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放弃从前墨守成规的佛门戒律,也学习一下人间的办法,搞一搞招商吸引投资,在景区周围盖一个野生动物园。
方仙男从容不迫。
珍稀保护动物现在不多见了。既然有人把报应吃了,那这辈子就在龙泉山佛祖脚下一边被人参观,一边继续修行也罢。
顾东来:
这丧心病狂的主意,年轻僧人说的很平静,但珍稀动物本人却又想打人了,他想过一千一万个这个人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把彼此打死决出胜负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会被他折辱成这样。
你给我试试看,方定海,你知道自己在对谁这么说话么?
即将在笼子里被人参观的顾东来顾大孔雀开始阴森状了。
你也可以试试看,孔雀菩萨。
方定海回他。
听说,你放了你秘书一个礼拜假,人从公司和家里消失了,现在没带手机,也回不去,只有我知道你躲在这里。
孔雀菩萨,我找到你,抓住你,再把你关到破景区的动物园里让你继续皈依我佛,一切都很合理。
顾东来:
这可真算是顾东来人生一大劫数了。他俩各种互坑,互为因果。现在魔光被他给吃了,方定海也不是在说着玩,在人间修行多年的顾孔雀也意识到要翻船了,所以眼看,方定海作势要睡,原形下的顾舅舅先暗自骂了和尚一万遍,还是豁出一次面子去了。
那一瞬间,他的嘴死活张不开,头更是千万个低不下。
因为他的个性从不会向任何一个人低头,没有一个人能逼顾东来去对世间命运做妥协,可是眼前这个人这个人绝对和别人不一样,他早晚会原原本本地一次性还给他
师兄。
啧。
这句师兄,很不情不愿了。方定海显然没想到顾东来会突然开口,一下睁开映照着二人头顶漫天冷色星光的双眼。却没回答他。
但顾东来到底是顾东来。即便都翻船了,他也会在最有利的情况下抓住一线时机。只是他们俩算上这一轮回肉身的岁数,也具体不知道谁岁数大。顾东来这一叫人,平白就这人给占了回便宜。
奈何叫都叫了,某只皮厚耐打的孔雀倒也无所顾忌了。眼见一直背着身不理人的年轻僧人这时慢吞吞坐起来,用手臂撑着一边膝盖往下看一眼,二人对视了眼。
这是后来,很久以后,他们回再想都各自还有一些印象的一次。
这个时节,无名山中,很平静安详。这里和他们在人间,所见惯了的现代高楼大厦下的生活仿佛离得很远。在二人身后,都有着一轮人工湖倒映下的祖母绿氤氲,白色雾气像是穿在鸟雀掉落的羽毛。有流萤在远处晃。
树上和花丛。
僧人和菩萨,他们像是在佛经中所记载的佛陀和菩萨一样以佛法光明度化彼此迷途的内心,那身子大半埋在花朵和露珠中,却极通人性的大孔雀正向着树上的僧人抖了抖翅膀和后背上的蓝黑色羽毛。
那是一双很美,像珠子般干净的眼睛,像有露水。可实际他却既不乖顺,又不讨好,反而透露着鸟的妖异,凶狠,那在身后拖得长长的鎏金碧绿瞳仁的尾羽在这夜色中显得熠熠生光,犹如神鸟,可这野性难驯的双眸,有着生灵中极罕见的生命感。
这恰如佛经中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充斥于世间的美都带来了种不真实。
师兄。
我现在被那红色魔光害的入了魔,也不能恢复人形回去继续做人了,师兄身上可有什么炼好的丸药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们俩本来都是佛门弟子,我之前可还救过你一次,现在我也想将这因果解决,既然都有难处,总要互相帮帮彼此吧?
顾东来对他说。贪心又狡猾的孔雀菩萨,即便是出家人却还是一开口就惦记上了别人的好处。还一点不脸红。果然是本性难改。方定海心想。
对此,在这守了有三个晚上,就是为了抓他的方定海一下从树上跃下,等一只脚先落地踩在柔软草地上后,年轻僧人先一步步来到搭好的帐篷前跪下,又放下包,将那金色的大网掀开一角。
出来。方定海说。网被一只手掀开,里头那美丽的生灵拍拍翅膀就脱身了。
可出来后,他却还是孔雀的样子。自从躲到这个地方来,那体内吞下的红色魔光就时不时爆发,并引得他只能在林子深处藏匿,以免伤及无辜。
这也是为什么顾东来现在没办法露出原形,更被一张网抓到的缘故。顾东来还是想要吞噬下那红色因果,却很难,反而受自己的兽性和魔性所困。
方定海在帮他撑住网的一角,眼看他钻出来时背上还有在林子里刮伤就看出了一切。所以,下一秒,年轻僧人就用手臂将他整个人捞起连着那长尾巴一起抱起来。这举动,还挺突然。
原形下,顾东来再一次被这个人这么打横抱起来,下意识开始别扭。
可有一就有二,再被像个小公主一样抱来抱去的前提下,他仿佛也适应了二人当下这样的角色。
而看他终于是愿意乖一点了,年轻僧人这一次也并不打算和现在的他过不去,转身抱着他,将那个一天晚上都没睡进去过的帐篷打开,就把顾东来给轻轻地放进了进去。
顺带,还给了他一件东西。
这是三善道之一人道中内的善果。
吃下后会让畜生道中被波及的生灵恢复沦为牲畜的肉身,你和王子胜一样受到了畜生道中的妖魔诅咒,这才会被恶报反噬,而这一切统统来自于在阴司中不断向你报复的那个魔女。
她还会不断地找上你,有她在,你身上的报应也不会停下。
方定海说。这一句话,一下子令二人心知肚明再度对视了一眼,顾东来眯起眼睛,隐约意识到什么,只和这个人夹杂着试探和提防地凉凉开口道,
方定海,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总故意接近我外甥一家,明明你是一个和这一切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的报应从何而来。
方定海沉默了下,又将他眼睑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才动了下那昙花般淡色的嘴唇开口回了他这么一句。
因为我做错事,所以总会收到报应,这也是我的咎由自取。
没有人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这话,很奇怪,也根本不像是往常方定海会说的话。
但年轻僧人的心却在这一刹那像是对着顾东来暴露了最敏感孤独的一处,令人窥探到了他的真实,但是两个人头一次因为因果这事而一起不说什么了,见状,方定海转身站起来道。
你今晚睡在这里。
里面的东西和衣服是我找张小杰带来的,我和他说了,你突然想一个人去出去,所以不在。但我在周围布了禁制,接下来我会一直留在这儿,直到我们解决掉这场问题。
永远都无情无心的年轻僧人回旁边树上那一根绳子上去睡了。顾东来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说是帮他,就一开始就做好了一切打算,才来这里找他。
只是,这都大半夜了,继续追问,不如等明早有空再问清楚。
所以,当夜,一切就先暂时压下了。可就在夜色渐沉下,当在这顶帐篷里吃下善果的顾东来躺下时,感受着多日来身体第一次恢复为人形,陷入鸟的半梦之中的他却仿佛又一次梦到了什么。
因果,报应。
顾东来闭着眼睛出声。声音中却没有什么情绪。两个孤独的人在这世上活了一辈子,谁也不曾向命运低头,却误打误撞地在今夜看着同一轮月亮。
他们谁也开口说话,但彼此却都明白对方在。
这样互相陪伴守护的感觉,竟像是世上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而当下,当孔雀所化的长发菩萨的双臂有羽毛在渐渐化为磷光消散。露出人白到耀眼的皮肤。那条花臂上被纹身压下的一大片狰狞疤痕也第一次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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