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看似是问话,却十分圆融,好似隐隐在暗示兰家长老什么东西一样,口气和样子也并不像方才质问庄清流时的疾言厉色。
庄清流不由扫了这人一眼。
兰家几位长老半晌未言语,只是低头安顿好小兰公子,才由一人站起身,开口道:也罢。别的事先不提,我只想问问端烛君,你是如何想到要查探这段往事?又是如何得到这些虚境的?既是我兰氏秘事,我们自然不会留下虚境任由人有朝一日翻出,肯定是会早就毁掉,不留痕迹的,所以端烛君呈出的这副画卷,真的不是早前就有心做好的吗?
他这句话等于承认了这段内容为实,但在自损一千的同时还不忘伤敌几百,众人虽没被他如此就轻易转移了最重要的注意力,但还是纷纷面色微动,一心两用地认真思衬起这番话。
因为这几句话实在很有道理,要知道虚境是人为提取留存,一般若有这种让世人知道便会掀起惊涛骇浪的丑事,自然是毁掉都来不及,怎么会特意提出虚境?就算有各种各样隐秘的理由,可这种虚境必然是百般藏匿和隐护,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人拿到手?
庄清流面上不显,心里也轻轻动了下她当时跳下虚境悬崖前,并不知道这番内容,所以也没多想,如今看来,兰氏之人只要脑子没问题,似乎是确实不会将兰颂这些虚境、和其余虚境一起随便存放在八百险峰任人去跳的。
所以梅花阑的虚境是哪儿来的?她招自己跳悬崖只是一个幌子吗?
众人正各思绪百转千回,梅花阑却丝毫没有犹疑耽搁,面色淡淡地直视兰氏长老:这并非兰氏之前提存的虚境,而是我现场从兰颂兰宗主自己的记忆里所调。她说着伸手往地上一指,他脑海中既有这些画面,提出来便如翻书取字,很难理解吗?
兰氏长老稍微变色,众宗主中很快有一人出声疑惑道:我有一点只是有一点疑问。众所周知,因为虚境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样的,所以这种记忆的提取,需要修为高深的数人花费数日时间才能做到,更何况是方才跨度如此之广和如此庞杂的这段画卷,端烛君难道一人能瞬间做到吗?
谁知他刚问完,梅花阑淡淡上前一步:是的,我能。
现场众人脸色顿时千奇百怪,色彩缤纷因为梅花阑的修为和实力向来从未有人真正窥测过,这才是真正的众所周知。
这时,梅花阑又上前一步,继续对提出疑问之人道了一句:你若有疑,我可以现场提取你的记忆,以做演示。
那人霎时被惊退了两步:不、不必了,端烛君和梅氏诸人向来口不吐不实之言,我只是稍问缘故,自然没有疑的!
庄清流:居然这么慌,可见记忆里很多彩。
在场诸人也都神色各异,眉头蹙得更深的虞辰岳负手,肃重道: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坐实。所以灵璧兰氏当日如何处置了剩下的半个兰城人?现在又将他们都转去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兰氏诸人和长老俱都哑然无声。
虞辰岳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那么针对此事恐怕要签五色诏下发,正式翻起彻查处理了。
他说着目光陡然一转,又负手看向庄清流:不过庄少主
他还没有不过完,站在人前的梅花阑忽然眼尾一扫,居然又抬手,拿出了一片碧绿鲜翠的椭圆形树叶。
众人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虞辰岳目光也落到了上面。
有人只认真端详了一眼就忽然大声道:是方才画卷虚境中,兰颂在山林中原地消失时所震地而拍的那片叶子!
他话落,立即有人接声道:我方才就想问,此叶为何物?难道是
是一枚类似于传送符的叶子!
诸位仔细看,那叶片上还留存有传送符咒纹的!这次出声的,是一位须发都长白的老者,可见传送符这种东西,已经消失多年,许多年轻的人都不认识,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才认了出来。
在场许多人互相间隐有私语:难怪兰颂在那段虚境里会忽然消失,我等方才竟还以为是什么术法,竟是失传已久的千里传送?!
