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嗅了一口萧屿的气息,而后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胸膛。
倘若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也不失为一个浪漫少年故事。
可惜时间不会停止,车子开动,她贴在萧屿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声,如同听一阵夏天的风。
萧屿有些僵硬,许久后才抬手,回抱住她。
从萧屿的角度看,这是水到渠成的少年心事。
而从陈灿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卑劣故事。
幸而无人心有灵犀。
萧屿送她回家,这一次没有先走了而是看着她上楼去。
陈灿说:“那好吧,等你看见那扇窗户开了,就是我到家了。”
萧屿等着那扇窗户被推开,有一双手挥动。
他忽然乐从心底起,笑容难自抑。萧屿这才转身离开,踏上回家的路。
二日,忽然下雪。
大家都穿了厚重的羽绒服,唯有陈灿穿得薄。她只穿了一件棕色厚毛衣,套一件黄色呢子大衣。手上没有手套,脖子上也没有围巾。
她进教室的时候,脸上被冻出一坨高原红。
萧屿关切看她:“怎么穿这么少?也不带围巾?”
陈灿避重就轻,只回答第二个问题。
“我不喜欢戴围巾,总觉得有东西膈应着,不舒服。”
她略微停顿,说出一句大胆言论:“或许我上辈子是上吊死的,这辈子才不喜欢戴围巾。”
萧屿哭笑不得,解下自己围巾手套,尽数塞到她手里。倘若不是衣服风格太甚,他甚至要解了衣服给她穿。
毕竟早恋还是要偷偷摸摸的才好。
有人调侃:“啧啧啧,我们少爷巴不得把少奶奶整个捧在手心里。”
萧屿只是嬉笑骂他,却没否认。
陈灿抓着他的围巾,将手套还回去。萧屿微愣之际,她已经握住他的手,一起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
萧屿脸色瞬间发红,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他在口袋里回握住她的手,甚至一根根手指把玩过去。
他们只能在早读课的机会牵手。
陈灿手指落在他手心,被搓扁揉圆的时候,她在想,倘若这双手,握住萧屿的那个,上下滑动的话……
她打住,抱歉,她应该克制。
她只是好奇而已。
她对那种事没有欲望,只是单纯地好奇。
这话说出来,可以成功骗过自己。
她的思绪微微偏远,一把将思绪拉回来,正好是下课铃声响。
萧屿没有松开她的手,在课后时间里,这短暂的十分钟里,萧屿分开她的手指,握住。
她松松垮垮带着萧屿的围巾,萧屿的围巾是棕色的,正好和她的毛衣颜色相配。
萧屿看她一眼,又问起那个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怎么不穿羽绒服?这点衣服会冷的吧。”
陈灿笑,瘪嘴道:“我没想到这么冷。”
其实是因为她衣柜里的羽绒服翻出来的时候发现,都生出好多虫卵。她看了一眼,差一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她甚至想直接把那两件衣服都丢了,可惜丢了也没钱买新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萧屿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嘱咐:“明天记得多穿一点。”
她点头:“嗯,好。”
上课铃声响,萧屿松开她的手。
原先冰冷的手,如今有了温度。她摸了摸自己被萧屿握过的手,和他们一起起身喊“老师好”。
在狂欢过后,还要经受折磨——末考。
寒假末考是很痛苦的,因为和过年混在一起。
陈灿以前没有这个烦恼,因为梁静的爹妈早都死了。她们过年的时候,只会两个人收住脾气,安静吃一顿饺子。
这一年么,就不知道了。因为多出一个项平来。
或许梁静要去项平那里过年。她想。
在所有人奋笔疾书的时候,陈灿再次走神。
萧屿和她一起走神。
萧屿递过来一张纸条:“我好像都没问过,你什么时候生日?”
陈灿想了想,告诉他:“十二月二十五。”
但是她从来不过生日。
萧屿笑着点头,用口型说:“记住了。”
十二月二十五,过年前的几天。已经没有多久了,萧屿思考,该送什么礼物给陈灿。
风水轮流转,终于这烦恼落在萧屿头上。
萧屿三番五次打听:“你生日要请别人吗?”
