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舒扬许久没说话,也许久没动,简明庶确认了一句。
简明庶稍稍松开了他,看向他的眼睛。伍舒扬的眼神动容又认真,他在听,而且听得很仔细。
我以前,用个不好听的话说,就是孤僻自闭儿童。喏,就像你。简明庶戳了戳他,以前我总觉得,命运对我很差、很不公平。很小就夺走了我的父母,又挨个夺走了我的亲人,让我人生的始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有时候我也在想,凭什么凭什么会是我遇上这些倒霉事情,而且一件接着一件,就像是逃不脱的命运。
后来嘛,跟着鲲鹏这个吊儿郎当的人长大,我反而渐渐变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外向。满了十八岁,去了英国读大学,在当地还加了皮划艇俱乐部,交了好多有意思的朋友
难怪你的英文那么好。伍舒扬柔声说。
也没有。
突如其来的夸耀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海风却扬了他的卷发,蹭上伍舒扬的脸颊。
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和佑。你别看他现在疯疯癫癫不着边际,动不动就吟诗。实际上,他和我一样,都是孤儿不,他比我更难过。我在利物浦遇见他的时候,他身上一处好地方都没有,衣衫褴褛,饿得都快不成形状。家里人把他卖给洋人,一路上猪狗不如地漂来英国,又九死一生才逃离。你猜猜,吃这么大苦头,家里人把他卖了多少钱?
一锭银子?
从他的问句判断,应当卖的钱数很少,结合当时的货币制度,伍舒扬刻意往少的猜了些。
简明庶摇了摇头:三枚铜板。甚至连银元都不是,只要三枚铜板。
伍舒扬默然。
舒扬,你说,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贱。
我实在看不过去。我还觉得
他没说下去,答案伍舒扬也能猜到。他从和佑身上,看到了自己。
可惜在明庶小的时候,并没有一个像简明庶这样如三月春光般温暖的人收留他,耐心又细心地教导他。
他吻了吻对方的额角。
我没事,这没啥。简明庶反过来安抚他。
后来,鲲鹏反对收养和佑,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就这么搬了出来。往后就是父母想不开的天申、被人当做实验玩具的青华、在精神病院相依为命的宝蒙英珠对,她俩没有血缘关系的,只是单纯关系好最后就是长乐。长乐是个医学生,他应该算是最幸福的一个,家庭完整,只是在医院实习的时候遇到了些意外,再也拿不起来手术刀
简明庶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
伍舒扬坐起身子,将香槟递给简明庶,让他缓缓情绪。
星光洒亮桃红色的起泡酒,晶莹剔透,和让人安宁的伍舒扬一样,莫名地让人心情变好、不再那么郁结。
明庶抿了一口,想起了二人的初遇。
第一次遇见你,我还以为你和青华一样,也过得不太好,才会又沉静又自闭。
伍舒扬回想起来,当时他拼命暗示自己来平都医院,还又是塞名片,又是留电话,他只以为是无聊的撩拨,没想到,纯粹是出自于担心。
明明自己,过得也不算舒心,还拼命想着去拯救能拯救的人。
他的明庶,可真好。
伍舒扬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右手落在他微澜的发上,柔缓安抚。
这都过去了。
简明庶误会了他动作中的意图,还以为伍舒扬是在为平都医院的小辈们难过,柔和地解释道:
你也看到了,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开心。我也是,和小孩子们相处,感觉自己的心地也会变得又宁静又纯粹。所以你不要凶他们啊尤其是英珠。上次你接英珠的电频,说实话我有些担心的。监视茧世界里,你说她是恶鬼,当时我来不及解释,后来阴差阳错也没和你见着面,直接在电频里说,又怕勾起宝蒙的伤心事,她很好的,她
简明庶顿了顿,更低了些:
精神病院里,都是一帮禽兽。她是自杀的,为了保护宝蒙。她的茧世界是复仇,但最终的遗愿全部给了宝蒙。实际上,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我们输了。本来,我们输了之后,要直接跟着老七老八他们走的,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回来的么?
怎么?
因为主神,也就是英珠,她的遗愿是,宝蒙一生幸福。结果,这个茧世界就成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理论上,我们输了,应该跟着老七老八下地狱;但如果这么处理,宝蒙就会死,赢了的主神英珠的愿望就没法儿实现,当时
简明庶忽然笑了起来,额发蹭得伍舒扬的下巴有些痒。
当时怎么了?
当时茧世界崩溃也不是,不崩溃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卡住了一样,天申说,这是系统自己被自己的逻辑绕死了。
伍舒扬摸了摸对方的头,现在的明庶温柔平和,真的像一只柔软的小猫。
所以,我就找了老七把我带出去,呃,和阎王爷们进行了亲切友好的协商,把英珠带回来,吐了里面所有的魂儿,这个系统才算缓过气儿你放心,那些坏人,一个没跑。
嗯。伍舒扬低声夸道,我的明庶最棒。
我这都没啥,平淡的一生就这么讲完了。简明庶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对方:其实之前我那样说,并不是因为不在意你
明庶的眼神里有星星,也有迟来的愧疚。
我知道。
怀中的大美人,轻轻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得到的总会失去,在身边的人,也终会逝去。
伍舒扬默默抱着他,没说话。
所以,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许离开。不许消失。不许比我先死。
嗯。
哎这个是不是不说出来比较好。简明庶道,人都说,不能乱立FLAG,立了容易作大死,你会不会
不会。真的不会。
希望不会。
二人沉默了会儿,闪耀的星星,数着他们的心情。
你呢。你究竟是谁?以前,又是什么样的生活?简明庶问。
我
伍舒扬停下来,他感到怀里的人,身子有些发冷:你冷么?
大美人只裹了一件厚丝绒睡衣,爱尔兰的夜风一起,温度有些寒凉。
好像有点。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回去吧。
二人鱼贯入了主卧。
简明庶看着跟进来的伍舒扬,眨了眨眼睛:要这么快么?
伍舒扬一脸无辜:我只是来陪你会儿。
他将香槟放在床头,壁灯恰巧打亮了两只精巧的杯盏。
不行么。
简明庶摇摇头:不行。
我一个人睡惯了,别人躺在身边,我不习惯。
伍舒扬颔首沉思片刻:你不是说,鲲鹏从来没给你讲过睡前故事么。
简明庶抬眼看他。
今天,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哄你入睡。
看起来,这个理由似乎打动了对方,简明庶泛起一个笑容:好啊。你讲。
二人面对面在床上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