梅花阑终于指腹轻轻一摩挲,旋转着叶片淡淡道:并未失传,只是需要极高的灵力和修为垫底,如今遍寻天下,也仍有两人可以做到。
另有一上了年纪之人立刻道:长庚仙府的燃灯道君、和邓林虞氏的镇山僧二位。
是的,只有这二位能够做到,这似乎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梅花阑目光在途中扫过祝蘅,落在虞辰岳脸上,笔直盯着他,敢问虞宗主,如何解释?
原本就纷乱的场面居然又陡生翻转与变故,气氛哗然又上了一个高潮。
被众人纷纷调转视线望着的虞辰岳,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少顷后,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回应道:虞某自兰宗主失踪的事情发生后,才从仙府家中刚出来,因此我虞氏的镇山僧之前是否外出,我自是清楚。
庄清流忽然冲他挑眉:虞宗主这话说的,我之前是否刻意刺刀重伤了兰宗主,我自己也清楚呢,虞宗主还不是一下迭两下地连连厉声逼问,栽赃是我在搞鬼?而且另有一事很奇怪明明小兰公子的婚宴您并未出席,不知道此时却忽然赶来了,这是何故啊?
虞辰岳冷冷负手,看她一眼:虞某之前镇压邪祟受伤,已派人赴婚宴贺礼时带话讲过,至于现在兰宗主之事,牵扯事大,虞某听到消息,自然亲自赶来探望。
那虞宗主真是消息灵通。庄清流冲他含蓄一笑后,目光在兰家几位长老身上一溜,恐怕不是听到消息,而是接到传讯吧,虞宗主跟兰氏的关系真是亲厚而又不亲厚兰宗主重视小兰公子,婚宴之事自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可邀请了您却没来,但一接兰氏几位长老传讯,却立刻就赶来了。
她这番夹枪带棒的反击同样含义颇深,直点要害,在场众人脸色一下就更微妙了兰氏长老弄权虽为秘辛,但所知者众多,如今一看,这很明显是虞辰岳素日与兰颂交情一般,却是幕后与兰氏众长老来往密切,这样可搞的鬼可就多了。
而且有这层隐秘揭出,虞辰岳隐晦的心思瞬间备受揣度比如他很可能指使族中镇山僧帮衬兰颂,自己却与兰氏长老密切交好,从而两边挑拨摆弄,弄垮兰氏,从中渔利。
此时,方才刚被虞辰岳冷脸呵斥过的一名宗主凉声常语道:那此事是否也要签诏?
虞辰岳瞬间转头,凌厉看他,这家主不为所动,周围人却都隐隐讨论起来
如今仙门五家,三家已经卷入其中,裴家仍旧身处尴尬,只勉强还有刚刚翻转形势的梅家旁立,这五色诏还如何签?
四周说是窃窃私语却又刚好传到耳朵里的声音、还有众人隐晦各异的脸色,一下让虞辰岳脾气沉到了极点,他浑身气势冰冷刺人地厉色环顾了诸人一圈后,才闭眼沉口气,转向一直抱臂靠树而倚的祝蘅:此事还有燃灯道君牵扯在内,祝宫主怎么说?
谁知祝蘅只是淡淡冲他瞥了一眼:不怎么说,无论此事下不下诏,长庚仙府自然配合查问就是了,随时恭候。
虞辰岳没想到她如此干脆,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燃灯道君闭关多年,你可能请的动?
祝蘅似乎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长庚仙府内事,自有我调动,虞宗主这话何意?莫非也要伸手管管我们家?
虞辰岳瞬间拂袖:我并无此意!
祝蘅只是仰头瞧了眼天色,并不理他可见此人素日我行我素惯了,并不怎么甩虞宗主好脸。也可见邓林虞氏平日里高贵惯了,人缘颇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