陈灿摇头。
“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你。”
萧屿语塞,同时脸红。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萧屿上了。这样就是完整地拥有了。
可惜啊。可惜。
陈灿笑开来:“开个玩笑,不要紧张,少爷。”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公然开小差,惹来众人眼红。可惜即便如此,最后他们还是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
众人起哄,好一桩美好姻缘。
最后期末总结班会,老师叫他们上台传授学习经验。
萧屿想了想,说:“多看书,多做题,多动脑子,没了。”
陈灿点头:“嗯,萧屿说得对。”
他们又笑起来。
陈灿和萧屿在校门口分别,萧屿今天要去机场接他父母。
萧屿叮嘱她:“好好吃饭,多穿衣服,注意身体。”
陈灿点头应着,伸出手来,给了他一个忽然的拥抱。
在校门口,随时还会有老师过来。
陈灿松开手:“寒假快乐。”
寒假一点也不会快乐的,于陈灿而言,放假远远不如上学快乐。
他们的寒假只有二十天,作业却有四十天。
陈灿窝在房间里写作业,听见梁静和项平吵架。
她断断续续,拼凑出前因后果来。
项平今年过年要回家,梁静要跟着去。项平不同意,梁静生气了。
陈灿想,他们吵他们的,反正不要牵涉到她就好了。她不想去项平家里过年,哪怕他们最后和解,一起去,也不要带着她去。这就很好。
她戴上耳机,隔绝他们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鞠躬~
☆、六点初刻
寒假前几天,陈灿的生活单调且乏味。除了写作业,吃饭,便没什么事情做。
从前她要准备做饭给梁静吃,如今有了项平,这事便是项平来做。
这几天项平和梁静吵架,气氛尴尬。陈灿安静吃饭,安静回房间,偶尔会听见他们争吵。
可见感情这种东西,并不长久。
她和萧屿每天都会聊天,聊天的内容毫无营养。大抵是为了有些营养,他们开始交流作业应该怎么做。
有人在群里起哄说,这就是学霸吗。
陈灿没回,萧屿给她发了解题的思路过来。她对着萧屿的解题思路又做了一遍,果然快了不少。
这天夜里,项平和梁静又吵架。
陈灿把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第2天起来的时候,项平不在,梁静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
她坐在阳台上,看着外头的马路。那架势,有一点点像空巢老人的广告。
陈灿开口:“叔叔呢?”
梁静果然瞪她一眼,又骂人:“这才几天,你就一口一个叔叔。我在你面前坐着,你怎么不问问我?”
陈灿明白她这是在无理取闹,女人的小情绪上头就是这样。她不想和她吵架,起身去准备早餐。
良久,听见梁静带着些幽怨的声音:“他回老家去了。”
陈灿明白她的潜台词,他回老家去了,却不愿意带我去。
陈灿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梁静,她只好沉默。
梁静叹息一声,扶着扶手起身:“唉,今年过年,还是咱们娘俩。照旧吃饺子吧。”
“嗯。”陈灿点头。
梁静显然不记得,明天就是陈灿的生日。
陈灿偶尔会疑惑,生孩子这么痛的事情,真的会忘记吗?
还是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话到底比疼痛来得更有道理。
她拿了两个鸡蛋:“你要吃早餐吗?”
梁静摇头,朝着门口去。“我不吃,没胃口,你自己吃吧。我出门去了。”
梁静关了门,砰的一声,房间里安静下来。陈灿连叹息都懒得有,自己煮了两个鸡蛋,将就着吃了点。
这一天夜里,在今明两日的分界线,萧屿祝她生日快乐。
他打电话来,在电话里和她说:“陈灿,祝你生日快乐。”
萧屿那边有很大风声,不知是在哪儿。
梁静还没回来,陈灿坐起身来,忍不住想推开窗户。窗户被推开来,冷风灌进来。
她冻得脖子一激灵,“嗯,谢谢,我很开心。”
她的声音轻微颤抖,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别人放在心尖上。
陈灿记性很好,在生活里尤为明显。她记得小时候被丢过的酒瓶,被甩过的巴掌,那些鄙夷和看热闹的眼光,那些恶劣的恶作剧……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她想,她也会永远记得十七岁生日这一天,她偷来的铃铛叮咚作响。
连在梦里,也是叮咚叮咚的。
咚。
她睁开眼来,忽然明白过来,这是现实里的声音。
陈灿睁开眼,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听见又有咚的一声,是什么摔倒在地的声音。
而后,她听见梁静的声音。
她打开门,看见梁静喝醉了酒,瘫在沙发上。
她记得,梁静最讨厌人喝酒。
她又想起项平来。
陈灿站在门口,灯也没开,昏暗光线里,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外人。
从没有这么强烈地觉得过。
他们都说,孩子和父母是紧密相连的,连人生都绑在一起。但其实不是,这世上所有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那些由血缘或者感情联系的纽带并不牢靠,甚至可以说脆弱。
最后,人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如何依靠自己呢?
