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东来知道,方定海一定能听懂他的意思。而紧接着,他们在这帐篷里将这事大致计划了下,这时,顾东来又突然说。
我待会儿先出去一下,如果来得及,我们先把它们想办法都全部赶到龙湖下再碰面。
去哪儿。
方定海问。
哦,因为刚刚那个女夜叉塞了个纸条给我,我怀疑她想在吃我之前,先干点别的。
顾孔雀说着还摇了摇手上的一张小纸条。
这操作,真是够可以了。然而这次方定海还没开口时,顾东来又接着来了句道,
我本来是不信因果的。
但这次,也只能先相信一次。
我们的胜负未分,等这局完了,我们再见分晓。
方定海。
现在还有二十分钟,你可以接着把刚刚那个关于因果的后半段故事讲完,然后再想办法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场因果。
106X年
龙泉山
三斋死了。这就是北冥一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
或许有常人体会过这种感受,当你贸贸然得知一个人的离去,会在一刹那产生很不真切的感觉。
就像是一句谎言,很难从心底相信。
法慧是出家人,不会打诳语。
但如果那个人是别人,北冥尚且不会那么无法接受。可那是三斋,强大如对方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去。
英年早逝,为了救一个人竟然未成佛就离开人间,也不像是那个一生骄傲狂傲的三斋圣人会舍弃修行做出来的事。
北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可很快,他就发现师傅法慧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生死轮。
那面生死轮不再是金色,而成了红色。
由于吞噬了人命,法器不再是法器,而此时,北冥竟还想起了很久之前,二人还在龙县时的一场对话。
你这生死轮好是好,我看有一个问题。
他们俩以往从不在各自修炼之事上干涉。可那天,三斋这时却很偶然说了一句。
万一,有一个人让生死轮倒转,那么本属于你的死变成了我的死,本属于我的生变成了我的生,这面生死轮就不是救人的法器,而成了危险的邪物,我看搞不好还会反噬很严重啊。
这个问题,北冥从未想过。
因他是佛陀弟子,从不会去思考那些歪门邪道,所以当一向跳脱不拘于常人的三斋提出这个想法时,他反驳了。
这是我的护法法器,怎会落到他人手中,而且此等愚昧荒唐,不负责任的救人办法,这个人用了最后遭了报应,也是自作自受。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在过去的某天没有实现,却在未来的今日,真的实现了。
三斋尸骨无存,遭了世上最无回头路的报应,而当北冥想到这一点又猛地站起,跑出佛堂的他所能看见的却只是一尊石头像。
那尊石像摆在佛堂前。像上的人就是三斋。
大病初愈,面色苍白的僧人大步上前,可无论他怎么皱眉叫对方,石头像却没有回答。
他顾不得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三斋,就想用了前半生所有功德和法力去令那面红色生死轮倒转。
可是当这一次阴阳被更改后,他所希望改变命运的石头人并没有复活,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相反,在生死轮后,北冥看到的却是一块冷冰冰,灰色的长石头。
这根本不是那个人。
年轻僧人的意志直接崩塌了。急忙追出来的法慧大师这时才不得不拿出全部的智慧和耐心去问他。
北冥,你怎么会还看不透。
你拥有着法僧生来的宝物,你额头上的那只眼睛,世间万物的一切都能被你的双眼所识破。
然而你为何不明白一点。这块石像并不是那个人,只是一块和那个人长得一样的石头。
即便你为了它阴阳更改,时间倒退,石头也不会变为活人,只会变为这块石头原本在过去就有的样子。
一块石头的命运,并不能被你所更改。而你在看见它的真实模样后,也不能在接受它的真实。你连这样的因果循环都没有悟出来,又谈何自己已经明白了人世间的一切成佛呢?
北冥无法成佛了。
事实上,他现在这样确实离那些真正开悟成佛的高僧要差的太多了。
虽然经历完了劫数,可是他的内心已经却并没有从劫数中逃脱。
这时,北冥竟跪求法慧,他要一个人离开龙泉山去往现世修行。
师傅。
弟子不配再留在龙泉山修行,只求佛祖能成全我,放我下山。
身为一个法僧,擅自离开龙泉山就意味着无法承担自己的职责,法慧和其余僧人苦苦相劝。可佛门三千众的劝阻,没有能抵挡住这位被世俗所困的法僧。
北冥就这样一个人下山去了。
那时,第一个功德轮回,已是一个新的五年到来。他每到一处,就一人要饭乞讨,凡遇八部众吃人作恶,他也无力去救人。
因为他已经没有护法法器。
不说是僧人,连一个乞丐都能欺负他。他在人间究竟又走了多少个五年无人可知,但是眼看又是一个新的五年过去。
世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清楚法僧北冥究竟去哪儿了。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到底是谁。
当他现在一个人走在路上,凡人只会看到一个黑金色的袈裟破烂,脚上芒鞋都穿烂了的病僧人。
可也是这一年,魔王入世,北方的洪水伴着洪水中肆虐的夜叉兵涌入了龙泉山。
那些地行夜叉,疾行夜叉一踏上人间,开始毁灭房屋,吞吃活人。
不仅如此,它们还能带来洪水。
龙泉山此前地处山中,是没有任何天然湖泊的,加上在山的最顶端,所以那一年,庙中打开大门,让凡人进入寺院中以躲避夜叉。
可夜叉们还是追来了。
那无尽的洪水沿途冲垮下来,将龙泉山下方完全地淹没,所到之处竟到处是夜叉在肆虐,唯有僧人们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龙泉山的劫数。
眼看一步步要来临,人间的北冥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去。
可就在某一日,斗笠下那位僧人无悲无喜的前行之路却第一次停下,连带着走在山里数十日,连芒鞋都已经破了的脚步也不动了。
他原本已经在山下一直走了无数个年头。
不吃不喝,没有喜怒。他的身体犹如一具包着人皮的白骨,却第一次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因为,这一次,当他路过一处县城,竟听到远处有凡人在搭台唱戏。
今日正是庙会。
盂兰节,是佛欢喜日。所以到处在敲锣打鼓,有杂耍有鲍老,有孩童打着拨浪鼓。
还有一双人间男女穿着鲜艳的戏服在台上。
底下多是些善男信女。男子扮的是思凡的书生,那长发女子的耳朵上就有一枚很漂亮的珠玉耳环。
至于,那一阵咿咿呀呀的,正是一处凡间处处可听的黄梅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