然圆睁,惊恐地看着门口的瞿嘉。
瞿嘉扶着门框,手里紧紧抓着几张照片。
“叶瑾,”她拼尽全力,镇定地问,“谁和谁不可以。”
“妈咪。”叶瑾用力地吞咽,“我们,我们……”
叶开僵直身体。他闭了闭眼睛。奇怪,怎么这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追着赶着找上他,要在他高考完的一周内把他所有的天真和侥幸都撕碎。
细致分明的喉结滚了滚,心里有一种死到临头的平静。
“妈妈,是我和陈又涵。”叶开转过身。面对瞿嘉冷若冰霜的脸,他抿了抿唇,语气很淡地说:“我和又涵哥哥,我们在一起一年半了。”
瞿嘉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照片掉在地上。叶开垂眸扫了一眼,是他和陈又涵在接吻。垂在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痉挛,他转向叶瑾:“你骗我。”
叶瑾脸色煞白,看到叶开眼里绝望的平静:“叶瑾,原来你骗我。”
瞿嘉不忍细听,用力地转身,扶住墙闭眼稳了会儿:“小开你去睡一觉,妈咪晚点再找你。叶瑾你过来。”
门被用力推上,所有人都走了,暴雨还在继续,透过窗户,外面竟然什么也看不清。叶开倚着墙缓缓坐下,捡起叶瑾让人偷拍的照片。手指缓缓从陈又涵吻着他的侧脸上抚过,他点开对话框,将手机抵在嘴边:“我出柜了,不分手好不好?”
消息没有发送成功。
陈又涵删除了好友。
他洗澡,在水流中空白地发着呆。热水流过伤口,最开始痛得受不了,渐渐得却好像可以忍受了,最后,他竟然有上瘾般的快感。屈膝和绷直腿的时候,伤口有不同程度的刺激,他坐在地上,在水流中清理撕扯破皮,面无表情。
蓝宝石被堂而皇之地扔在柜子上。他光着上身,先去把它收好。
首先要用貂绒布很仔细地擦过表面,接着小心地嵌入天鹅绒珠宝盒中。盒子表面落了灰,要用小细软刷子轻轻地扫过,扫去那些烦人的浮沉。最后,再珍而重之地放入他收藏柜的最深处。那里恒温、恒湿,有许多名贵的、绝版的、限量的表。但比不上它。水晶灯下,少年的身躯劲瘦结实,不动声色地粉饰着内里濒临绝境的崩溃。
叶开换上衣服,去面对瞿嘉。
瞿嘉不在客厅,也不在二楼。或许是四楼,在叶瑾那儿。他像一个幽魂,在偌大的别墅里一层一层地游荡。穿过四楼玄关,嗅觉被花香占满。叶瑾喜欢花,各种古董藏品都拿来插现切的奥斯汀玫瑰。他穿过客厅,听到花房里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就是这样,已经解决了,你不要去刺激他。”
“两百亿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gu903();“你忙着学校的事情,爷爷本身就是愿意的,我顺水推舟而已……妈咪你还是当不知道吧,爷爷那里我已经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