这是个长久而且艰难的问题。
她慢慢地关上自己的门,回到床上,被窝里还残留着余温。她打开手机,发现有系统提示她生日快乐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邮件,来自柳濡。
柳濡祝她生日快乐。
她无法想象,柳濡是怎么知道她生日的?她们隔着时差,却能准确地过同一个生日。
第二日,陈灿被电话吵醒。
电话来自萧屿:“嘿,陈灿,我现在在你们家楼下,你能出来吗?”
她从床上坐起身,答道:“等一下。”
她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出门去。梁静还在沙发上躺着,宿醉估计要到下午才能醒。
她打开大门,迅速地跑下去。
萧屿果真在楼下等着她,见了她,和她挥手。
她又没戴围巾和手套,因为跑得急,有些微微地气喘。
萧屿正要开口批评她:“你怎么又……”
陈灿拉起他就跑,跑出了那条街,一直到另一条街。
两个人停下来,都是大喘气。
萧屿看着她,不解又紧张地问:“怎么了?”
陈灿摇头:“没事,就是想跑。”
萧屿无奈地笑。
他把围巾解下来,搭在她脖子上,并不系紧。
“这样应该不难受吧?”
萧屿解下手套,也给她戴上。
陈灿摇头:“嗯。”
萧屿做完这一切,严肃地站定,看着她,说:“祝你生日快乐。”
陈灿依旧点头:“嗯,谢谢。”
她笑起来,很难得地灿烂。
萧屿递给她一个小盒子:“礼物等回去再拆,现在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灿点头,并不问去哪儿。
萧屿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
萧屿带她去的地方是游乐场,陈灿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的游乐场人还挺多的,毕竟有春节的流量。
萧屿买了票,牵着她进去。
陈灿说:“你怎么想起来游乐场?”
萧屿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就只好来游乐场了。”
其实他在网上搜了很久,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些地方,游乐场,电影院。
萧屿屈从于这俗套的现实。
他们从旋转木马开始玩,过山车很惊险刺激,把陈灿的头发都吹乱了。心也吹乱了。
他们把游乐场的每个设施都玩了一遍,午饭随便买了两个面包吃。最后一项,是鬼屋。
陈灿不怕鬼,倒是还好。在黑暗里,她感觉到萧屿的手伸过来,又缩回去。
陈灿决定主动,她伸手握住萧屿的手。
他们又牵手从游乐场出来。
生日怎么可以不吃蛋糕,于是萧屿带她去吃了蛋糕。
最后是看电影。
他们看了一部喜剧片,在此起彼伏的笑声里,陈灿亲了一下萧屿。
很轻的一下,从他脸颊擦过去。
萧屿有些愣愣地扭头看她,她只是笑。
十七岁生日,和萧屿度过一整天。
陈灿在自己心里的日记里写。
喜剧片到底放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自诩记性很好,其实也忘了。最后萧屿送她回家,在临近她家的那条街道旁边,萧屿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
萧屿说:“希望明年也能这样。”
“快回去吧。”他挥手。
陈灿转身,朝自己家里的方向走。
明年,她不知道明年会是什么样子。
陈灿回到家,梁静并不在,家里没人,昏暗且寂静。
梁静如果不在,只有一个可能,她去打牌了。陈灿回到自己房间,才发现有一只手套忘了还给萧屿。
她发消息告诉萧屿这件事,萧屿说:“别还了,送给你,一人一半。”
陈灿看着那只手套,无声地笑起来。
梁静没问她去哪儿了,这是她们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
到过年那天,梁静买了饺子,煮了一大锅,和她在烟火声里度过。
新的一年就此开始。
新的一年和旧的一年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依旧做一个女贼,萧屿依旧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